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但厨子的视线恐怕在地上那个唬人的空洞上停了整整三秒,然后他准备大叫。
幸好陆离不会被自己制造的恐怖痕迹震慑住,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已然飞身向前,一个肘击撞在厨子的太阳穴上。
“真险!”陆离嘘了一口气,他正擦去汗水,身侧却哗地飙出一锅热油,这热油直接浇在倒地的厨子脸上,即使他正在昏厥,也是条件反射性地弹了几下。
陆离望着身后那张美丽面孔上的冰冷表情,几乎吓呆了:“你干什么?”
歌伎不为所动,她柔弱的手腕丢开空油锅,然后从身边摸出一块打火石:“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为什么?”陆离看着她走向不省人事的厨子,然后意识到自己作为四象境的星术师,竟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前退避了一步。
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这个原本就算得上美人的姑娘,更是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来。
这和宁儿的绝艳、邹心魅的妖媚都不同,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复仇女神般冷冽的美感,虽然她根本没有半点星力,这气质却让人心生敬畏。
歌伎俯身在厨子身边,愉快地敲打起火石来,咔,一下。咔咔,两下:“这个家伙负责安排月满楼所有歌伎的伙食。他说,如果我每晚不和他同床,就不让我吃饭,直到饿死。”
咔,第三下,火星溅在厨子身上,滚油立刻让这个胖厨子像是着火的猪一样燃烧,陆离嫌恶地避开臭味,看着被烧醒的厨子一路尖叫冲进厨房,绊倒在门槛上,再也没站起来。
“不过多久,整个厨房都会燃烧起来,难道你想留在这里?”女子怔怔地看着厨子燃烧的尸体,轻声说,“我是琅琊郡开阳县人,名叫卞玲珑。”
开阳县人卞玲珑,原来这就是那四个字的意义。
“那就走吧,卞姑娘。”直到厨子死透了,陆离才把眼睛移向卞玲珑,“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
等等,她叫什么?是哪里人?
曹操的王后,皇帝曹丕、才子曹植、猛将曹彰共同的母亲卞氏,正是开阳人,而且她在嫁给曹操以前,正是一个歌伎。
然后陆离的脑子里过了下一个惊叹号:曹操的夫人竟然被一个厨子……
最后一个惊叹号是:什么?!这时候卞氏还没和曹操结婚?!
按理说,曹操和卞氏的孩子都应该有几岁了!然而从现在这个情景看来,显然曹丕等人是根本还没诞生。换言之……
曹操身后那庞大的曹魏帝国,在妖怪三国中根本是一片空白;这个乱世,根本无人主宰。
“我们快走吧。”陆离收回心神,抓住卞玲珑的手。
谁知卞玲珑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你知道长安城怎么走吗?别说长安了,就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样子,连月满楼都走不出去!跟我来!”
说罢,卞玲珑急急忙忙地拉住陆离,离开厨房所在的院落,打算低头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离开后厨的院子,就是月满楼正楼。
一座全由香木组成的木楼高耸着,足足有十多层楼高,陆离知道木制建筑一般不可能达到如此的高度,细细一看,果然在香木木料中察觉出星力的痕迹。香木全被雕成花卉纹理,陆离至少在门窗上就见到了梅兰竹菊,又从楼梯扶手上看到梨花、牡丹和桃花。
在这万芳丛中,果然有许多狂蜂浪蝶。无数看起来就是酒色之徒的酒色之徒徘徊其中,带着一脸猥亵的表情斜眼打量来来往往的歌姬舞女;而某些看起来衣冠楚楚、表情严肃的男人,也只是面带倨傲清高,手却不自觉地搂在美人的腰肢上。
空气中充斥着胭脂香粉的气味、美食佳肴的气味、烟味和汗味,害得陆离连打喷嚏。
“小声点!我们尽量不要引人注意!”卞玲珑小声警告到,一边拉着陆离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胯上。
陆离脸一红,张张嘴想质问这是要干什么,头脑却已经明白这是最能隐迹藏形的方法了。有谁会在一群登徒子中注意到一个登徒子呢?
“美人儿,我们到楼外欢快欢快?”陆离试探着,拿腔拿调地问道。
卞玲珑瞪了他一眼,眼神中毫无娇嗔的意味,嗓音却带着慵懒:“公子,就按您说的。”两人逢场作戏,径直从月满楼的花花草草中腾挪到门口。陆离不安地扯动着脖子上的挂饰——他把宁儿的星灵花挂在脖子上,这是八阵图“即将碾碎”他的时候,陆离浑身上下唯一保留下来的身外之物。
向楼外踏出的第一步,就是长安。
令两人绝没有料到的是,月满楼外站着一个男人,明明白白就是堵住了他俩的路。
“哥们,麻烦让一让。”陆离笑脸相迎,却发现卞玲珑脸上几乎是毫无血色。
“我让一让,自然是可以的。”那个男人客气地笑着,转过身来,“但是我的厨奴已死,我的歌伎要逃,这两笔债你都得先还了才对。好兄弟,是这个道理吧?”
第133章 卖身见岳父()
他就是月满楼的楼主。
陆离登时意识到这个问题,手指当即合拢,随时准备用一寸光捅死这个男人——但如果是现在下手,偌大一个长安城,难道还能插翅飞出去不成?
“好兄弟,你哪天办这两件事其实都行。只可惜今天不巧,韩遂大人要为他的侄子接风洗尘,定了山溪鱼,只有我的厨奴会做;韩遂大人又定了指定的曲子,也只有我楼里这位新来的卞姑娘才会唱。为此,韩遂大人给我的定价是一百贯,你得赔偿我双倍的钱,我才不会追究。加上这两人的身价各五十贯,你一共要给我三百贯……否则,你就把头留下吧。”
男人笑眯眯地说着,像是谈一桩和气生财的生意,而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
陆离却听得毛骨悚然,韩遂为马超接风洗尘,怎么刚好把宴会地址设在这该死的月满楼里?!
更可怖的是,一场宴会要花费一百贯钱以上,而两个人的性命加起来,还抵不上这场宴会。
陆离身上当然没有楼主索要的三百贯,想来卞玲珑肯定也不会有这么多钱。眼看着自己要是硬闯肯定出不了长安城。
念及于此,陆离只得硬着头皮认怂:“楼主怎么称呼?你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厨奴嘛……但我的手艺比他强千万倍!你不是急着为韩遂大人准备山溪鱼吗?既然一时没有别的人选,那就交给我好啦!
此事不要伸张,不然我就在这里给你打打工?放心,等过些时候,我就向朋友借贷,拿钱给你。”
陆离笑脸相迎,心里却在咬牙切齿:等到老子大军一到踏平长安,到时候看你敢不敢向我伸手要钱!哼,说不定届时你自个儿还要花钱买你自己的一条性命!
楼主挑眉看着陆离,像是赌定了陆离跑不了也不敢闹事:“别客气,叫我江丙就好。小哥儿,要是你真有厨艺,那好,后厨里的山溪鱼就交给你做。倘若讨得韩遂大人欢心了,那个下贱厨奴的性命当然是毫不计较。”
陆离笑嘻嘻地拱拱手:“在下……”在下姓甚名谁好呢?看了一眼身边的卞玲珑,陆离突然来了主意。
“在下姓曹,单名一个瞒字,楼主可以叫我阿瞒。”
“那好吧,阿瞒,你这就去做菜。”江丙温和地笑笑,“别出差错,不然你和卞玲珑的脑袋都保不住!”
陆离看着江丙的奸商嘴脸,恨不得当即把他摁成一块碎姜饼。陆离手指间一道光芒闪现,正准备使用王越的剑法……去厨房切鱼;却在此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四象境以来,这突然而来的危机感不知道救了陆离多少次,这次也不例外。陆离回头一看,只见那些浪荡公子哥儿之间,一双阴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那显然是个剑客,简便的衣着在月满楼的浮华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脸上蒙着布,却仍然遮不住他脸上一道贯穿面庞的伤疤,其身上的威势如同危岩将崩,带给陆离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虽然有那张布的隔阂,陆离却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不仅是虚无缥缈的气质上的相似,而是这位剑客沧桑的眉眼间,却有着某个陆离极为熟悉的人的风骨。
“那是我捡回来的看门狗,名叫祝公道。”江丙脸上依然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一边揽着陆离把他带进楼里,一边笑呵呵地虚掩大门,意思很明显——你小子休想走。
“别打歪主意,想要从祝公道手底下逃跑,那是不可能的。”卞玲珑看了看祝公道,低声对陆离说。
陆离当然不会打歪主意,因为他早已用星术特质看出祝公道有多强。
又一个八阵境以上的高手,自从张角死后,这批该死的八阵境高手就像是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连月满楼的保镖都居然是个八阵境的人物,这让陆离简直抓狂。
这是连宁儿都不可能打得过的对手,对于陆离来说,祝公道更是目前无法逾越的鸿沟了。
“我现在就去做菜。”陆离阴郁地说,随后转身往厨房走去。
却被祝公道按住了肩膀。
“祝先生,我可没惹事生非……”陆离苦着脸看向祝公道,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然而陆离发现,面前这个男人的眼里却似乎闪动着某种激动的情绪。
祝公道问:“你是不是遇见过我女儿?”
“你的女儿?”陆离糊涂了,“我并不认识哪位姓祝的姑娘啊。”
祝公道的喉结动了动:“我是烈火。”
陆离想不到这位中年大叔竟然还能说出如此中二的台词,不禁打趣道:“你好啊烈火,我是寒冰。”话刚说完,陆离的嘴巴就忘了怎么动。
好半天,陆离才嗫嚅着问出声:“烈火与鲜花?”
祝公道深深地点了点头,可某些不解风情的旁观者当然是完全不理解这对暗号一般的对话,江丙见到祝公道与陆离都站着不动,不禁勃然大怒,走上来抬手就是想给耳光:“你们两个……”
啪!耳光打下来之前,祝公道单手擎住了江丙的手腕,而陆离则一个耳光回敬了过去。虽然如此,陆离和祝公道深情对望的眼神却丝毫没变。
“您就是宁儿的父亲?”陆离梦呓般地问道,“您没死?”
祝公道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宁儿……张角那个贼人叫她宁儿,可她的名字原本是……”说到动情处,祝公道竟然哽咽住了。
“你们在叽歪些什么!竟敢还手!来人!来……啊!”江丙急切大叫着,却猛地被祝公道扭断了手腕,月满楼里那批贵客见到此情此景,无不是像女人一样尖叫着夺门而出,涌上长安的大街。
江丙疼得热泪盈眶,而同样热泪盈眶的祝公道扭过头注视他:“江丙,这十多年来,我已经为报你的救命之恩做了太多恶事,难道还不够吗?我已经等到了女儿的消息,现在,是我赎罪的时候了。”
“我带您去见她。”陆离一拳把江丙砸翻在地,伸手从一片混乱的人群中抓住卞玲珑,这才回头看向祝公道,“可您是怎么知道我认识宁儿的?”
“因为她在你身上留下了我们这一家独有的星力,烈火与鲜花的星力。”祝公道低声叙说着,刚才那只捏断江丙手骨的铁腕,此时温和地探向了陆离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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