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先生,我不是在说伊芙琳小姐醒不过来才好,”德斯弗道,“可布蕾小姐的神术再了不起,也不能代替面包和葡萄酒。我们得想办法喂她些东西,她才有可能醒来。”
莱昂瞪了王子一眼:“所以,我们不能再被困在这里,现在要继续寻找出去的办法。”
“但吉内尼斯殿下失踪了,”拉米拉斯的王子悲观地说,“我……抱歉,对不起,明知这样下去不行,但我实在不想再去到那个没有穷尽、也看不到出路的通道里,”他突然弯腰蹲下,掩住面孔,“对不起,我,我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各位,对不起。”
这位王子果然没有看起来那么镇定从容。莱昂把伊芙琳在地板上放平,向布蕾和薇妮示意。“她就交给你们了,”他走向自己的佩剑,“轮到我去想办法了。”
黑发的女护卫一怔:“你去?可是……”
“伊芙琳从没说过,携带统治者之血的人本人身上流的也得是统治者之血吧?我还真想见识一下那个幻术究竟有多可怕呢。”莱昂附身拾起剑。前面就是走过许多次的转角,接着是盘旋的楼梯和舱门。带上沾着统治者之血的剑后,门的另外一边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没什么好忐忑的,他坦然地想,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莱昂大人。”即将转过拐角,他听到薇妮在背后喊他。
“怎么?”他停下来。
“不,没什么要紧事,”她的双手在胸前交握,“我只是突然觉得您的背影,和画里的白骑士简直一模一样。对不起,我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叫住您。”
莱昂哈哈大笑:“和画上的骑士一样?我看起来那么威武吗?”
“您……”薇妮想了一想,“我不知道。但在我眼中,没谁比您还可靠,画中骑士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虽然不是很高大,但只要看着他,就能干到亲近和安心。他面对的敌人一定很强大,而您即将面对的是危险至极的幻术,所以你们的背影看起来才会如此相似吧,”她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能把这些表现出来,画师有着高超的技巧和真挚的情感。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请画师,把您刚才的英姿也记录下来。那一定是我最宝贵的记忆。”
“我保证,”莱昂举起沉默,按标准骑士礼节行了一礼,自己并非骑士这一点此刻已经顾不上了,“你一定会有这个机会。我也很期待自己的背影能……”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夜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虽然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瞥,但对于在黑暗中摸索的人而言,已然足够。他大叫一声:“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那一定是我最宝贵的记忆。”
“不,不是,再之前的。”
“请画师记录您的英姿。”
“不,更早的……对,我想到了,画中骑士的敌人,”莱昂转身走向燃有火堆的舱室,“我差不多懂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不,应该说,我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办法。”
末路的前方,虚假的敌人,他已经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虽然只是可能,但应该没有更接近真相的答案,在这舱室里,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极限。
要是万一想错了呢?
静静坐着等死?门都没有。想错了就再找其他出路,在体力耗尽之前就放弃不是他的作风。
他突然回头,还走得飞快,让布蕾和薇妮面面相觑。
“莱昂先生,莱昂先生?”
分不清是谁在叫唤,莱昂匆匆推开木门。很好,画还没消失。背影和画中白骑士很像?难怪有种隐隐的熟悉。
在这船舱里,方向是最难分辨——不,准确地说是根本毫无意义的概念,所以他们始终觉得疑惑。是薇妮那看似不相干的话提醒了他。如果,把自己当成画中的白骑士,那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
沾上统治者之血?手执利刃?末路的前方?虚假的敌人?他在画前站定。
“莱昂大人?您要做什么?”
他没有理睬。或者说,他已无暇理睬。此时此刻,面对墙壁,有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头泛起。他似乎已和画中的白骑士融为一体。刚刚还觉得这只是种猜测,现在却无比笃定。饥饿,干渴,连同精神紧张带来的深深疲惫此刻一并消失了。来吧,他举起剑,深吸一口气。
沉默挥向墙壁。
第63章 逃脱()
长剑的锋刃一挥到底,毫无阻滞地穿入,犹如快刀切开黄油。
起效果了!此前这艘船的一切连龙息也无法破坏一丝一毫,如今承载着画的墙壁却渐渐崩解,就好像数千年的时光在一瞬间流逝,那些构成船舱的木板在莱昂面前碎裂腐朽,化为粉尘,直至消失。
世界好像变得更加清晰,不对,是之前一直有什么帷幕一般的障碍干扰了意识,此刻不过是还原到本来模样。
当船舱、甲板、桅杆逐一变得支离破碎,再没什么阻碍视听,莱昂见到了漫天灿烂的星光,听到了夏夜嘈杂的虫鸣。他发现自己双脚踩在柔软芬芳的青草地上,身边不是什么海水与栈桥,也没有码头和酒馆,而是一株株矮栗树和橡树。
这是哪里?他摸不着头脑。举目四望,茫茫的黑暗中,一点一点的火光连成看不见头尾的长蛇。随即他明白了,那儿就是普拉哈的城墙,城头每隔不远便点起一支火把,形成了他见到的景象。
怎么就到了城墙外?就是在梦中,也没有如此荒诞的经历。
“莱昂大人,”薇妮扑了过来,“您成功了!”
小女孩的欢呼让他有了现实的感觉。莱昂把剑还回鞘中,也许是激动,也许是担心,这个熟练到不能再熟练、闭着眼睛随手一抛都能完成的动作竟花了三次才完成。他半蹲下去,抚摸着薇妮的短发:“有你一半的功劳。至少一半。”
“不,我什么都没做……”
“这次我真的得给你些像样的奖励,”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让我想想……嗯?”
德斯弗走了过来。看步态,就知道他已经摆脱了片刻前的失态,恢复成那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年轻王子。
他从手指上摘下戒指,那枚莱昂第一眼就注意到的红色宝石戒指。什么话语也没有,他把戒指塞在莱昂手里。
“您这是要?”莱昂第一反应是把戒指还回去。
“在拉米拉斯,”拉米拉斯的王子深深吸了口气,“拒绝他人的礼物意味着冒犯。要么收下,要么就拔剑——不过我相信莱昂先生只是想客套一下而已。”
哪有这种可怕的习俗?莱昂低头打量了一眼戒指上的宝石。没盯着看的时候,似乎也就是块普普通通的暗红色石头;可一旦凝神观察,宝石内部仿佛有团烈焰在越烧越旺,宝石乃至他的整只手掌都蒙上一层鲜红的色泽。
“好吧,我收下。”收下就意味着今后有些请求将难以拒绝,但总比当场拔剑强,看神情,德斯弗不像是在开玩笑。再说,王子显然是一番好意,而现在也没时间纠缠,还有重要得多的事需要关心。定了定神,他把戒指放进口袋:“对了……”
“她现在没事,”布蕾说,伊芙琳被她横抱在怀中,全然不费力的感觉,“但是流了那么多血,虚弱是肯定的,而且还有点儿发烧。治疗法术完全没有用处,她需要的是水和食物,越快越好。”
“明白了,我们这就回去。”他从布蕾手里接过伊芙琳,他自知力量远没有她那么可怕,但这种事不该由别人代劳,何况再怎么厉害,她终究是个女孩。
也许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莱昂觉得伊芙琳格外的轻。被鲜血浸透的纱裙紧紧裹着她的身子,摸起来潮湿而滑腻,还有一点温热。原来她的血也是红的啊,他认真地、不带一丝戏谑地想。一直以来,她在他眼中都是既睿智又神秘觉,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直到把她抱在怀里,两人之间再无任何距离,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个孩子,比薇妮大不了多少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孩子。
布蕾咬了咬嘴唇:“莱昂先生,我有个请求。”
“我答应了。”莱昂暗自好笑。力量强大,又共同患难,竟然还犹犹豫豫地说什么请求,她也实在太害羞了点。看来和实力无关,和种族也无关,这个年纪的女孩,性格上总有些共同之处。
“啊?”布蕾瞪大眼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说什么我都答应。当然,把我烤熟了吃掉这种可不行。”
“难怪伊芙琳小姐和薇妮小姐都很信赖你,”明明没有风,她的黑色长发却高高飘起,“我失去了要保护的吉内尼斯殿下,背负的使命却必须继续。莱昂先生,可以请你陪我一同前往德拉帕斯吗?对不起,这实在是个无理的要求,德拉帕斯那么遥远,星辰卫士又要保护塞尔兹的国王。我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说过了,我答应你,”他连一刻的犹豫都没曾有过,说出口的话就得做到,这是莱昂的信条,“我也早就想去趟德拉帕斯,听说那地方遍地漂亮的森林、泉水和鲜花,能在那儿,一定很不错。你急着动身吗?”他搔了搔头,“最近几天我恐怕不太方便。”
“几天么?”布蕾笑了,“几个月、几年都没关系,我们和你们对时间的观点差别还真是大呀。谢谢你了,莱昂先生。”
今后的事情定了下来,他们赶回普拉哈。每个人都饿了一天一夜以上,再加上船舱里的压抑气氛,可谓饥渴交加,精疲力尽,对食物的需求成了眼下最迫切的事。也许是心情急切,莱昂一点也不觉得疲累,正相反,脚步还比平日轻快。
接近都城,他们在道旁见到了许许多多帐篷,像雨后的蘑菇一样满地都是,此外还有些人裹着斗篷睡在路边的沟渠里。
城门紧闭,城头上许多手执长枪的士兵来回巡逻。还离着老长一段路,城墙上就有人冲着他们大声嚷嚷:“站住!远离城门!安薇娜陛下的命令,任何人天黑后不得出入普拉哈!”
莱昂仰着头:“任何人?”
“没错!无论是谁都不行!都城里出了些大事,现在全城实施宵禁,你们等天亮以后再说吧!”
“我们可等不了那么久!”莱昂抱紧伊芙琳,“都城里出了什么事?和来参加陛下庆典的贵宾有关吗?”
“正是和那些贵宾有关!而且不是普通的贵宾!拉米拉斯的德斯弗殿下两天前失踪了,整座城市连同下水道都被找遍,依然没有他的踪影!现在都城守备队的每个军官和士兵都忙得焦头烂额,任何提供有效线索者可以得到一百枚金玫瑰,找到王子的一千。你们就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平民!好好在外面等着!”
“是吗?”莱昂与德斯弗对视了一眼,“那么好吧,打开城门,然后把那一千金玫瑰给我——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德斯弗殿下。”
一阵沉默,城墙上和城墙下同时开始骚动。“诸神在上!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星辰卫士莱昂大人的,”城头上的那位惊呼,“我是斯陶特。下面的是你吗,大人?”
又是他?这可真巧,莱昂本还担心需要在多费些口舌。“是我。要不要再确认下?”
“不用!大人,我这就为您开门。”
燃烧的火把匆匆移动。片刻之后,城门在莱昂眼前缓缓打开,一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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