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人人皆有弱点。商贩贪财,贵族恋权,诗人重情,佣兵惜名。交锋就是抓住对方的弱点,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国王知道,草莽也知道。攫取他人的权利时,就要抓住别人的弱点,守卫自己的利益时,也要做好弱点被攻击的准备。一个优秀的玩家,需要保持耐心,在对方的弱点露出来之前不为所动,即使暴露了弱点,也无需穷追猛打。而要在看清全局之后,瞄准所有链条中最薄弱的环节,将所有攻击化作一柄利刃,剖开牵扯的繁杂死结。他就是干这个的:观察,蓄势,出击。这里人人皆有弱点,唯他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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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局()
他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衣服,试图以此推断自己是谁。
灰色的皮革短裤尚未过膝,青色的衬衣样式简朴,没有任何花纹,正遍是血污,没干透,还温热,黏乎乎的。他实在是提不起力气看自己的背后有没有写些什么——而且多半没有。
腰间有口袋,里面是空的,也没有什么能帮着判断的东西。
伸手去掏口袋的动作,扯得上臂的后侧一阵酸麻。即使这样,疼痛的程度尚不及方才头痛的万分之一,当时他没有一点思考的力气,现在才好转了些。
扭过身子,费力地瞥向自己的鞋底,同样很干净。甚至没粘多少泥,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但这鞋子应该穿了很有段时间,原本是白色的部分脏兮兮的,上部也松松垮垮,不像新鞋子那般夹脚,很舒服。
而这个鞋子到底是什么材质,也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形容。
回过身子喘着粗气,朝下看,即使想骗自己,鞋面上一大片血渍清晰可见,不能简简单单就能敷衍过去。
他把自己的身子自上而下轻轻拍打了一通,虽然疼的不止一次差点喊出声,死死地咬住牙齿才坚持下来,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外伤,既没有摸上去明显的裂口,也没有感觉猛地一刺的那种顿痛感。所以的确没什么问题,就算已经结痂的伤痕也是也一样。
嘴巴里很干净,咽喉内侧也很清爽,鼻子的下沿略脏,没有黏糊糊的触感。
综上所述,得出结论,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血——不是伤口涌出来的,不是口吐的,也不是鼻血,那么其他的器官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出血量,大到在自己看到衣服的第一眼就不情不愿的注意到。
他抬起头,向四处扫视,视线所及,没有人,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
不如说,除了树林,一无所有。
也就是说,服装和记忆一样清白——说清白不合适,胸前的一大片血渍有些吓人。
但硬要说起来,显然无法追究。
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有什么东西卡在脑海里,没妨碍思考,却阻碍了回忆。自己的想法也非常奇怪,仿佛掉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的人,不是自己。
应该不安吗?应该忐忑吗?应该对未卜的前途感到迷茫?还是应该因为消失的过去感到悔恨?
从理性上明白自己应该有些忐忑,但他没有,只是漠然,而且冷静。
理性告诉他过去的记忆似乎并不重要,行动不是由过去决定的,而由现在。重复过去的经验只是稳妥的,保险的做法,却未必是最优解。现在只是完整的行为模式中的一个切片,会自然而然地受到过去的影响。
只不过失去了过去,总不免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想到这些,他有了模模糊糊的判断,自己可以去回想自己到底是谁,做了些什么,但不用全盘接受,最好还是当做他人的故事倾听。最后再判断,自己是否还是这个故事中唯一的主角。
毕竟,如果一个人的记忆出现了断层,那么他还是同一个人吗?就像忒修斯之船,被换下了标牌,又整个翻修之后,还是那艘船吗?
虽然两者实际上的结构一模一样,但绝对不是同一回事,也很难说是同一个人,那么又被重新换上原来的那个标牌之后,就又是原来的那架忒休斯之船了吗?
也就是说,即使自己「从表面上」恢复了记忆,那是否真的是自己的记忆也相当微妙。
所以,只需要过好现在。那也就不妨活下去,从观察现状开始,而他已经做了一半,关于自己的一半。
剩下一半是关于环境的。
附近的树林让他有些迷糊,难以判断方向,唯一明显的是,他的位置稍高,在稍稍凸起的土丘之上。脚底下还有他在地上拖动,爬行留下的痕迹,没有太长。
如果不仔细看,也有些找不到,因为现在被草盖住了一些。
一侧是灌木,约半人高,再旁边的树冠层层叠叠,分不清种类,一直向外延伸,直到把视野彻底封死,遮蔽了任何造物,只有看不清什么特别的森林,却也没有特别荒芜。
而他在这里,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肺部原本像灼烧般刺痛,现在稍稍缓和。但仍难以开口,而即使想开口,也没有可以询问的人,所以不如不开,省下力气,用于思考。
即使想获得更多的信息,视野中也只有棕色的枝干和苍翠的草叶,总体来说,略低于自己的视线,但也没有低到哪里去,仰起头顺着自己背靠的树向上看去,能够看到残存着些白色云朵的蔚蓝天空。
这让他想起自己醒来时看到的东西,那一幕重新唤到眼前。
像是错觉,又像是的确在记忆中存在过般,在自己刚刚从纯粹的黑暗中醒来时,仰面朝天看到的天空中龙投下的影子,翅膀一动一动,向着右后方飞行。他那时只是呆呆凝望,看着在他从视野中彻底消失,到末了,快要离开的时候,才变小了一些。
但现在想来,他甚至无法确定这头龙是否真的曾经存在过,只有龙朝着那个方向渐渐变小的印象,还残存在脑海中。就像梦一样,虚幻,缥缈,不可捉摸。
不过,现在不是空想的时间。他扣了扣自己的下巴,很光滑,如果自己没有产生什么错觉,那么那头龙朝着右后方飞行的时候,理应逐渐上升才会显得变小,而且低到了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也看得清的高度,也不可能是在高空飞行的过程中,怎么想,都大概是在起飞。
也就是说,左前方应该有足以腾飞的场地,或许还有人,有人的话,就有目标。
他一边得出结论,一边深吸一口气,挺起自己因站在原地,有些有些发麻的身子,开始思考应该怎么避免在森林里绕圈,印象中树的生长的方向应该是朝着……
咻。
反应过来了,身体却没有跟上。
或者说,没有恰如其分的跟上,慢了那么一点点。
差点就来不及。
他只是想朝着斜前方稍稍的斜着身子,动作却太大,控制不过来,最后一下子失去平衡,猛然扑倒在地面上。
手腕交叉地叠在胸前,撑在地面的时候猛地颤了一下,骨头磕的生疼,但没有折断的感觉。抬起视线,他下意识地看向原本自己的头所在的位置。
斜插着一支箭,箭头没入树干,隐隐看到发红的污渍。
看到这些污渍,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受了伤。
几乎同时,左脸火辣辣地痛,用手一模,他擦去指尖上的血渍,应该是擦伤,感觉不是很深。也和现在脚踝处的擦伤差不多——脚步在卧倒的时候亦被草叶割伤,浅浅的割伤而已。
收起膝盖,朝着树的另一端扑过去,一个翻滚。他看见箭头撕裂树林,又刺到松软的泥土上,定在那里,擦过自己脚踝上的伤口。
比他的动作慢了一步。
他收起心中涌起的不安,静静等待,等待事情出现转机。
或者说,后手。
划破这片寂静的是咔嚓一声,接着响起惨叫,直指天空,伴随着的是群鸟扑腾着翅膀离开枝叶的窸窣与凄厉地凶鸣,自同一方向而来。之后重归骇人的寂静。
最后,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重重地闷响。
他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下淌,滑到下巴尖,聚集,滴落。
「Euidreemnesetop?」
突然有了叫声,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却完全听不懂意思。语速很快,音色难掩焦躁,依直觉判断,像是在找他,但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回话,只是在原地屏息等待,如同猎手。
或者被追捕的猎物,道理一样。
「Retro,euidreemnesetop?」
金发的青年,皮甲之外套着绿色的布衣,他拨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朝上坡的方向走来,大概有十七八步远。
青年的一身,是典型的猎人装扮,革靴,长弓,手套,箭袋,插在腰间的小刀,像是给猎物剥皮用的,但现在树枝通过血渍粘在小刀上,像是甩不干净,很碍眼。
深褐色瞳孔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略略闪烁,之后露出了些许笑意,转瞬即逝,他微微点着头,拉长了脸,却一时无法说清楚是什么表情,是欣慰还是释然?不管怎样,他叹了口气,说:「Tagisovqueniden,repunmltetinape…Ci?」
他从原地慢慢站起,仍盯死青年武器所在。青年看到他的反应,脚步刹在原地,表情微微一怔,想了想,小小地「啊」了一声——这是他唯一听懂的一句拟声词——从腰间掏出一块吊坠,挂着一块绿蓝色的宝石。
接着又看了他一眼,便往前一抛,吊坠在地上弹跳了两三下,最后打了个转,落到脚边,链子的一半叠在了宝石以下。
青年在原地挑了挑眉毛,这反应让他觉得似乎现在戴上这块吊坠比较合适,他伸出左手,依旧戒备,缓缓地低下身子拾起吊坠,小心翼翼地戴在胸前。
在此期间,青年始终是一副略带惊奇的玩味表情看着他,在他调整它在胸前的位置的时候,青年突然开了口,内容虽然无法理解,但那是另一重意味上无法理解:「我早就说了你要学习东大陆语吧?不然即便听见了声音,你还是什么都懂不了,对吧?」
「啊?」他没有克制住自己紧张的情绪,先前唯一听懂的拟声词从自己的口中重复着。
「小少爷,袭击者已经被我干掉了。这个我也帮你捡回来了。」青年的语气略带讽刺,敲敲自己的脑袋。
青年又以右手掏出小刀,往空中一掷,小刀转了半圈,又稳稳接住刀柄,对着自己的手指比划比划,掏起自己的指甲缝:「赶紧走人吧,这地方可不能久待。」
对他来说还是一样难以理解。他还是僵直地站在原地,半个身子小心的掩蔽在树后,顽固的死守沉默。
青年见状靠近了一步,他也便随之小幅度后退。
「你怎么一脸听不懂的表情啊?是撞到脑袋了?还是受到了卡戎之灰的影响失忆了?我记得这附近没利亚德草啊?」青年自言自语,话锋一转,表情一沉,语气也变得试探起来,「你也别想赖账啦,刚才那强盗根本没那么危险的……嘿,你这什么表情啊,不会在开玩笑吧?」
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沉默一会之后,稍稍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青年的表情便由带着审慎的疑虑迅速转为真切的焦躁,青年无奈地瞥瞥他,末了,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啊……我还没学过这种神术,看来还是得回去一趟,不然没法处理,啊,真烦,得加钱,加钱啊。别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