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脱困的希望(1)()
莱昂没有来得及对黑龙的告别产生任何反应,它就嗖的一下从眼前消失,只留一道黑色的残影,其中还夹杂着几圈淡淡的金黄光晕。
伊芙琳抬起头来“啊”了一声:“好快!”
是啊,确实够快,莱昂心想。但这事……是快就有用的吗?
当吉内尼斯在身边时,莱昂对它的喋喋不休深感头痛,可一旦它离开,舱室里瞬间冷清下来,他又开始想念黑龙优美悦耳、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这黑沉低矮的船舱里,它那繁冗的言辞风格竟也显得可爱起来。
他不禁很佩服伊芙琳和布蕾两个。她们俩端正地席地而坐,除了偶尔与旁观的德斯弗或者薇妮交谈一句,大多数时候都把全副精力放在棋盘上。
莱昂仔细看过对局,眼前的困境一点也没影响到她们的思绪,两人的每一招棋都下得一丝不苟。在决斗场和战场上,不要相信言语,而要观察行动,巨塔城的教头曾如此教导亚伦和他。言语很容易作伪,而行动很难,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自夸勇武的可能见到敌人转身就逃,偷偷抹眼泪的却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龙骑士埃蒙。
眼下虽然还说不上生死攸关,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没有食物送来,这件事就像是指着咽喉的剑,再怎么装得不在乎,其实心里始终忐忑。
他不觉看得出了神。伊芙琳有多厉害,他亲身领教过,而布蕾居然和她不相上下。他有些不解,德斯弗寻找出路时,她们与黑龙一起在舱室外的走道上等候,颇为期盼;现在轮到黑龙尝试,情况比刚才恶劣许多,她们反倒安安静静地下起棋来。
眼看棋局进行到紧要关头,一阵爪子抓挠木板的声响混着翅膀拍打声急速接近。棋盘上正轮到伊芙琳行动,她好像没有听到般放下棋子。
她抬起头来看着布蕾:“该是我赢了吧?”
“各位,”黑龙的身形尚未出现,声音便先传了过来,“我有些重要发现——”
旁观者们先后起立,布蕾恍如没有听到:“是的,伊芙琳小姐,”她仰面向着舱室低矮的天花板,闭上眼睛,“真遗憾呀。”
“棋局很精彩,”伊芙琳拈起一枚贝壳棋子,“你在遗憾什么呢?”
“你令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位朋友,”毫无征兆的,一滴泪水从布蕾眼角滑落,“与人类成为朋友往往意味着长久的哀伤。当年我的朋友为人所害,我曾深深后悔没能救她。可她生活的时代,塞尔兹的国王还是希达尔。即便我救下了她,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一阵沉默过后,她幽幽叹了口气,“要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伊芙琳小姐。”
女巫眯起眼睛:“希达尔贤王?”
“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大可以先放在一边,”黑龙插入谈话,接着挥舞着翅膀、口吐火焰地冲进舱室,“沉默”在它头顶盘旋,“对于德斯弗王子先前的经历,我有了切身体会。我想我开始有一点儿了解这艘船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黑龙身上。“您见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手指上沉默造成的伤口,德斯弗问道。
“我像之前无数次尝试过的那样,登上阶梯,穿过舱门。起初一切正常,不知何时起,我发现前方的通道长得看不到尽头,这时我回头,发现身后也是如此。接下来,一些可怕的幻象浮现,我看到了……呃,布蕾被以各种方式杀害,剑,斧子,毒药,别说你们人类,就是对我的心灵也是种沉重的打击。这样的情景此前从未有过,我想起莱昂的描述。莱昂说,他见到德斯弗殿下在原地迈步,却以为自己在前进,我想我当时也一样。我立即意识到这是个相当精巧的幻术,龙族的精神强韧,意志坚定,远非人类可比,可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幻觉之中。”
“您竟然能自己意识到身处幻觉,”拉米拉斯的王子鞠了一躬,“凡人果然无法与巨龙相提并论。”
“您太客气了,殿下,”黑龙放低身子,“论平均水准,我们当然在你们人类之上,但是最优秀的人类完全可以做到与最优秀的龙族不相上下。”
“那么,您又是如何摆脱幻觉的呢?”德斯弗问。
“很简单。我不是第一次试着跨过舱门,但却是第一次出现幻觉,唯一的不同只有这把剑,”沉默悬在吉内尼斯身前,随着它的话语缓缓旋转,“于是我试着把剑放下,然后闭上眼睛,在尽可能减少干扰的情况下集中精神。果然,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慢慢回到了熟悉的走道中。说慢慢是因为,幻觉并非瞬间崩溃,而是在我眼前逐渐消失。”
“把剑放下?这么简单!”德斯弗惊叹,“我怎么没想到?”
“一点也不简单,殿下。我毕竟是条龙,而且是精神力量强大的黑龙,眼睛几乎能看破世上一切潜行与伪装,幻觉依然对我发生作用,甚至令我感到了一瞬的慌张。能让一条龙感到慌张的力量,你们人类想靠自己挣脱,绝不可能。对了,当我离开时,你们能听得到我发出的声音吗?”
“能,”薇妮点头,“能听到您的脚步,偶尔还挥一挥翅膀。”
“好孩子。在恢复正常后,我也能听到你们对弈时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看到舱室里透出的火光。我又试着重新拿起剑,不出所料,幻觉又一次将我笼罩。但这次我全神贯注,早有提防,所以幻觉的效果对我也轻得多。我注意到了四周场景的变化,而非第一次那样不知不觉间着了道。放下剑,拿起剑,这两件事我重复了许多次,从某一次开始,我已经可以控制自己不被幻觉影响。这说明了两件事。”
“哪两件事?”莱昂问。他隐隐想到了什么,
“第一,这艘船对携带统治者之血的生物确实会产生反应;第二,在某些方面,我的力量压倒了这艘船的力量。我认为有必要和你们分享我的发现,所以就回来了。请再给我些时间,现在我对解开这艘船的谜信心十足。”
黑龙的力量压倒了船的力量,这是被困在船舱之后莱昂听到过的最好消息。他能感到身边的气氛明显和片刻之前不同,人人都放松了不少。
“我决定趁立刻再去试试,说不定……哦不,”黑龙失望地趴了下来,“现在不行。”
“怎么?”
吉内尼斯抬起一只爪子指向舱壁,莱昂才发现画已消失。
“画消失了。按照女巫的解读,只有画出现的时刻才有可能破解诅咒。您是这样说的,对吧,伊芙琳小姐?”
“是的。”
“可是……”一想到要在这种地方再待一天,完全未知的一天,莱昂一阵心焦,呼吸急促了起来。
伊芙琳善解人意地握住他的手臂:“没有关系的,莱昂,等明天好了。相信我,明天这个词总是意味着希望。在希望面前,我们应该耐心等待,不是吗?”
第60章 脱困的希望(2)()
既然画已消失,在下次探索之前没有任何事可做,而夜已很深,所以他们各自回舱室睡觉。成天待在阴暗的船舱里没法离开,精神难免紧张,人人都急需休息。
莱昂才醒来不久,他以为这回肯定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事实证明,他又一次低估了自己。回到先前选中的房间,几乎在地板上坐下的同一时刻,无梦的睡眠便光顾了他。
也许是昨夜女巫那句“明天这个词总是意味着希望”的作用,醒来时,他精力充沛,心满意足。可走出舱室,等待他的却是个坏消息——早上的食物没有送来。
人人表情凝重,德斯弗默不作声,伊芙琳和布蕾也不再下棋。甚至就连吉内尼斯,在和莱昂互相问候过早安之后也难得地闭上了嘴,整个上午一言不发。“说话是很消耗体力的,”它说,“而我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所以……”
后面的部分被黑龙直接省略掉,莱昂就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吉内尼斯的信心不像它昨晚宣称的那么足。
事情糟糕透顶。由于先前食物的供应一直很充足,甚至在他们几个加入后,送来的食物还一度有所增加,所以谁也没有想到要为这种情况留下储备。仅有的一点剩余还是薇妮吃不完留下的,而且也早已进了莱昂的胃。
另一个问题比食物更严重,他们同样也没有饮料和酒。不吃东西,还能有许多天可以支撑,没有水的话……
一天,至多两天,他下了结论。正是一年中天气正热的时候,无论如何坚持不满三天。现在,沙漏里的沙子比白龙的鳞片更宝贵,想起吉内尼斯所说,黏糊的冷汗布满莱昂额头。
要不是黑龙那自以为是的把戏,自己怎么会来到这艘见了鬼的船上?他忍不住在心里痛骂了它好几句。
怨恨来得快,去得也快,吉内尼斯也是受害者,这件事怪不到它头上。埋怨毫无益处,尤其眼下,指望全在黑龙身上。
船舱里的光线始终昏沉,不随太阳升起落下有何不同,很难感知时间的流逝。他偶尔听到布蕾在对吉内尼斯说话,始终是同一句——没有吃的送来。
这种感觉就叫做坐以待毙吧。儿时听过的故事浮上心头,被困在无人废墟中的冒险者断了粮,为了活下去而自相残杀,像野兽一样抢食同伴的尸体……
我们几个会沦落到那般丑恶的地步吗?他找不到答案。即便现在告诉自己不会,也没有任何意义。言语很容易作伪,而行动很难,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又想起教头的话。当饥饿与干渴无休无止,活下去的欲望占据意识的全部,我们还能记得自己是人,不是野兽吗?
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去啃食伊芙琳,薇妮,还是德斯弗?
他打了个寒颤。不对,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黑龙身上,要想想自己能够帮到些什么。难说拿着剑朝舱门走就一定是正确的,那只是种尝试。而且,需要的是统治者的血,并不需要流着统治者之血的人亲自上阵吧?
某个念头忽然窜了出来。从头到尾,只有伊芙琳一人能读懂那种文字,万一,只是万一,她欺骗了我们……
他急忙用力甩了甩头,把这念头赶出脑海。不可能,她不会对自己怀有恶意,他固执地认定。
只是想到文字,怪异的熟悉感蓦地浮上心头,怎样也无法释怀。那些文字具有许多精灵文的特征,而精灵文字自己虽然说不上精通,读写和正常交流都没问题。熟悉感是来自于此吗?
轻声的呼唤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睡着了。我未免也太能睡了,他揉揉眼睛,这地方果然不正常。
“莱昂大人,”薇妮在他面前单膝跪下,“马上就到午夜了。”
“这么快?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吃力爬起来,浑身不像平时那么有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很显然,饿的。来到吉内尼斯的舱室里,大家都已到齐,而墙上的画正好开始浮现。火堆仍在燃烧,火焰的规模却小了许多,只有几点零星的火苗在焦黑的木头上跳动。
“来得正是时候,星辰卫士莱昂,”黑龙如在低吟,“请把剑给我。”
莱昂点了点头。不知是否心理作祟,他总觉得吉内尼斯有气无力。尽管如此,把沉默从剑鞘拔出的那股灵能仍旧充满了力量,丝毫没有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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