太上皇的传位诏书才依附于李瑁的。一旦得知李瑁的皇位不正,他们内部便会人心惶惶。这叫做此消彼长。”
高仙芝吸了口凉气,皱眉苦思片刻,沉声道:“然而,这件事未必能如你的愿吧。太上皇被禁足于骊山宫,照这信上所写已经行将就木,怎么可能会推翻他之前的传位诏书,怎么可能授权我们出兵夺位?”
王源道:“兄长,你真以为太上皇如此软弱么?太上皇是经过大风浪的,岂会轻易便倒下?一般人经历了这么多早就撑不下去了,而他却还活的好好的。所谓痴痴呆呆卧床不起,以我个人对太上皇的了解,那可能是假象。便是这封信,也极有可能是太上皇授意张德全所写。试想,一名内侍岂敢写这封信寄出来?那张德全虽然忠心,但他敢这么做么?”
高仙芝和众人张着嘴惊讶的看着王源,原来王源竟然是这么想的,居然以为太上皇是在装傻卖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可即便如此,太上皇对你似乎没什么好感,他怎肯授意于你,给你出兵的理由?”高仙芝皱眉再问。
“兄长,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可知道,太上皇曾经跟我说过什么话?就在他离开成都的头一天和上车前,他两次私下里要跟我达成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
“他要我出兵助他夺回皇位,他说他后悔传位于李瑁了。”
“啊?当真?”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珠子掉在地上乱滚。
“我还乱说话不成?当时我拒绝了他,我认为他是搪塞于我,不想回到长安去,因为他知道回到长安没什么好果子吃。但事后想来,我觉得太上皇定是因为李瑁的举动而极为愤怒。李瑁接连派人来见太上皇,便是阻挠太上皇回长安,生恐太上皇回长安之后会复辟皇位。李瑁这种行为一定让太上皇愤怒和失望,他本就被迫传位,心有不甘,自然便有复辟之心了。但被我拒绝后,他也没什么办法。而现在,当他处于这样的处境之中,已经没了生路的时候,若我重提此事,你们猜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王源静静说道。
答案似乎不言自明。一个本就不甘心退位的人,又遭遇自己儿子的虐待,处在生死关头。这时候有根救命的稻草伸过来,他怎会不立刻抓住?况且李瑁在他的面前屠杀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女儿,一干大臣和皇亲国戚,玄宗恐怕已经对李瑁恨之入骨了吧。这种恨甚至可能已经远远超过对王源的痛恨,这时候王源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助他重夺皇位,他可能什么都不想便立刻答应了。每个正常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寂静中,高仙芝的声音轻轻响起:“然则……二郎难道是想……派人去和太上皇接洽么?”
“我确实想去见一见太上皇,如果他愿意下达圣旨,告诉天下人,李瑁皇位是非法篡夺的,那么冒一趟险也是值得的。”王源回答道。
“不成,绝对不成,发了疯么?怎可去冒如此大险。骊山距离长安不远,且有重兵把守。一旦消息走露,长安兵马大举围捕,便是插翅也难逃。这种时候,岂能去冒这样的险。”高仙芝肃容连连摆手道。
“高副帅说的对,大帅绝不可冒这样的险。大战在即,大帅万一有个闪失,那还打什么?”众将也纷纷叫道。
王源摆了摆手道:“兄长,各位兄弟。我承认确实很危险,而且我也说过再也不以身犯险,但这件事若是成了,对我们益处颇大。若太上皇愿意昭告天下李瑁篡位矫诏,授权我们出兵讨伐,我们起兵便将光明正大,李瑁便会众叛亲离。对于大局,将有大利。”
高仙芝皱眉摇头道:“我当然知道此举会对我们极为有利,若李瑁皇位来路不正,他内部便将出大问题,而我们出兵也将名正言顺。但相较于这件事的凶险,再大的好处也不能去做。”
王源摊手笑道:“很危险么?我倒是不觉得。悄悄潜入骊山宫中当不太难吧。悄悄行事便是,这要消息保密,他们绝对料不到我敢去骊山宫见太上皇。”
高仙芝跺脚道:“你说的轻巧,骊山宫是那么容易进的么?哪里的守卫定是极为森严。这还罢了,现在这封信是真是假都还没弄清楚,如果是个陷阱呢?你也自投罗网的往里边跳?”
王源皱眉道:“陷阱么?我觉得不像。”
高仙芝叹道:“你又怎敢肯定?就凭这封信和那片龙袍?其一,这封信是否是张德全所写,尚未肯定。其二,即便是张德全所写,是否是张德全和李瑁串通好了,引诱于你。其三,那片龙袍根本不算什么,李瑁也有龙袍。焉知不是李瑁以张德全的名义写了这封信,夹带上这片龙袍?所以,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李瑁或许太了解你了,他知道你需要一个起兵的理由,所以他设了个圈套让你钻,你难道还真去钻不成?”
“是啊,副帅所言有理啊,大帅千万要三思啊。”众人也纷纷劝道。
王源皱眉想了想,拿起那封信再仔细的看了一遍,放下信后微笑道:“我承认这封信目前为止还不能确定便是张德全所写。抛却所有的不确定的疑点不谈,我只说一个最基本的道理。若这封信是一个引诱我们的诱饵,你们说是以一个地位低下的内侍的名义写信,还是以太上皇的名义给我下一道密诏效果更好?”
“这……当然是以太上皇的名义下密诏更好了。”众人纷纷道。
王源笑道:“那不就结了?你们都知道,以太上皇的名义给我下诏最好,李瑁会不明白?他设陷阱又何必拐弯抹角的以张德全的名义?难道他认为张德全的面子比太上皇还大?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也许他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也许他故意以张德全的名义写信,更加凸显太上皇的处境艰难,引起你的同情呢?毕竟太上皇和义父的关系已然破裂,太上皇亲自写信的可能性不大,倒是通过张德全之手,反倒可信些,也更委婉些。”柳钧沉吟道。
王源呵呵笑了起来:“柳钧,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看兵书了,我发觉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哪有你所想的那么复杂,事情只需照常理揣度,每个人的行事基本上是按照常理而行,哪有那么多挖空心思去钻牛角尖的行为。你是兵法演绎的故事看多了。”
柳钧红着脸道:“您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
王源笑道:“我不钻牛角尖,若是李瑁有这种算计,我中了圈套倒也服他,能想的如此精妙细致,那说明他是个有算计有本事的。可在我看来,他玩不出这种手段。整体梳理下来,我还是偏向这封信是张德全所写,又或者是在太上皇的授意下所写。李瑁插手的可能性不大,李瑁没这个算计。”
高仙芝皱眉道:“二郎不可如此武断,这件事需从长计议。这样的险不必冒,若有差错,后果难以承受。二郎要尊重众人的意见,切不可一意孤行。”
高仙芝有些恼怒了,其实还有个原因他还没说出口。若是救了太上皇出来,那么将如何处置太上皇?难道要重新奉他为帝不成?王源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居然想着去救太上皇,这着实有些愚昧。但这些话高仙芝是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私底下他会跟王源好好的谈一谈。事到如今,若王源还有那样不切实际的念头,那可真是让人无语了。
高仙芝很少说出这么重的话,当他说出口时,就连王源也明白他态度之坚决慎重。自己若是非要一意孤行,怕是高仙芝便要拂袖便走了。王源虽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认准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动,但这一次王源却不想冒着众人的反对来形势,特别是在高仙芝竭力反对的情形下。
“罢了罢了,此事便从长计议便是。既然你们都不同意,我再考虑考虑。”王源无奈的道。
众人长舒一口气,高仙芝脸上露出了笑意,呵呵笑道:“这才对嘛,完全没有必要去冒险,咱们好好的准备,就算硬碰硬,也是有胜算的,不必去做这些额外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备战才是正经。”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源也再没提及此事。这件事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众人各自投入紧张的训练备战之中,也各自忙的不可开交。然而长安城中的细作不断传回的消息,却像是逐渐堆积的乌云慢慢的笼罩在众人心中,而且越急越厚,让人心中不安之极。
这些情报大多数是关于长安城中增兵之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长安城中的兵马聚集之快,人数之多让人瞠目结舌。自从宁州大战之后,李瑁手中的兵马原本只剩下八万余人。但在八月初,三万新兵便从江南抵达长安。八月十二,又两万人抵达,总兵力达到十三万人。八月二十五,又来两万。八月二十七,从两淮之地募集的高达五万的新兵抵达长安。九月初九,从河北道各州府征召的三万兵马又抵达长安东郊。
仅仅四五十天的时间,长安城中的兵马总数竟敢已经高达二十三万之众,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由此可见,李瑁正在疯狂的在大唐东南各地招募兵马,或者说已经不是在征召,而是在强行拉壮丁入伍。
九月十二日,派到江南道淮南道等地的细作传来消息,李瑁确实是在强行拉壮丁入伍。东南各地已经闹腾的沸反盈天,起初还只是招募兵马,以高额兵饷吸引青壮参军。但很快,因为招募兵马的速度太慢,李瑁要求进行强制征兵,但凡十六以上五十以下的男子,都在强征之列。东南各地人口众多,所以一旦强征,兵源便开始源源不断。只不过百姓们遭了殃,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去参军打仗的,但他们却不得不强制参军,所以闹得一片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九月十五日,长安再传来消息,又有四万新兵抵达长安,长安城周围总兵力达到了二十七万。王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也坐不住了,他认为再也不能坐视下去。李瑁这种疯狂的暴兵速度,要是坐视不理的话,这家伙怕是要用人海战术淹死自己了。
王源知道,一切已经无法再无视下去,他找到高仙芝,两人做了一次长谈。这之后紧急召集了会议,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第一零九九章 道理()
还是在书房之中,参与的还是那几名主要的将领,但此次会议的气氛极为凝重,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严肃的,就连一向以轻松示人的王源也是表情严肃,一丝笑意也无。
“诸位兄弟,你们都应该知道了,李瑁正在疯狂强征兵马,长安左近兵力已经接近三十万人,正日夜加紧操练。东南各地的征兵依旧在进行,照着这速度,我想再过一个月,他的兵马将超过四十万,直逼五十万。你们想想这是何等的规模。”王源沉声开口道。
众将眉头紧锁,都没有说话,但身子都不自然的扭动着,那是极为担心和紧张的表现。面对这么大规模的兵力,没有人不紧张的。
“我知道,你们或许会说,这些都是新兵,没什么战斗力。诚然,他们确实是新募之兵,战斗力肯定不如我神策军。但一旦数量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所谓好汉敌不过人多。很明显,李瑁是要进行人海战术,他要用绝对的兵马数量压倒我们。以现在的兵力对比,一人要对敌三四人,这已然是大劣了。更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