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陵一愣,心道:“还真有。”想了想,点头说道:“你去看看,要是她还没歇息的话,就让她过来吧。”
婢女应声,正准备下去。慕北陵再添一句:“问问她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紫衣婢女轻应,逶迤走开。
慕北陵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管那婢女愿不愿意来,他也只是想听听轻音悠乐,对,仅此而已。
没过一会,紫衣婢女去而复返,身旁还多了个俏生生的女子。烛光映照下,只见女子生的俏丽娇媚,柳叶眉,薄蝉鼻,唇红齿白,肌肤嫩而光洁,一双眼睛更是生的狐媚,有种慑人心弦的味道。唯独眼神中隐隐透出的黯淡之色,昭示她也是个失意之人。
紫衣婢女轻声言道:“主子,梦槐来了。”
慕北陵头也没回。
紫衣婢女朝那叫梦槐的女子投以眼色,瞧她那不停挑眉的模样,似是再说“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啊。”
然而慕北陵和紫衣婢女都没发现,婢女梦槐初见慕北陵背影的一刻,眼神中竟是闪过一抹诧色,那只执琴的手掌也微不可查抖了抖。
紫衣婢女凑到梦槐耳边,悄声提醒道:“傻站着干嘛呢?主子等着呢。”
梦槐这才屈膝坐到石椅上,五指缓缓划过琴弦,闭眼聆听轻音乐声,按弦,微微调整琴弦后,一手执琴,右手五指便如跳跃精灵般灵动在五根琴弦之间。
一曲名为潇湘云水,飘逸泛音引人入胜,如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之意境,时而浑厚层层递升,好似云水奔腾,时而上行又回折,仿佛云海中无力回波,琴音抑扬顿挫,银盘落珠。
梦槐弹至入境,合目细感,手上动作更快,琴音猛变,仿佛顷刻间有万剑从天而降,其势急,势威,势强,引人心血澎湃,无不为之动容。
慕北陵单手拖下巴,看眼前碧波淼淼,忽然兀自念道:“每欲望九荑,潇湘云所蔽,寓倦倦之意,水云为曲,悠扬自得,水光云影之兴,满头风雨,一蓑江表,扁舟五湖之志。”
他没有回头,却是以曲道尽曲中兴事。
梦槐紧闭美目忽然睁开,睫毛微闪,清嗓和歌,歌曰:“红粉不知愁,将军意未休,掩蹄离绣幕,抱恨出东州。自谓愁王德,讵能复寇仇,谁题忠义墓,千古独风流。”
曲扬歌婉,清月池上,佳人独奏。
紫衣婢女听的入神,眉目含霞眼望丽人,执手胸前,胸口起伏不定,似是被那歌声所感,已入佳境。
曲罢,歌止。慕北陵依然没有回头,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直到最后一个琵琶音没入夜色,夜空重回静谧时,他才开口说道:“人生初闻惊天人,没想到北陵此生还能再听姑娘的天籁之音,此生无憾。”
梦槐甄首轻点,莞尔笑起,这一笑,烂若桃花。
紫衣婢女反神,听慕北陵那席话竟然认识梦槐。正待张口问出声,却听慕北陵又低低泣诉道:“姑娘下去吧,这将军府便像个小世界,总有一方幽院可供姑娘寥观人世,北陵是个俗人,沾不得姑娘一身空灵。”
梦槐眼中泛起浅浅惆怅。
慕北陵停顿片刻,唤那紫衣婢女,道:“听说府中有出清音阁?”
紫衣婢女忙恭谨回道:“回主子,就在后院。”
慕北陵点点头,道:“你安排梦槐姑娘去清音阁住下吧,从现在开始,她就不是府中的丫鬟了,你们就把她当成当成,呵,随便吧,总之对姑娘一定要多加客气。”他想了好几个词也觉得不妥当,不知到底该把她当成什么。
紫衣婢女躬身应下,眼露羡慕。
梦槐却不为所动,低头沉默片刻,抬首再看那修长背影,低声说道:“奴婢不才,受不得主子这般赏赐,明日一早奴婢就收拾裹装,自寻去处。”
紫衣婢女闻言大急,跺了几下脚,娇斥道:“梦槐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梦槐不语。
慕北陵先是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梦槐姑娘曲歌为天人,我这俗人自问不能得个中清怡,何况是其他世俗之人,姑娘无需多心,此番并非北陵施舍,同为天涯人,我只想给姑娘一处清净,免得俗尘扰了姑娘心境,若他日我能从这囹圄走出,只当寻姑娘,再听姑娘美曲。”
梦槐贝齿紧咬下唇,浑然不觉嘴唇已经咬出丝丝血迹,静了好久,她才款款起身,抱着白玉琵琶对那背影欠身拜下,转身朝府院深处走去:“这一世曲,再无流水知音,纵然只为你一人而弹,又如何。”
紫衣婢女见慕北陵不再说话,踟蹰分许,连忙追着梦槐而去。
碧波烟邈,慕北陵伏在木栏上,耳旁仿佛还回荡如泣如诉的琵琶轻音。
昔日令尹府月下纱帷,一池,一水,一女,一歌。
而今将军府月下湖心,一池,一水,一女,一歌。
惺惺相惜。
两日时间很快过去。
第三日晨。
任君飞马落定将军府前,翻身下马直奔镇西大殿。
慕北陵和皇甫方士刚刚用完早膳,正准备商议出兵事宜,见任君疾步跑来,心知有事。
任君抱拳拜道:“禀主上,先生,尚城传来消息,秦扬田锦飞率部绕过尚城守区,于昨夜杀出回马枪,和尚城防军在西门对峙。”
慕北陵豁然起身,步至南墙上那副巨型地图前,翘首细看。
尚城西门地势极缓,适合大军攻城攻坚,往扶苏方向十里便入群山地带,山势十分陡峭,只有一条官道能通往扶苏。
转身问道:“秦扬田锦飞带了多少人马?”
任君道:“大概十五万左右。”
慕北陵冷哼一声,道:“区区十五万人马,就像夺我扶苏,他武天秀莫不是太高估自己。”
皇甫方士也笑道:“既然武天秀想白白送人给我们,我们笑纳便是。”
二人相视一笑,慕北陵拍拳说道:“即刻通知四旗人马东门广场集合,点烽火,开点将台。”
任君豁然合手,重声回道:“末将遵命。”疾步返出。
待其离开,慕北陵问皇甫方士道:“先生以为此战如何打?”
皇甫方士遥望南墙地图,想也没想,说道:“秦扬田锦飞既然弃东门而攻西门,恰恰可使我军和尚城军队形成合围之势,以尚城的兵力坚守城池五日应该没问题,我们可命破军旗军星夜兼程,于明日五十左右赶到尚城,两面夹击,破之于西门外。”
慕北陵不假思索道:“好,就依先生之言,我与破军旗先行一步,先生领大军随后前来,让他秦扬田锦飞有来无回。”
匆匆整理行装,慕北陵叫来籽儿和连破虏,要他们暂时待在扶苏,把除了姑苏坤之外的姑苏六子留在他们身边,命令严密保护。然后又亲自去演武场告知青陌出兵消息,让她一定要照顾好籽儿和连破虏。
青陌自然应下,只临走前嘱咐他万事小心。
皇甫方士本有意想要带丫头和少年,不过后来想想行军事急,多有不便,所以就堕下这个念头,想着等以后稍微安定些,再把他们接来。
三人疾步走出府门,门外早有侍卫牵马等候,翻身上马,直奔东门广场。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出征点将,和尚老道三枚宝()
宽阔的东门广场上立满束甲持兵的将士,黑压压的一片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万籁寂静,没有丝毫杂音,唯独风拂过带起的嗡耳呼啸回荡半空。
盛夏的天气往往伴着烈日灼烤,然而今天出奇见不到天上耒阳,头顶一大片黑云遮天蔽日,沉闷的雷声仿佛正在积攒最后那道咆哮,下起零星小雨。飞鸟去南,渠青鹰盘旋天顶,时而俯冲,抓起只鸟没入西边群山。
广场东面城墙下,戎铠加身的慕北陵缓步登上点将台,台前立九丈帅旗,挂黄髦红笙,台中置香案,案上摆红烛油灯,猪羊大头,外加两大坛子清酒。
点将台下,四军旗帜迎风招扬,武蛮,林钩,任君,尹磊,着六兽麒麟啸天铠,腰缠碧玉蟒带,脚踏登云履鞋,目不斜视,严阵以待。
慕北陵执起放在香案右下角的火折子,靠近唇边吹燃,火苗腾腾,点燃红烛油灯,后退一步,撩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摇拜天地:“苍天在上,竖子慕北陵遥祭于地,西夜武氏逆人伦纲伦,宠佞臣,残百姓,竖子北陵得天感应,今聚十三万众,东去讨伐昏庸人君,拜天地求得上苍庇佑,保我大军得胜归来。”
合手于眉心,深跪,复而再拜。
天顶上,黑云中隆隆声更甚,忽闻震耳“咔擦”声,一道足有水桶般粗细的落雷闪电震响半空,携着无可匹敌的冲击力砸入群山之巅。
雨,逐渐变大。
慕北陵豁然起身,甩袍转身,步至台前,左手按刀柄,右手叉腰,扫视群将。淅沥沥的雨水打湿黑发,两条雨流顺着两颊滑下,任凭风起雨来,岿然不动。
气势攀升,严肃目色下一刻突然凝固,振臂呼道:“将士们,昏君当道,天人共戮,我们的两位大将军遭贱人残害,无辜身陷囹圄,你们说,救是不救?”
众将士齐喝:“救,救,救。”
声震于野。
慕北陵再宣:“朝纲沦陷,佞臣当道,百姓敢怒不敢言,你们都有兄弟姐妹,莫不是永远都要在这王道阴影下苟延残喘?你们说,这江山,破是破不得?”
众将士再喝:“破的,破的,破的。”
慕北陵三道:“我慕北陵,承天运起兵伐武,不为其他,只为一方安定天下,如今尚城缙候竖旗立兵,缙候之武,远超西夜大王,缙候之文,普天共知,我就问你们,敢不敢与我一道,助缙候殿下登顶西夜之巅。”
众将士又喝:“敢,敢,敢。”顿兵在地,“锵锵”声不绝于耳。
慕北陵扫过众人,点头朗道:“好,不亏为我扶苏热血男儿。”又道:“从即日起,但凡四旗将士,不论出生贵贱,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只要你们能沙场建功,统领,下将军,中将军,甚至上将军,也不是不可能。古语云,将者,战于野,出于士,然后统领一方,今天的你们,不久将来或许就是一军统帅,或许就是一方巨擘。”
台下众将士眼现火热,士气节节攀升。
慕北陵大手一挥,声音陡然提高八度:“破军旗,武蛮何在?”
武蛮前踏一步,铠甲发出连串金属碰撞声:“末将在。”
慕北陵道:“命你率破军旗全体将士即刻出发,星夜兼程赶往尚城西门,击破秦扬田锦飞所部。”
武蛮浅抿嘴唇,露出嗜血狞笑:“末将遵命。”
慕北陵侧脸再呼:“林钩,任君,尹磊何在?”
三人同时上前,抱拳齐道:“末将在。”
慕北陵道:“命你三人率三旗人马速往尚城驰援,务必于明日落日前到达尚城。”
三人喝:“末将遵命。”
然后祭酒,再拜天,厚重的东门城缓缓开启,大军开拔。
同一时刻,扶苏城大小巷道的行人纷纷驻足,翘首东看,眼神中竟是不约而同浮出期许之色。
城南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巷道内,这个地方人烟罕至,路面也罕见没用石板铺扣,一场雨后道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
而在这条巷道的中间,那个破烂屋檐下,身着破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