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面白如雪的大阉奴的甩去拂尘高声宣道:“大王登基,众臣拜?”
百臣伏地,齐呼:“臣等叩见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站起身来的左濮前再度回到祭祀台前,伸出两指捻起香炉鼎中的香灰,接连对着高香点了三下,边点便念:“大王武雍,德高仁厚,承天命登基,是为我西夜朝第十六位大王,大王辉诏,得入祖殿,得祖陵供奉。”话毕,香灰同时点尽。
都是些官话,一个两岁的孩童竟被冠以德高仁厚一说,这要是说出去指不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礼成后,已经快被小家伙逗笑的中年人伸手抱起小家伙往西鸾殿走去,左濮前,大阉奴紧随其后,百臣再度三拜后起身沿着两旁的阶梯登上阶顶,依次进殿。
后宫冬暖阁,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叶肥冉绿的芭蕉叶上,沾起的水花顺风飘落,叶随风摆,映着花红柳绿,别有一番滋味。这个时节正是芭蕉生长最旺盛时候,雨打芭蕉可谓整个冬暖一年四季难得的美景。
古人云“芭蕉美女”,懂的欣赏芭蕉的女子定是那楚楚幽怜,眉目含怨的娇柔之人,所以又有“芭蕉垂帘”一说,谓之只有油绿到能滴出水的芭蕉叶,才能听懂美人的月下倾述。
今日的冬暖阁比三十六院任何地方都显得忙碌,束兵黑甲的卫士将整个院落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穿着绫罗绸缎的宫女们来回穿梭在廊檐上,形色匆匆。
正堂卧房内,原本这里的主人黄氏此刻身着整齐的凤冠霞帔端恭谨站在一旁,挂轻纱的床榻上躺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剑眉,黑眸,五官似刀削坚挺。
床榻旁的凳子上,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汉子挤在一张并不大的梨花木椅上,扭动身子时椅子不时发出阵阵凄厉的嘎吱声。
紧挨着魁梧男人的是个**着上身的中年人,腰间挂着一个羊皮酒囊,中年人鹰眉斜竖,眼中喷薄灼灼精芒,似虎熊之芒。
中年人解下挂在腰间的羊皮酒囊,大大灌上一口,平静道:“也算你小子命大,受了孙九局拼死一击还能保住性命,这要是换了我,都不一定能做到。”
嘴上这样说,中年人的视线却始终盯着男子放在小腹处的双手上。他清楚记得就在大家都以为男子命不久矣时,是小腹处突然暴起的血芒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别人不知道,侵淫武道数十载的栗飞如何会不清楚,那血芒正是被十三州各朝君主都尤为忌惮的战气,游离在正统儒释道三家之外,独树一帜的特殊力量。
卧在床榻上的黑眸男子苦笑道:“真他娘要再来一次的话,我就该让孙九局那老不死的直接自尽,哪想到都自废武功还能那么厉害。”
躺在床榻上的男子自然是大难不死的慕北陵。
说到这里,他也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倘若孙九局当时撞得不是小腹丹田,而是胸口,或者脑袋,说不定自己就真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栗飞举起手中的羊皮酒囊在慕北陵眼前晃了晃,慕北陵摇头婉拒,栗飞也不强求,淡淡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已经臻至战王大圆满的孙九局,你小子没死就该偷着乐了。”
慕北陵付之一笑,突然饶有兴致的望着栗飞,问道:“为什么帮我?”他清楚记得孙九局还没撞到自己时,眼前的中年人凭空出现,并且控制住武越。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曾经说过不会淌这趟浑水。
栗飞自嘲笑道:“真想知道原因?呵呵,或许是怕你小子死的太难看吧,脑子一热,就现身了,不过并没什么用。”
慕北陵一眨不眨盯着兀自饮酒的栗飞,眼角边勾起抹欣然。
不是没用,而是大用,至少这头来自北疆的爆熊,不会成为第二个都仲景武越。
栗飞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怎么?怕我不动声色,然后背地里捅你一刀子?”
慕北陵用很轻微的弧度摇摇头,拉了拉新换的缎面绣龙锦被盖上胸口,毫不避讳说道:“是有点怕,昨天晚上你真动手,凭借手上的北疆悍将,今天站在西鸾殿前的或许就是你了。”
四目相对,栗飞突然哈哈大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你小子真以为这座江山是个人就可以坐?明白告诉你,无论是你还是我,只要今天坐在龙椅上的人不姓武,下场就只有一个。”
栗飞说着挑了挑眉毛,不像是信口开河。
慕北陵剑眉微蹙,脑中猛的闪过小莲花池畔的石亭,低声问道:“是因为那两个人?”
栗飞也不说破,神秘兮兮说道:“反正现在这座城里,能够伸伸指头就把你我杀了的人,至少四个,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连我都不知道的,就另当别论。嘿嘿,而且是那种将你的十万铁骑视为蝼蚁的存在。”
慕北陵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滔天骇浪。
栗飞不等他答话,继续鄙夷道:“所以说云浪大将军让你小子发的那个誓不是害你,而是救你。”
慕北陵眼中出现片刻恍惚,很快便被他收敛,至少现在自己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慕北陵伸手指了指栗飞手中的羊皮酒囊。
栗飞古怪笑道:“想喝?”
慕北陵不可置否,“秋露白还是虎跑?”
栗飞递上酒壶:“虎跑都被你小子私藏着,难不成我还专门跑到壁赤去?”
那一壶虎跑让他这个甚少沾酒的人喜欢上这个味道,特别是这两天,喝下了差不多大半辈子没喝完的酒。
慕北陵拔开壶嘴,深咂一口,啧啧道:“是他娘的没有虎跑得劲。”
栗飞哑然失笑,慕北陵笑意更盛。
第三百五十九章 龙源黄氏,风平浪静暗流涌()
陇源黄氏说起来算是陇源城里小半个豪阀世家,之所以只能称之为小半个,是因为黄氏主上曾是元祖先王征战东州时的洗马从事,后来西夜建立,名为黄德的黄家祖宗跟随时任镇北大将军去了陇源,便在陇源城定居,一代代开枝散叶。
黄德一生也算小有成就,深的当时的大将军司马南信任,黄甲也就此开花散叶,到了黄德孙子这一辈,黄家家势达到顶峰,成为陇源第一家族,不过就像老话所说,富不过三辈,黄家后来的子孙鲜有能人,坐吃山空,偌大的家业也就逐渐落寞,到了如今黄有钟这一辈大部分家业已经改变卖的变卖,家道中落不过如此。
然而难得是黄有钟生了个好女儿,三岁识字,五岁精通诗词歌赋,十六岁位列陇源十大才女之首,被当时的陇源太守朱和看中,推荐进宫做了贵人,后来得宠升至贵妃。黄家也因此重新跻身陇源一流世家行列,虽说不得蒸蒸日上,也好过落寞光景。
只可惜这位进宫做了金丝雀的二八娇女好景不长,刚生了孩子就差点被打入冷宫,一失以往的意气风发,后宫争宠要的就是阴狠毒辣,任你再有学识,明箭易躲暗箭难防,损了自己不说还可能失去牢牢拽在手里的东西。
栗飞走后慕北陵的视线就一直锁定在面前这个时而露出傻笑的女子身上,凤冠霞帔的堂皇臃肿和她清瘦的身子看起来是那般格格不入,广袖袖口已经被卷了一圈又一圈,任然遮住那双本是葱白细嫩的玉手。时间太过仓促,两岁的武雍登基称王,黄氏自然荣升成太后,这套衣服还是从婧氏的慈宁殿拿来的。
脸色病恹恹的黄氏似是察觉到那双盯来的眸子,轻微转头,四目相对,白皙脸颊上许许浮现出半点殷红。
黄氏站起身来,十指扣在腰间,施了个正宗的宫廷贵妃礼,说道:“妾身替雍儿叩谢将军恩典。”
慕北陵随意摆了摆手,伤口处传来的隐痛令他掩嘴咳嗽几声,“你现在已经是太后了,以后应该自称哀家,妾身一词以后就不要用了,说起来你位比我尊,应该是我给你行礼才是。”
黄氏面露惊色,弱弱道:“妾哀家不敢,将军此言是折煞哀家了。”
慕北陵招手示意她上前几步,轻声道:“我说过,你是聪明人,而我这个人运气一向比较好,所以你儿子才能有今天,当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武雍只会是我的傀儡是不是?”
黄氏闷不做声,低着头不敢直视那双慑人的眸子。
慕北陵宽慰道:“傀儡也好,大王也罢,总之武雍现在是西夜大王,我一直以来都说过无意西夜江山,只要他做的足够好,等他行过弱冠礼后,我自会把政权交到他手上,只不过现在嘛”
慕北陵长吁口气,“风雨飘摇,若无人坐镇这高处震慑一方财狼,这江山只会是他人眼中的肥肉,到时候就算给你个东州帝皇的名头又能如何。”
脸色恰白的黄氏维诺道是,心中喜忧参半,这一瞬间她突然有种扇自己两巴掌的冲动,懊恼自己为何没在将军说出那番抛砖引玉的话时就做出表态,反而要等到他说完才回答,虽然只是三两句话的事,意义却大不相同。
慕北陵没心情去猜这个已经贵为太后的女子心思,转过头仰望天花板,自顾自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人物就是好好教导武雍,若是他能有元祖先王一半的才华,说不定不及行弱冠礼我就会把江山交到他手上,不过如果他还比不上武天秀的话,你知道后果。”
黄氏娇躯微微一颤,抿嘴不语。
慕北陵转过头看着她一身的珠光宝气,兴许今天之前她压根也没想到会穿着这声衣服行走宫闱吧,视线转到女子脸颊上,病态十足,为了保护刚出襁褓的武雍,这个女人对自己也真的心狠,甘愿连日服用夹杂毒药的汤水。
她还有多少年光景?
十年?
或者更短?
慕北陵自问不是神仙,没本事掐指算天命。当然,如果他愿意用生力替他续命的话,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不过他并不想这么做,或者说压根不屑这么做,命是她自己选的,既然敢选择这条路,哪怕一条路走到黑也得咬牙走下去。就像他自己,表面上西夜是到手了,但那隐藏在平静水面的暗流涌动却足以让他头疼。
这便是老头和小丫头经常挂在嘴上的命吧。慕北陵无奈哭瞎搜,挥手赶人,“你下去吧,这段时间朝堂里我会安排人执政,你把武雍看好就是。”
黄氏欠身施礼,带着惶恐不安退出卧房。
白衣胜雪一张脸蛋长得比女人还娇媚的尹磊端着汤药过来,这碗用天门冬,枸杞子,白茯苓等普通药材熬制的汤药只有益气补血的效果,慕北陵受的内伤已经通过生力运转明显好转,需要的也只是静养。
慕北陵接过药碗,咕嘟咕嘟大口饮下,露出个比吃屎还难受的表情,“我的娘勒,你怎么还在里面加了黄莲,要苦死我啊。”
尹磊拿回被喝的一干二净的汤碗,满意笑道:“黄连能提这几位药的药效,对你伤势又好处。”
平时有外人在的时候像他和武蛮这种一开始跟在慕北陵身边的人会用“主上”称呼,私下里则要随和的多。
慕北陵抹了把挂在嘴角边的药渍,尹磊换上白袍后的和穿将铠时简直判若两人,柳叶眉,樱桃小口,精致五官,这要是随便放在哪个朝哪地都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啊,只可惜是个女的。
慕北陵无不叹惋道:“唉,你怎么长的这么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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