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时还巴不得碰见个熟人,连自己那不够十文钱的开销一并付清。
慕北陵瘪瘪嘴,冷笑着摇摇头,挥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招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官员,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官员小心翼翼回道:“禀,禀将军,下官壁赤都盐司使贺民。”声音虽轻,好在中气十足。
慕北陵点点头,道:“好名字,贺民贺民,朝贺万民,来,我来问你,这颗石头卖给你,你开个价。”
都盐司使贺民忙不迭回道:“下官不敢,下官家中尚有三千两纹银,都赠与将军,这石头,下官不敢要,不敢要。”
慕北陵眼眉微挑,故作气恼道:“大胆,你把本将军当成什么人了,强盗?土匪?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哪有光拿钱不给东西的道理。”
贺民听得冷汗直流,不敢发一言。
慕北陵挥手让他退下。
再叫一人。
如此几番,剩下四人中太常少卿孙犁全和太仆少卿简寿都声称自己两袖清风,买不起火玉石,而那顺天府尹高道明,盐运司使卫即则与贺民一样,甘愿教出家产,不求石头。
一番还价下来足足耗去一个时辰,皇甫方士中间几次都想笑,好在憋住没笑。
人性冷暖,官员的丑恶面容,于此衙堂上一览无余。
最后六人伏于堂下,慕北陵坐直身子,用力伸了个懒腰,执起案桌上的令箭桶,把玩几下,然后只见他目色陡凝,丝丝寒芒不受控制喷薄而出。
抽出一支令箭,抖腕执地,平静道:“奉天府丞,朱元,斩。”
再抽令箭,执地,嗓音不变:“太常少卿孙犁全,斩。”
三抽令箭,执地:“太仆少卿简寿,斩。”
一令一命,可怜三人还未回过神,武蛮瞬间便从座位上消失,身化残影,从朱,孙,简三人面前拂过。待得他重新出现在座位上时,那三人下意识抱着脖子,双眼充血,瞪大眼球,大张着口,喉咙中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转瞬过后,三人喉咙上同时喷出道血箭,气息顿糜,瘫软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贺民,高道明,卫即,见此一幕,吓得连滚带爬躲到一旁,抱作一团,不敢发出丝毫异响。
慕北陵拍案起身,戾气不减,沉声说道:“你们三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命你三人各自去对方家中抄家,你,贺民,去抄高道明的家,高道明去抄卫即的家,卫即去抄贺民的家,记住,别跟我耍心眼,倘若被我发现,下场和他们三个一样。”
三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敢说个“不”字,只求快点出去抄家,好歹不用再面对这个喜怒无常,说杀人就杀人的狠人。
慕北陵侧面向武蛮,道:“蛮子,你给他们派点人,监督他们,只要发现不对,无需通报,就地斩杀。”
武蛮咧嘴一笑,那笑容看在贺民三人眼中,却更像是道索命的符咒。
待三人拖着虚浮的步伐走出衙殿时,皇甫方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朝慕北陵竖起大拇指,赞道:“属下倒没发现主上还有这一手,这下子壁赤从上到下的官员恐怕再没人敢欺压百姓,中饱私囊咯。”
快刀斩乱麻,膏肓就得雷霆治。
慕北陵挠挠头,赧色道:“先生就莫要取笑我了,刚才真差点忍不住把他们全杀了,你看贺民那个样子,他娘的哪点像只有三千两的人。还有那个高道明卫即,家里要是每个百十万两家产,我就把名字倒着念。”
皇甫方士摇扇打趣道:“邻北慕?不好听,还是慕北陵叫的顺口。”
慕北陵傻望他一眼,二人纷纷大笑。
皇甫方士又道:“这些人虽然可恨,不过也在位多年,要是都杀光了,这座城还真就难以运转,相信经过此事过后,他们都不敢再犯。”
慕北陵点头道是,忽见任君快步走来,知道他定是得到蓟城援军的消息,于是不等他施礼,便问道:“可是有蓟城援军的消息?”
任君拱手报道:“禀主上,城外百里处发现蓟城援军,不过据斥候来报,他们又折返回蓟城。”
慕北陵“哦?”了一声,转念便知个中缘由,笑道:“这个高传还真识时务,猜到我们做好准备,就不来了,西夜朝要论明哲保身之人,他称第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
皇甫方士附和点头。
任君问道:“我们还需要继续监视么?”
慕北陵想了想,说道:“监视,当然要继续监视,派人跟在他们后面,跟到蓟城去,我要掌握高传接下来的每个动作。另外,飞鹤山也要继续监视,再派些人去临水,打探楚商羽的动向。”
任君领命,正要走,又被慕北陵叫住:“还有,壁赤城里的虎威镖局,大通商会,派人盯着点,有什么事也需立即禀报。”
任君得令离去。
此时皇甫方士无不担心道:“武越这盘棋下的很大啊,到处都藏有暗箭,我们想要独善己身,不得不多加个心眼。”
第二百六十八章 帝师醒言,有诏来赏崇明殿()
大通商会,虎威镖局,还有那支神秘的死士部队,就像三根针扎在慕北陵心头上,想除之而后快,奈何现在又动不得。武越的触手几乎伸到西夜每座城池,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现在明面上和他还是君臣关系。
曾经几次三番遭死士追杀,慕北陵也把不定这些到底是武越的人,还是都仲景的人。连武越都知道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手遮天的都仲景又如何不知。
仲景堂已经在各城根深蒂固几十年,慕北陵相信这些只是都仲景势力的冰山一角,等最后揭开面纱的时刻,指不定会如何骇人听闻。
当然,现在考虑这些还为时过早,自己真正掌握的只是扶苏壁赤两城,而且两城还相距甚远,北有朝城武天秀虎视眈眈,南有蓟城高传负恨待发,就连扶苏壁赤之间还有个武越如芒在背,指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暴起反咬一口。
慕北陵第一次想要静下来好好捋捋这些东西。
是夜,锦绣朝城。
华灯初上,这座古老王城一如既往夜夜笙歌,繁华的长安街上人头攒动,丝毫不落白日热闹,来来往往的酒客辗转几处,走在大街上时已经步履蹒跚,青楼上的风尘女子自然不舍得放过这些冤大头,连拉带拽拖进楼里,只为荷包里那几块碎银子。
有道是:夜扬风月贯满城,不入香冢何为君。
这个时候没人会在乎家中翘首以待的老婆孩子,哪怕下一刻天塌下来,也要享尽温柔。
殿宇内一座最高玉阁中,武天秀怀抱玉人肆酒歌舞,榻下乐女抚琴铸轻音,舞女骚首弄风采,美酒佳肴,笙歌不息。
说起来都仲景不愧为朝国大医官,望月贵人服下他亲手炼制的丹药后,面色红润光泽,容光更为焕发,本就狐媚娇滴的玉人更显魅狐,哪里有一点身孕妇人本该有的黄脸水痔。
武天秀这些日子早已将扶苏尚城的事抛诸脑后,一门心思想着怀中可人为自己诞下龙种,有时睡梦中想起时还会不自觉笑醒。
婢女端来鎏金果盘,玉人伸手欲拿,武天秀笑着握住那只莹莹玉手,摩挲几下,坏笑道:“爱妃有孕在身,以后这些小事就由孤代劳了。”说着捻起一颗葡萄,剥净皮,轻轻放入樱桃小口中,而后手指顺着下唇滑到下巴,又从下巴一直滑到两处雄伟只见的沟壑。
细腻如玉,有如指沾羊脂般嫩滑。
武天秀挑动眉角,邪邪的朝那深沟望去一眼,唆了口口水,惹得玉人娇羞连连。
倒是望月贵人自从有孕以来,本就玲珑凸透的曲线更为风韵,尤其胸前之伟岸,更胜从前,令人无限遐想。
都仲景提袍疾步走来,脸色有些难看。
武天秀见他第一眼时,笑意便攀上眉梢:“老师,来,上前来,尝尝刚从石商运来的葡萄。”
都仲景走上前施礼万福之礼,挥袖摒退左右。武天秀还在兴头上,陡见歌舞中断,不免皱眉,道:“老师这是作何?”
都仲景不答,反而朝望月贵人施身拜道:“娘娘,老臣想和大王单独说些话,娘娘可否行个方便。”
玉人额首轻点,薄施礼节:“都大人客气了,妾正好有些发困,先下去休息。”说完再朝武天秀施以万福。武天秀点点头。
都仲景摈退左右,凑近前低声说道:“大王,出事了,刚刚接到高传连城飞鸽传来的密信,慕北陵现在已经攻下壁赤。”
“什么?”武天秀骇然不已,腾地从座位上弹起,撞翻案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都仲景咬牙重叹。
武天秀怔怔盯着他大口喘气粗气,站立片刻只觉头晕目眩,颓然瘫在榻上,急的嘴唇颤抖:“他,他,他高传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壁赤都守不住,你不是告诉孤他手上有百件暴雨梨花吗?不是说可抵万军来攻吗?为何,为何区区几日就被慕北陵攻下?”
都仲景伏地告饶,说道:“是臣小看了慕北陵,据高传说,慕北陵效仿元祖先王火烧壁赤,这才取巧偷入城池。”
武天秀拍案怒道:“狗屁火烧壁赤,孤看就是他高传无谋无策,才丢了壁赤,去,去,传孤的命令,罢黜高传大将军之职,让他即可入朝领罪。”
都仲景慌张呼道:“大王不可啊,高将军乃我朝支柱,一生效忠西夜,效忠大王,决不能罢免他啊。”
倒是高传确实算得上西夜为数不多几个可以统领一方的大将军,比当初的邬里邬重之流强上百倍,且高传有意投靠他都仲景,这个时候若是被罢免,岂非生生丢掉一枚好棋子?
武天秀此时完全失了章法,惨然说道:“那孤该如何?壁赤失守,慕北陵下一个目标就是朝城,难不成孤要坐在这里等他来么?”
都仲景道:“大王无须担忧,估计他慕北陵还不会这么快进攻朝城,毕竟高传还在,蓟城后面还有尉迟老将军坐镇,他们都不会放任慕北陵为所欲为。”
武天秀听完此言,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对,对,孤还有尉迟老将军,孤还有数万雄兵。”
挣扎片刻,武天秀又道:“快,老师,即刻拟诏,让尉迟老将军领军解朝城之急,快。”
都仲景按下武天秀伸出的手臂,沉声道:“大王,这个时候您一定不能乱,否则咱们西夜就完了。”最后一句他几乎是用吼出来的,惊得武天秀顿时安静好多。
都仲景伏地再道:“老臣还接到消息,临水最近一段时间恐怕会不太平,缙候已经有意攻占临水。”
武天秀怒道:“他敢!”
都仲景提高声调喊了声“大王”,顿了顿,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保住临水,临水如今城防空虚,若再失守,朝城就当真危矣。”
武天秀颓然不语。
都仲景暗叹一声,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请云浪大将军和烽火大将军出山,让他们疾援临水,方可解临水之危啊。”
“老师也让孤去请他们?你可知前不久孤和太后亲自去请,还遭他二人羞辱一番,你让孤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啊。”武天秀心神俱伤。
都仲景道:“老臣自然知大王天威不容侵犯,只是眼下事出缓急,不得已而为之,哪怕等大局安定,大王再治他们的罪也不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