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巷道内,这个地方人烟罕至,路面也罕见没用石板铺扣,一场雨后道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
而在这条巷道的中间,那个破烂屋檐下,身着破烂道袍的老人顶着浑浊双目靠坐在地上,任由雨水沾湿裤子,沧桑的眼皮下面包含对世俗的冷漠。
老道人面前摆了个破烂瓷碗,碗中散落两枚沾满淤泥的铜钱,雨水积在碗底,勉强能看出其中一枚铜钱上有个道字,另一枚铜钱上有个宝字。
小巷的另一头,脚步声缓缓响起,听那声音就知道是来人踩在高低不平的水洼中,深一脚浅一脚。
循声望去,只见袈裟褴褛的秃头老和尚缓缓走来,走到屋檐下,也不做声,甚至没瞟那要饭老道人一眼,只将视线锁定在碗中铜钱上。
要饭老道人仿佛压根不知道身旁来人,眼神一如既往空洞无神。
雨越下越大,淅沥沥冲刷在小巷中,似要洗清这尘世喧嚣。
无言良久,秃头老和尚旁若无人的自顾自说道:“乾门道宝,三去其一,气数枯竭,这盘棋还没开始,已近尾关了啊。”
要饭老道人眼珠缓缓转动,没有去看秃头和尚,反而紧紧盯着从小巷另一头跑过来的娇小人影。
那是个女孩,约莫十三四岁,双手举着一件外衣顶在头上,从远处匆匆跑来。路过屋檐下时没做丝毫停顿,踏水跑过。
老道人浅叹口气,自嘲摇头一笑,伸手想去收起破碗。
没曾想他手指刚刚碰到碗口的瞬间,清脆的铜钱入碗声忽然传入耳中。是那女孩去而复返,施舍一枚。
老道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罕见露出抹笑容,朝那女孩点头施礼。女孩“咯咯”笑起,撒开腿跑开去。
秃头和尚眼见此幕,眼中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半张着嘴,死盯碗中那静静躺着的第三枚铜钱。
片刻后,老道人伸出右手,掌心灰芒浮动,缓缓扫过碗口。
“叮”的一声,第三枚铜钱在积水中不停翻滚,撞在瓷片上,发出连串脆响。
灰芒渐消,那枚铜钱逐渐停止晃动,道字铜钱和宝字铜钱被老道人收入掌中,便在此时,那第三枚铜钱上的纹路陡然消退,一个像是被刚刻上去的浅浅“兵”字悠然浮现。
老道人眼前一亮,眼中浑浊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蛰蛰精芒:“破局了,哈哈”收好那枚铜币,起身朝巷子一头走去,从始至终没多说一句话。
秃头和尚看着那远去背影,抑制不住的惆怅之色,自顾自苦笑道:“天意如此,这一局,是你赢了啊。”
“大武村的,铜爷。”
尚城西门外,辽阔平原,攻城重械抛起一颗颗硕大巨石砸在城墙上,石屑飞溅。携着火舌的流失从城墙各处如雨落下,城门外尸骨堆积如山。
从昨天开始,秦扬也不记得是第几次发动攻势,总之在他印象中孱弱的尚城忽然变得固若金汤,城墙上的守军好像杀红了眼,宁愿战死也不愿自己的人登上城墙一步。
这早已不是他所熟知的尚城守军,照理说尚城地处西夜腹地,虽然坐拥大批官军,但多数只是充充样子,没什么战斗力,和他手下这支南征北战的队伍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就是这个根本入不了他法眼的军队,却足足阻挡他们一天一夜。
秦扬站在中军帐外,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尚城西门,眉宇紧蹙。
田锦飞驱马过来,翻身下马时便破口骂道:“他妈那个巴子,武越给这些人打鸡血啦?一个个都跟他娘的不要命似得,老子损失的人都快超过五千了。”
秦扬蔑他一眼,心底暗骂声“废物”,问道:“现在战况如何?”
田锦飞接过士兵递来的水碗,大口喝下,抹把嘴,说道:“还能如何?僵持着呗,也不知武越哪来的那么多人,我看好些人穿的是老百姓的衣服,他该不会把尚城的百姓都发动了吧。”
秦扬紧抿双唇,不言,心道:“如果真是这样,武越对尚城的把控就真的超乎想象。”
秦扬伸手捅了田锦飞几下,又指着西城门,说道:“不管怎么样,今天必须把尚城拿下,否则等慕北陵他们过来,咱们就麻烦了。”
田锦飞问道:“派出去的探子有消息传回来?”
秦扬摇头道:“还没有。”
田锦飞方才松口气。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那些派出去的斥候早就被任君的人控制住。
杀声不断传来,田锦飞唾了口唾沫,焦急道:“你在这看着,老子亲自带人去攻。”说完直接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至午时,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暗下,滚滚黑云从西边随风飘来,遮天蔽日,不一会便下起零星小雨。
秦扬正坐在中军中忧心战事,忽闻帐外杀声四起,大惊下弹地而起,从架子上取下佩剑疾步夺出帐门。
刚走到帐外,便见一士兵连滚带爬哭喊着跑来:“大将军,大将军快跑,扶苏的人杀过来啦。呃啊。”可怜那士兵没跑几步,便被一箭射中后心,倒在血泊中。
秦扬双眼陡然泛起血色,闪身至军帐拐角处,朝西面看去,只见黑压压的扶苏大军水银泻地般冲杀过来,见人便砍,留在营地护卫的人已然死伤大半。
“慕北陵!”秦扬气的咬碎钢牙,视线锁定在半里开外那一身戎铠的黑发男子身上。
与此同时,慕北陵也正好发现他,四目交汇下,朗声笑道:“秦将军,襄砚一别别来无恙啊。”
然后面色陡然转厉,并指指向秦扬,命道:“给我抓住秦扬,我要活的。”
一声令下,百余飞骑登时冲杀过来。
秦扬大惊,哪里还生的起半点反抗之心,眼下十几万大军都被田锦飞带到西门下,留守营地的不过千人,如此悬殊的实力无疑以卵击石。
眼见那百余飞骑即将冲到身前,秦扬怪叫一声丢下佩剑,夺命似得奔到匹战马边,翻身上马,欲要遁逃。
“那小子要跑,放箭。”
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百箭齐放,直射一人一马。
秦扬胯下的战马还没来得跑出两步,两只后腿就被流失击中,连人带马翻滚在地。
那百余扶苏飞骑极速跟上,举刀架在秦扬脖子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力降军,尚城西门溃万军()
慕北陵驱马上前,眼含笑意,此时营地里的护卫已经死的死抓的抓,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生擒敌方大将。
秦扬仰躺在地上,脖子上至少驾了八把明晃晃的长刀,他死瞪起眼睛,紧盯慕北陵,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慕北陵,你这个叛将,竟敢背叛朝廷,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慕北陵冷笑几声,懒得和他废话,招手,示意将他压下去。
武蛮开口问道:“现在要不要冲过去?”
前方八里就是攻城器械的阵地,周围只有不多的人保护,如果能趁机会拿下那里,尚城守军就可以出城迎敌。
慕北陵聚目眺望,眼眶中闪动绿芒,自从火经穴被生力充盈后,他发现将生力聚集在眼睛上,能够得到更好的目视能力。
扫视战场,慕北陵抬手指向东南面,道:“田锦飞在那里,如果能把他也拿下,这些人就可以不攻自破。”
眼面前都是平原,大部队冲锋很容易被发现,而且整整八里的距离,一旦田锦飞反应过来,很可能率部从南面遁逃,再想抓他就难比登天。除非能悄无声息混进队伍里。
忽见地上有具秦扬亲兵尸身,慕北陵眼前陡亮,计上心头,吩咐武蛮道:“找几十个身手好的人换上秦扬亲兵的甲胄,悄悄摸到田锦飞身边,把他一举拿下。”
很快,武蛮挑出五十多个得力干将,换上亲兵甲胄,拉来营地战马,纵马向战场奔去。
慕北陵手握缰绳,在马上细细观察。
只见那五十多人一路奔至东南面,靠近田锦飞,战火纷飞中有些看不清场面。
然后,陡见异变突起,数百士兵突然向田锦飞靠拢,先前还相安无事的东南面,瞬间鏖战一团。
慕北陵暗道声“不好”,恐是被田锦飞瞧出破绽。
武蛮也虎眉倒竖,转而看向慕北陵。
慕北陵冷道:“既然偷袭不成,那就硬碰硬,让他田锦飞看看我破军旗的战力。”
武蛮振臂高呼,手臂落下遥指程前,五万将士当即喊杀震天,驱马飞奔而至。
慕北陵一马当先,离得城门尚有三里之遥,聚起丹腹中气,大喝一声:“缙候殿下,慕北陵前来救驾。”
吼声远远传入城内,此时楚商羽恰好在城墙上督战,一见援兵到来,喜上眉梢,登时命令打开城门,全军出城迎敌。
这边,破军旗五万大军冲杀至攻城重械部队前,这些之重器械行动缓慢,保护的官军也有限,不出半盏茶功夫,已然被杀得四下逃窜。
另一边,武蛮率千余飞骑直奔东南面,围攻田锦飞。
城门打开,又有数万尚城将士水银泻地夺门而出,加入白刃战,刀光剑花随处可见,兵刃碰撞声震天彻底,可怜田锦飞所率军队腹背受敌,顷刻间只见溃不成军,被杀的节节败退。
田锦飞在千人护卫下,眼见形势不妙,便欲循南面道路遁逃,武蛮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易逃走,扬鞭拍马飞速追击。
慕北陵翻手斩下名敌将头颅,忽见眼前白芒一闪,正欲躲开,又听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慕兄,是我。”
来人赫然是武越的心腹楚商羽,此刻他俨然杀红了眼,白袍上沾满血迹,青发乱舞,活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姑苏坤护在慕北陵左侧,慕北陵咧嘴一笑:“楚兄,先登城墙,我送你份大礼。”
“哦?”楚商羽一惊,不管不顾在前开路。
慕北陵紧随其后,很快脱离战圈,登上城墙。
“楚兄,先鸣金收兵。”
楚商羽想也没想,急命左右敲响金钲。
急促金声传开在原野上,双方很有默契逐渐止住攻势,尚城的官军退至城门下,田锦飞所率的援兵围拢在半里处,在外面则是破军旗数万将士。
慕北陵纵身跃上城墙石垛,聚力吼道:“壁赤临水的兄弟们,不要再做无谓抗争,这样下去只会徒伤性命。”
“慕北陵,要战便战,就是死,老子也要剁下你的脑袋再死。”一立马背枪的豹眼将军幡然喝道,旋即千余士兵随声附和。
慕北陵扫他一眼,印象中没见过这个人,无所谓瘪了瘪嘴,喊道:“我慕北陵的命不值钱,你要是想要随时都可以来拿,在这里,没有谁的命比人高一等,我和你们一样,也有父母兄弟,我要是死在这里,我的父母兄弟会伤心,你们要是死在这里,你们的父母兄弟也会伤心,大家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数万将士沉默不语。片刻后,还是那豹眼将军,举枪遥指城墙,厉声吼道:“慕北陵,你别想三言两语就让我们束手就擒,老子告诉你,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挺枪高呼:“弟兄们,随老子杀进去,活捉慕北陵。”
慕北陵暗骂声“聒噪”,每次说到关键时候都被那人打断,反倒是他三言两语更激起士气。
无奈之下,慕北陵只得抬手指向后方:“壁赤临水的兄弟们,你们看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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