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凤之前还有些担心王源提出出兵相助的要求,他当时还有些患得患失。这一次妹夫要夺天下了,他才不得不前来主动提出出兵相助的态度。但他没想到的是,王源不邀请他出兵,却是为了他南诏国着想,并且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阿萝一把抱着王源的胳膊道:“二郎,形势已经如此恶劣了么?你莫要吓我,你若兵败死了,我是不会回南诏的,我也跟着你一起死。”
王源苦笑道:“我只是假设罢了,那里便败了?但我不得不想好后路。若真败了,你跟我死了有什么用?当真糊涂。况且我怎会轻易便败了?我神策军百战百胜,可曾有过败绩?”
“可这一回不同了呀,你也说了,李瑁正疯狂的征兵呢。”阿萝咬着嘴唇道。
“我自有办法,早知道你这么沉不住气,我便不说了。哎,早该叫你回避了的。你记着,可不要乱说出去,这会引起蜀地民心不稳,引发骚乱,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说便是,我保证不说。”阿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摆手道。
王源点点头,微笑看向一旁发呆的阁罗凤道:“大舅哥,怎么了?吓得尿裤子了吧。”
阁罗凤咽着吐沫道:“你还能如此轻松?我也是服了你。这么看来,我那一万兵马还是不要出来的好。我该立刻在姚州以南山岭之间修建工事,若你当真兵败死了,我收容你的残部,李瑁必会攻我,我得先打败了他,才能让他不敢进犯。”
阿萝叫道:“阿兄?你说什么呢?谁兵败死了。”
阁罗凤忙道:“呸呸呸,童言无忌,我只是假设。妹夫,你放心,我阁罗凤在此立誓,若……这个……我一定保全你的家人兄弟便是。哪怕是用我全部南诏人的性命搭上也无妨。”
王源笑道:“我信你,不必立誓。但其实你不必那么紧张,不太可能到那一步。不过今日你能来跟我说这些,我还是颇为欣慰的。足见你我之间还是有真情谊的。”
“一家人,说这些作甚?岂不是见外了。”阁罗凤也笑道。
王源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阿萝道:“阿萝,你且回避片刻,我跟你阿兄说件事。”
阿萝不满的道:“什么事我都不能停?”
王源微笑看着她,阿萝跺跺脚起身走了。
“妹夫,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阁罗凤忐忑问道。
“大舅哥,我明日便要离开成都了,恐无暇陪伴,先向你道个歉。”
“嗨,这算什么事。”
“我是要去长安去。”王源道。
“啊?去长安?你疯了么?”阁罗凤惊愕道。
“莫声张。阿萝她们都不知道,你不要乱嚷。你刚才不是问我如何应对这个局面么?我这回去长安便是为了应对此事的。”王源简短的将此去的目的和必要性跟阁罗凤说了一遍,阁罗凤惊愕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能帮你什么?你要我跟你一起去么?”
“我要你去作甚?你比我在太上皇面前面子更大么?我是想问,你是否带了不少南诏武士来了?”
“那当然,我是国主,岂能没人随行保护?我带了五百名随行武士。”
“太好了,能否借我五十名厉害的。可解我燃眉之急。”王源拍手道。
“全部给你也无妨,可是你要我手下的武士何用?你手头难道还缺这五十个人手?”
“人手是不缺,但可没你们的手段。你的手下出入山林如无物,这正是我需要的,我们要偷偷潜入骊山,有你的人随行,可加佐助。”
“这样啊,这倒是没问题的,我的人可让你们轻松穿越山林。”
“这便是你们的本事,我们都没有。还有,你的人可携带瘴毒吹箭等物?”
“带了啊,那是我南诏武士的标准装备呢。”
“那更好了,我要的便是这些杀敌于无形之物。这样可更好的掩藏踪迹,杀敌却敌不知。这样吧,选五十名最厉害的给我用,将其余人的毒瘴囊吹箭什么的都给他们带上,免得不够用。算是你这一趟来真的帮上我了。”
阁罗凤想了想点头道:“没说的,全部按你说的办便是。”
王源高兴的拍着阁罗凤的肩膀道:“大舅哥,你可帮了我大忙了。我知道哪些毒瘴粉收集不易,你放心,我将来会补偿你的。你不是一直眼红我的虎蹲大炮么?将来给你们百八十门,让你们也威风威风。”
阁罗凤心中大喜,这虎蹲炮可是他极想要的东西,有了这东西,那可在南诏横行无忌了。但他却还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道:“什么话,帮你不是应该的么?还要什么报偿?妹夫未免将人看扁了。”
“大舅哥高风亮节,让人钦佩。这样的话,虎蹲炮还是不给了,免得大舅哥觉得我看扁了你。”
“这……偶尔看扁我一次也无妨的……”
“……”
……
次日上午,王源率领人手离开成都。为了掩人耳目,王源先是从西城而出,往西北奔行百余里后改变线路,直接往东前往阆州。王源不打算从通州出蜀,而是选择了巴州以东的崎岖蜀道。要知道,在通州通向金州的道路这几年大肆拓宽并且休整之后,以前的几条进蜀的山道便已经全部被摒弃不用。谁愿意在峡谷山崖之畔冒着生命危险行走而不愿走康庄大道?有大路不走的情形下还选择从古道进入蜀地的,那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事实上,废弃不用的三条蜀道上,神策军曾经抓获了不少细作,缴获了不少送往蜀地之外的情报。特别是在平息安禄山叛军期间,抓获叛军细作的人数高达数百人,都是来探听蜀地内部情报,绘制剑南陇右道等地的城防兵马分布以及探听兵马动向的。这之后,王源下令在几条蜀道上设立了几道关卡,其目的便是要控制这些细作的进入。
从古道出蜀的好处是,这会让王源等人的行踪更为隐秘,基本上不会暴露行迹。但坏处便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一路行军的艰难程度也非同寻常,也会耽搁大量的时间。但为了不暴露行迹,耽搁些时间倒也是可以接受的。
花了五天时间,经历重重险阻,王源等人终于从巴山和秦岭的崇山峻岭之中走了出来。路上的艰辛便不必说了,因为今年夏天的大雨,好几处道路都出现了塌方,阻断了去路。还有几条悬崖上的栈道被乱石砸毁,一度让队伍插翅难行。但好在随行的五十名南诏蛮族武士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他们长期出没于山岭荒野之间,对这种道路阻隔之事已经司空见惯。再加上王源所率的神策军亲卫装备精良,绳索钩爪等物一应俱全,大伙儿共同协力,走出困局。即便如此,随行的五十匹驮着给养和物资的马儿摔了七八匹,损失了二十多顶帐篷和一些粮食,但这已经是可以接受的损失了。
从巴州一侧的古蜀道出山之后,山谷出口处正是金州城北的终南山脉南麓。众人继续沿着山脚往东而行。抵达金州境内,便需要格外的小心。虽然不久前金州曾经被柳钧率三万骑兵攻克,但在那之后,柳钧奉命回撤通州,金州再次易手。而此刻,金州城早已被朝廷占领,所以必须十分的小心。
白天行军很容易暴露行踪,所以从出山之后,队伍便改为夜间行进。但夜间行军的难度也大大增加,特别是马匹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走更为不易,经常有马失前蹄的事情发生。鉴于此,王源决定冒险利用一夜的时间从山下的官道穿越金州所辖的地区。这么做确实很冒险,但成功后可直冲金州以东的地区,那里是一片秦岭余脉,且和骊山相连,等于可以直接插到骊山的西绣岭南麓,距离骊山宫便也只有一山之隔了。
做出这个决定后,众人白天隐匿于山谷中休息。待天黑之后,以棉布包裹马蹄,一行人从山谷中出来,沿着山下的一条坑洼不平的山道疾驰而行。这条官道位于金州城北七八里之外,距离其实也非常的近。夜间可眺望到金州城中的灯火,听到城内的喧哗之声。但好在有惊无险,城中的守军并没有发现众人。唯一差点暴露的地方便是在终南山向北的山谷通道中,因为那是金州通向长安以西地区的唯一通道,也是长安城中兵马增兵金州的唯一通道,所以通道两侧的山崖上有很多瞭望岗哨驻扎。王源等人从山南飞驰而过时,山口的哨兵有所反应,曾经高声询问,且射出箭支试探。但王源吩咐不必理会这些哨兵,他们只是岗哨,人数也不多,不可能出来拦阻。况且他们也不知道对方身份,也不敢轻易做出判断。或者点起烽火示警什么的。果然,一百五十多骑从山口一掠而过后,后方的骚乱也渐渐平息,不见有烽火火光燃起。或许是一百五十余骑的人数太少,动静也不大。哨兵们会误以为是金州城中的巡逻兵马。又或者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总之,有惊无险的过了金州这片险境。
这之后的道路便可算一帆风顺了,虽然还是崎岖的山野之地,但没有了被发现的危险。沿着山南而行,往东行了一百五十余里,九月二十六日午后,一行人抵达了骊山西绣岭南麓茂密的山林之下。
众人进入山坡林地之中歇息,王源休息了片刻便起身嚼着干粮往山坡上爬行了数百步,找到了一处山坡上的开阔石坡,打算爬上去看看地形。爬上嶙峋的巨石后,发现已经置身于山坡密林的上方。放眼望去,山坡上下和远处的山谷景色净收眼底。西斜的阳光照耀之下,整个山坡上下被阳光笼罩,景色竟然出奇的壮美。此时已经快到十月里,树叶的颜色也和春夏之时大不相同,满眼是红黄交错,绿黑交织的既肃穆又热烈的颜色。山坡和山谷就像是一张巨大的壮丽的毡毯铺在上面,毡毯上是一片片的不规则的图案,简直让人赞叹。
“好美啊。”不知何时,穿着盔甲男装打扮的公孙兰也来到了王源的身旁,站在石头上面朝山坡和谷底娇声赞叹。
“是啊,非常的壮美。这骊山和来时山景果然不同。如此美景,难怪历来皇家园林选中此处了。你瞧,林间那些蒸腾着白气的地方,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林间石缝中冒出的天然温泉了。”王源笑道。
“我知道,骊山宫我来过,当年我在宫中时,曾经随李隆基来过骊山宫,只不过是从西边的休整的山道上山的,而且是冬天。和此时所见之景大为不同。”
“我倒差点忘了,你曾在宫中待过。那华清池的温泉你沐浴过么?”王源笑道。
“我可没有在华清池洗过温泉,要知道那可都是嫔妃们才可以沐浴的,国夫人和高官的妻女也有这个特权,我那时不过是宫中一名舞师罢了。”公孙兰笑道。
王源指着距离立足的石坡下方数百步之外的一处冒着白汽的地方道:“那里应该是一处泉眼,要不咱们去泡个温泉澡?这一路骨头都要散架了,也痒得要命。如此天然之便,何不享受一番?”
公孙兰摆手道:“山林野地,如何沐浴?忍一忍吧。一会儿便要天黑了,咱们今夜要想摸进去,便需立刻动身爬上山顶。起码要摸清楚山那边骊山宫周围的防卫。天一黑这些事便会极为艰难。”
王源不无遗憾的笑道:“你说的是,可惜了,不能欣赏表姐温泉出浴的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