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不满嘟囔几句,拉着克蕾奥诺亚离开房间,门来回晃悠几次才合上。
「还用多久?」
法伊回答道:「快了。」
「我希望是真快了。」他不怎么信任地摇摇头,「希望他们别有什么其他小动作。」
说完,弗雷恩把头摆正,看向托蕾,一瞬间露出捕食者的凶狠气场。
「你没有在刚才追问,不会是出于好心吧?」
「不行吗?」
「像你说的,你不是这个时候会哭哭啼啼脆弱不堪的家伙,你应该会迅速坚挺,回击,将军……但没有?」
「是我出于好心,毕竟你们救了我一次,至少火场中是那样,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对你们太穷根究底。毕竟这是你的个人看法,可能哪里有误会吧?」
她以一副公事公办的生硬语气说,就连自己对这种说话方式也有些陌生,她就纯属了吗?
难以想象。
「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让我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呢。」
「会吗?」
「我现在准备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一开始……」
弗雷恩突然打断她:「倒着说。」
「什么?」
「我对最后的细节感兴趣。」他留出的空白时间刚好,能够让人留下思考的余地,不疾不徐,「还是说,你没法倒着说?」
托蕾涨红了脸:「你是什么意思,是不信任我吗?」
「我的确这么想。」他厉声呵到,「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法伊看着两人的交涉看着目不转睛,直到阿萨特又咳了一声,她才顾及到自己手上的动作。
机械般地重复。
托蕾的表情也非常精彩,千变万化,许久,她才以一种冷静中透着悲壮的语气尝试着消融弗雷恩冰冷的隔膜:「你就必须要把我逼到绝路吗?非要让我受伤吗?我还以为你们会放过我。」
「我只要事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事实,你抵赖越久,也就说明撒的谎越严重。如果你说你是因为偷了他的钱感到愧疚的话,早就该开口了。」
「那么……」
弗雷恩重复着那几个问题,气势如同万钧雷霆:「他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你的父亲在离开后,最后做了什么?」
「这不重要。」
她刚才说过自己做好了讲清楚的心理准备的。
「我来判断。」
法伊也忍不住思考,当托蕾最后以防线被彻底击溃的无助口吻说着这不重要的时候,已经相当于透露她确实隐瞒了什么,剩下需要判断的是,这是否真的举足轻重,或者说,真的重要。
情感上,法伊也同情她,尤其是看到她被这样粗暴无力的逼到墙角,却无法反击,有一种使不上力的憋屈感,另一方面,从理性上而言,无论是什么,确实会由弗雷恩来判断比较准确。
无法行动起来,因为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自己马上就要结束,没法顾虑太多的细节。
有的人被击溃了会和盘托出,但也有的人即使在真的被逼迫到绝境的时候,依然冷静的出奇,会花点时间重新建设自己的心里防线,抵挡下一波的滚滚洪流。
托蕾是后者。
法伊以为她要说了,真的以为她要承认了。
沉默,沉默,漫长的沉默。
「那我只能猜了?」
弗雷恩的语气近乎威慑,不,本来就是威慑。
猜测,猜测……有头绪吗?
不,别管他们了,最后一步,测量最后一项指标。
「彻底掩盖谎言很没有效率。」弗雷恩说,「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有些自然不自然的地方,需要掩盖。所以人所做的不是掩盖真相,而是用细节构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事实,你也是这么做的。」
托蕾的双腿挪动了一下。
「那么掩盖的是什么,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名字吗?但这个名字不像她随便编出来的……
「他一开始就死了,对吧?他对你说的话全都是你想对自己说的?」
咦?
法伊连自己完成了都没有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比对,就看着托蕾那边的反应。
托蕾眼神闪烁着,法伊想,是泪光。
第138章 匿迹者(六)()
要想得到自己的结果,手段并不总出于常规。
他守在门口,无聊地抛着硬币。黑色的飞鹃在他身侧的矮墙上稍作停留,就像被吓怕了一样,转眼间便又不翼而飞,只留下越来越小的背影。
自然果然没有不受动物的喜欢。
他把这件事抛在脑后,重新咀嚼着自己现在的计划,好打发时间,那人应该会在这间贵族的宅邸里浪费一点时间——不是说傲慢的贵族老爷会把他呼来喝去。而是他最有可能花上很多时间,才能找到烂醉成一滩的小贵族,从他们口中套点话。
会问到自己吗?不太可能。他很久以前出现过一遍,也去打听过些消息。
但那只是一露面,他们萎靡的,昏厥的大脑不可能记得住,绝对不会,就算自己有所失言,那也……
没有关系。
他不介意再下一次手。
虽然地势偏低,但刚好逆着光,所以他看向陈旧不堪的木门时,不得不眯着眼,免得眼晕。
没人过来。
他闷哼一声,重新向后靠过去。
让别人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很重要,但想要别人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同样重要。
有时候,你必须让别人有所反应,有所觉察,因而做出反应,露出破绽,才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提醒一个人,他被偷了,他会看向自己财物所在的位置。否则的话,可能藏在哪里,你都都无法确定。
这是一个小偷告诉他的,那个小偷就是这样带走他的钱——他本来还对这个好心人感激涕零——他本来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再次发生,直到事后检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傻,他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懊悔,想要回去看看自己犯了怎样的错。
而那个小偷也犯了错,他没有立刻走,而留了下来,也没有看见从角落逼近的他,而那家伙也不擅长争斗,没有经受的住正中后脑勺的一击,晕了过去。
他还不想杀死那家伙,那时候的他还不习惯杀人,或者说,不习惯随便杀人。
死亡一定要有其价值,死得其所。
当那个小偷一边求饶一边把自己的什么都交待出来的时候,其中就有这句话。也有别的内容,似乎也有别的,有吗?记不清了?好像痛哭过自己生存多么艰难,家人待他多么恶劣?对,好像有,都是些无法唤起别人反应的混帐话,让人觉得这种渣滓死了反而可能更好。
乱七八糟细节冲刷的无影无踪,只有这句话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也解决了他的当下困惑。他当时困惑的是,要怎么验证自己的理论,你瞧,一个人必须要有科学的态度,必须要精确的论证,才能得到正确无误的结论,如果他对人体的理解,自成一套体系的理解,在那些虔诚的圣职者身上犯了错,那就太荒唐了,太可稽了。
有一种说法,是部分人在死后会……他记不清了,当时这个语焉不详地说法困惑了他好一阵子,好像是升华还是什么的,所以那些圣职者自行处置,好像是圣柜?他始终不太习惯拗口的宗教词语,感觉全都是生造出来的。
但如果是真的,必须得意验证,如果是假的,就必须想办法排除。
他重新下定决心,拔出刺在那个小偷心脏上的尖刀,擦着溅在自己脸上血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玩味着这些概念。
他离那些神官的圈子,八竿子打不着,没有相互理解的可能,也没有混进去的办法,连遗体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最多只是远远地瞻仰过那些人的遗容,而他更不善于撬锁,也没有学习这方面的意图,思考的时间是充裕的,但人手上能够干的事情,却一时也有其极限,所以自己不可能干到。
那些神官自成一套体系,一套排斥他人的体系,封闭和开放同存。
不过,在这种话的启发下,他还是想到了办法,比较拙劣的办法。
别的东西购买起来很困难,但一件破旧的圣职者的袍服买起来还是算简单。他选中一个规模中等的村落,扮作流浪汉在那边蹭吃蹭喝,与那些好心人混熟,也用不了几天,毕竟人人都有落魄的时候,也总有人求助。
相熟之后,过了几天,流言蜚语传来,有人说这片地区来了个掘墓人,那家伙喜欢用尸体做些亵渎的,见不得人的研究,而且只喜欢死人的尸体。
胡说八道,他一边花钱找人散布这些流言的时候,一边想,死人肯定没有活人有价值——只是必须从死人开始,更容易。
他保持着耐心,等着这个传言传到了教会的耳畔,又耐心地等了几天,等人最少的一天,大部分最老资格的神父都出去布教。
那天清晨,他一边捂着被铲子狠狠敲了一记的胳膊——但不怎么痛,也没流血,只是看着有些肿胀——一边鬼哭狼嚎,嚷嚷着自己眼前一具穿着法袍的尸体,那些受惊的神官匆匆赶来,问他有无大恙——当然——然后看着那个无人认识的陈尸大眼瞪小眼。
你认识吗,我不认识,没有印象。
但这穿着,万一是。
还是要检查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人怀疑跟上去的他,步履蹒跚的他有什么可疑的呢,他便看到神父从礼拜桌的中间甄选出藏的隐蔽,却不怎么严密的钥匙,又远远地观望着他们把以前的那些神官遗体核对了一通,都没少。
奇哉怪也,那这具尸体谁的呢。
没人理会他,他很庆幸,因为他动用了自己最大限度的克制,才没有当时就动手,他的表情必定有破绽,一定会露出破绽,这也是他不用更直接的方法打听,或者交涉的原因。
又有几天,后续的流言传来,说有人想让自己的至亲遗体以神官的方法体面地躺在教堂。那些神官便狐疑地猜测着会不会就是这样,唠叨说自己早就该意识到这件事,没有敲锁,也没有开门,应该可以这么解释,也许那些人认为只要死在教堂自己内部的殡仪室里,就能够——飞升什么的呢?
一边说着,他们还是火化,将那个小偷的尸体火化。
你瞧,对吧,这说的通。
他看了那个小偷的尸体最后一眼。
之后不久,他不辞而别,人们都习惯了,这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他是个好人,很好的人,至少帮了些忙。他想象得出那些迂腐的神父在背后议论着他的样子,然后过上一段时间便慢慢淡忘。
于是过了段时间,另一处村落里就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检查,偷盗——那些布置都大同小异,即使不一样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个地方的钥匙放在相同的位置就行了,总有机会。
一切都得到了验证,每一个碎片都回到了其应有的位置上,那些圣职者也没什么不同的。
你必须让别人有所反应,有所觉察,做出反应,伺机而动,才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闭上眼,重新睁开。
如果是比赛的话,他现在已经输了一局。
之前在燃烧殆尽的废墟,他很近,非常近,也确认自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些人,但没有动手的机会,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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