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鼠眼的扒手……」
「你很尊敬他嘛?还是说,不只是你。」
听到弗雷恩的问题,罗斯双脚并拢,猛地一踏,右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胸前:「我一直以成为奈德大人那样铁面无私的人为榜样。」
「是吗,我倒觉得我做的远远不够。」奈德的坚如磐石的表情松动了一点,谦虚了一下,「我还需要做的实在太多,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好。」
他说法比较弯弯绕,弗雷恩便有些在意地开了口:「是吗?比如说?」
「我们的工作内容很多,不可能尽善尽美,比如处理摩擦,再比如维持秩序。」他叹了口气,换上严肃的眼神,「再比如盘查像你这样的可疑人员。」
弗雷恩愣了愣:「我可疑吗?一点都不觉得。」
奈德加重了语气,视线持续朝弗雷恩施加着压力:「对,没错,一点都不可疑,不可疑到我丝毫没有把你带走问问的想法……或者说你现在想喝杯酒吗?我请客?」
「如果要走很远的话,算了吧。我的体力挺差的,已经走了这么一天了,太累了。而且是酒的话,在走下去恐怕什么都喝不出味道。」
「就近呢?」
「不算渎职吗?」
「不算。」他毫不犹豫地把问题抛向罗斯,「对吧?」
罗斯身子一振,倒背如流——弗雷恩觉得这应该是背出来的:「唔,巡逻的目的包括发现排查不安全因素,以及及时处置违法行为。而对可疑人员进行询问,也是排查不安全因素,不过为防止对这一行为的滥用,被盘问者可以投诉。」
「那么你需要投诉吗?」
「只是聊聊的话,随便吧。」弗雷恩毫无排斥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罗斯:「你过会跟法伊先说一句,我已经走了。」
罗斯摇摇头:「虽然是她把你拉过来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她恐怕完全没把你放在心上吧?」
「我想也是。」
又叮嘱了罗斯几句——不是说让法伊跟上来,不如说是拦着她别让她跟上来——奈德便带着弗雷恩进了家比较近的酒馆——还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拿了两杯酒过来。他看弗雷恩对着面前的酒杯迟迟没有反应,便先干一口。
「刚才发生了什么?」弗雷恩被视线盯得很不舒服,瞥了瞥酒杯里面,但还是没有喝。
他有了个想法。
「唉,语言问题……」他摸着自己的胡子,语气若有所指,「关于数字产生的误解,那几个数字的确读起来像,没什么办法,明明写下来就没问题的。说了多少次要留纸质契约,在这种时候不是添麻烦咯。」
「虽然解决问题本来就是你们的工作。」弗雷恩摇摇头。
「解决问题是我们的工作吗」奈德猛拍一下桌子,「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是说……」
「不,」他眼神玩味而凶狠,「你用的是什么语言?」
弗雷恩想了一会以避其锋芒:「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一个操着不通的语言家伙来这里,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不是你有必要知道的事情。」
听到弗雷恩这个连搪塞也说不上的答复,奈德的表情虽然没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身上的气质也稍稍一锐,让人觉得更加锋利。
刀已出鞘,准备攻击。
「什么叫我不应该知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揣着明白在装糊涂?」弗雷恩虚张声势,希望能够从弗雷恩的反应中找到什么弱点。如果他真的能够联想到什么应该藏着身份的人,那么就要把自己化作他联想到的东西,也就是说,要先诈出来。
奈德被这句反问呛住,眼神犹疑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沉着脸,冷冷笑着:「你这是在虚张声势吗?」
「是否在虚张声势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
弗雷恩屏息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但是他也收了声,噤口不言,粗重地呼吸。而不是直接把我押走。
也就是说,他在等待进一步的证据,同时,自己也必须拿出足以反制的证据。而非泛泛而谈。
「我知道你……有偏见,但不至于这么有敌意。」
奈德的右手蹭在下巴上,眉头深深地钩到后面,发红的鹰钩鼻让脸显得更大,虽然只有一只眼看着他,但目光仍很锐利。奈德对弗雷恩这样盯着打量了半天,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偏见?我没有偏见。但你……」
「不,你有偏见。觉得不爽是自然的,我对此能够理解。」弗雷恩语气软化下来,「但是你这么剑拔弩张真的有必要吗?我现在真的犯了什么问题了吗?」
「本来没有,但现在有了。」
「有什么了?」
「冒充公职人员。」他一副铁了心的表情,继续施压,「我觉得你刚才跟我的对话已经足够构成冒充公职人员的行为,这虽然是轻罪,但必须要羁押,对,必须要羁押。」
「我刚才说了什么冒充公职人员的话吗?没有吧?」
「那你如果不是在冒充公职人员的话,在威胁我?什么我继续问下去自己也有危险之类的?」
「当然也没有。」
奈德敲着桌子:「那么你说我没有必要知道是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
「你最好不要再卖关子了。」
「戒酒协会。」弗雷恩一脸平静地说出了这四个字,非常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视线。
奈德一副没有理解的表情:「什么协会?」
「戒酒协会,戒除酒瘾的组织协会……我想跟你没关系,所以我才说你没有必要知道。感觉你还挺喜欢喝酒的吧?所以跟我聊才煞风景。难道不是吗?」
「……」奈德沉默地敲了一会桌子,「你再说一遍,最好解释清楚,什么协会?」
「帮助更多的人从嗜酒中解脱出来。你也看到,我对酒很敏感,所以看到这边醉汉少了很多的时候,才忍不住想要叹气。」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什么变化,也努力不要把自己费力思考的情绪显露在外:「酒精是个问题,但对不同的人来说,问题也不太一样,有的人可能是重度酒精成瘾,非常厌恶喝了酒的自己,做出各种不理智的行为,但因为上瘾了又无法摆脱,然后就因此有十二个步骤来帮助……怎么了?你在听吗?」
奈德笑了一声,威压的态度虽已消失,但评估的眼神却并没有变:「我的理智告诉我你这番话还说得过去,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完全在胡扯。」
弗雷恩耸耸肩。
「那么,为了帮助一个人,比如我,戒酒,你会做些什么?」奈德坐正,微微后仰。
「首先,承认自己的生活被搞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奈德摇摇头:「我还没有这么严重。」
「所以你不是我们的目标,然后相信神可以帮助我们,把被毁灭的生活托福给神,检讨,承认错误,做好改正的准备,祈求改正,认识犯下的错误,补偿,自我检讨,祈祷,最后把这种力量传播给他人。当然,具体的步骤很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听起来和教会的那一套很像,但又不太一样。你似乎很有经验,但我看不出你酗酒过。」
「我的生活被酒给毁了。」弗雷恩耸耸肩,像是不当一回事,「但这不意味着我的身体是酒精的受害者。这也可以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
「是吗?」
「所以我远走他乡。」弗雷恩怅惘地看向远方,「我想我有必要把我得知的这些经验推广给别人。总会有人沉湎于酒精之中无法自拔,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些工作也是没什么必要。」
奈德眯着眼:「听起来很有意思。」
弗雷恩微微摊开了手,仿佛在讨价还价:「我承认,一开始,我有意让你不要追究下去,因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我的这个工作是很没有必要的——这边的人总不会天天在这里饮酒做乐吧?这样的话,反而会让我很悲伤。」
「的确不会,我明白了。」奈德沉默半天,最后点点头,「很有意思,我会密切关注的。打扰你了。」
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又眯着眼,端详弗雷恩半天,才起身离开。
第16章 背景()
「这个说法真的挺有趣的。」
弗雷恩坐在椅子上,久久凝视着半满的木杯。他只是把木杯和其中的内容物端起来看了看,没怎么碰,他的思绪也飘荡在自己刚才信口飘出的胡言之中,越走越远,无法收回,而要溯源的时候,脑袋却越想越疼。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这句突然杀出来的打趣,便把视线从杯子上抬了起来。眼前是肥硕的身躯,再往上,是市侩的脸,厚重的镜片,光秃秃的脑袋,而弗雷恩认识的,长着这样市侩的脸的人,只能想到一个。
他的动作与弗雷恩恰巧相反,落座后,视线迅速地垂下去,在弗雷恩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便一路往下,目光贪婪地舔着杯子,嘴唇一动一动。
「我该怎么称呼您?书记官?」
「你这说法恶心得要死,叫我克拉克吧。」见弗雷恩松开手,他把杯子一把夺过来,挤掉面前空空如也的木杯,在手中稍微掂了掂,仰着头一口气喝掉一半,打了个嗝,味道让弗雷恩直犯冲,「不错,你真不喝点?」
「算了。」弗雷恩曲着膝盖,半蹲着站起来了一点,越过层层叠叠的桌椅,看向门口,又坐了回去,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先不说我不喝酒,如果我喝掉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人杀个回马枪,而我也就被正式定性为形迹可疑,谎话连篇的人。被拉出去关起来了也说不定。」
克拉克好笑似地摇摇头——也许真的觉得这番话很好笑:「戒酒协会……我没听说过这种玩意,从来没有,不过,还真的挺有意思。也许能给人一点启发。」
他一边唠叨着那些抓醉汉的士兵中又有多少人自己就是劣质酒的受害者,一边小口啜饮着杯中的余酿。对弗雷恩来说,这也非常好笑。所以他便板着一副礼貌的,客气的脸听克拉克最后唠叨完,后者同时把杯中的最后一点喝了个干净,什么也不剩。
一边抱怨着为什么酒总是不够喝,克拉克一边把杯子翻了个底朝天,一滴酒便滴在了他的眼皮上。他又骂骂咧咧地把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用手搓了搓自己的眼睛。
「你是来这里抱怨酒不够的?」弗雷恩的语气愉快,「还是想来再敲一笔?作为封口费?」
「哼,你是这么看我的?遗憾,真是太遗憾了。」克拉克脸上的褶子一抖一抖,配合他的动作,活脱脱就像猪嚎,「但你要是能再资助我一点的话。我自然也不反对。」
「这杯酒还不够吗?」
「唔,哈。当然,我不会记在你的账上,而会记在奈德身上。」克拉克睁开右眼,想要做出要价表情的时候,又忍不住打了个嗝,让他威严尽失——虽然似乎本来也没有,「把自己用不上的东西转送给别人可称不上是馈赠。」
「哦,是吗。」
弗雷恩淡淡地回答,之后打了个哈欠,闭上眼,靠后坐着。他自觉连奈德都抓不住他的破绽,克拉克就更不可能。他又不会是真的来蹭一杯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