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
「抢劫,他比较倒霉,什么都被抢光了,我找到他时就是这个样子……」雷吉纳放低重心,紧紧撺住弗雷恩的手,往他的掌里塞了些什么,「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虽然处理过,但我觉得他需要早点休息,能先让他进去吗?」
他假惺惺地说完,一只手略略掀开弗雷恩的斗篷,露出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又迅速抽回。卫兵的视线在他的衣服上跳了一下,没有多少反应。
「那你的呢?」
「唔?」雷吉纳呆然回答。
「他被抢光了的话,也就是说你没有?」
「当,当然。」他的反应慢了半拍,拖长声音。
「真少见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弗雷恩先前一直低着头,听到雷吉纳一下子说不出话——摇着自己的动作倒还在继续,让人昏厥——他忍不住侧着身子抬起头,正好撞见雷吉纳惨兮兮的样子:「我怎么样并不重要吧?重点是弗雷恩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需要早点休息才对吧。你们怎么能老把我们卡在这里?这样太残忍了。」
倒是真的没有哭,就是语调让人恶心的不得了。
雷吉纳一直在暗地用力,没有停,弗雷恩是真的快要站不住了,虽然他应该没有什么胃容物,但现在是真的想要吐一地。
「也就是说你是有许可的?只是状况不怎么好的他没有对吧……你们三个,过来。」他朝着斜后方大喊一句,叫来了几个之前在待命的年轻卫兵。
「当然,我自己的许可当然连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你们要快点放过他,你们有这个责任……」
「别在这边腻腻歪歪的,你这老油条!」中年人大声咆哮,左眼竖的能吓死人,「我这就让他去做检测,至于你,拿得出来的话现在就拿出来。罗斯,把他带走,让书记官检测一下。」
「好的,百夫长。」一个少年兵出列,从雷吉纳那边抢过弗雷恩的身子,朝着一边的哨位室扶着往前走,金属铠甲的质感冰凉,让弗雷恩的一下子浑身发凉。弗雷恩回过头,看到雷吉纳笨拙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半张着嘴。
「你们的动作可快一点啊,这种身体不好的病人要早点休息才对,你们的工作效率……」
中年卫兵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刀上,来回抽动,发出刷刷的声音,一响一响。
「关于我的文件嘛……」
雷吉纳迅速地切换过态度,但扭扭捏捏的态度让人还是很捏一把汗,但弗雷恩想,大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不然的话,刚才他的举动大概是要……
「你没事吧?」似乎是叫做罗斯的少年兵声音稚嫩,但一板一眼。他的身高比弗雷恩略矮,但还是努力地踮起脚尖把弗雷恩往旁边送过去。
「我还好。」他摇摇头甩开思绪,不再去理那边的那两个人,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脸色惨白啊……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别怕。」他压住涌上喉头的酸液,「我一个人独处休息一会就行了。」
「现在吗?」
「不,检查之后。」
他握紧拳头回答。
「铠甲有些冷,忍一下吧,抱歉。」
罗斯扶着他走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抬起头朝内喊话:「书记官大人,身份文件丢失,请查一下。」
因为是烛光,光线不太够,加上弗雷恩有些头晕,即使仔细看也只能大概看清红木的书架和桌椅,以及桌子后罗斯喊话的一团人形轮廓,要是说人似乎有点太丑了点,虽然遗憾的是,那的确是个人。
一脸市侩的秃顶中年男性从桌子后抬起头,扶扶眼镜——好像向下滑了一点,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账簿,脸上的褶子抖了一下:「罗斯,你把他扶过来。到这椅子上。」
他指的是办公桌对面的长椅,让人躺下来反而可能还舒服一点——弗雷恩倒还真有这个冲动。只是他毕竟不是来这里休息的,早点把这个流程过完,早点结束才是最好的选择。
弗雷恩被罗斯好不容易才扶到了椅子前,罗斯小心翼翼地才把弗雷恩抖在了椅子上,弗雷恩又强撑着站了起来,缓缓踱到书记官的面前,伸出手:「你好,书记官先生……我希望这项检查能够快点结束。」
「真是麻烦。」书记官一脸不爽地伸出了手,黏黏的……弗雷恩忍着才没有一下子扔开,而是在空中抖了几下。
松开手后,书记官嫌弃的表情才变得公事公办。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桌面上的蜡烛打量了一会,从桌子底下抬起手:「罗斯,你先回去吧,我给他检查就好。」
「但是……」
「听到了吗?你等在门口也行,我会马上告诉你结果的。」
「这不符合流程吧。」罗斯不敢直视书记官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规章上是……」
「你是当心我被这样一个病秧子吓怕了吗?」
「当,当然不是。」罗斯赶紧立正,头死死下压。
「知道了就快给我滚。」
书记官出另一本册子,舔舔手指,又扶了扶眼镜——似乎老在往下滑。
「好,好的。」罗斯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他带上门的时候,还忧心忡忡地朝着弗雷恩看了一眼,「祝你好运。」
「哼,我看看……」书记官听见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才凑近身子,左手提着眼镜仔细端详弗雷恩的相貌,又在那本册子上快速往后翻页。弗雷恩感觉自己还听得到罗斯在门前焦急的,来回踱步的声音。
弗雷恩一脸空虚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手不停地把文件翻到了底。
「很好,不在重案犯的画像册上,哼,走吧。」他不耐烦地说着。
「唔?」
「这还一脸傻乎乎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他吸一口气,咬咬自己的舌头,抬高声音,「罗斯?进来,把他带走,没问题。」
少年兵在前一句话的时候就探进了一半身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是,是的,没问题吗?」
「你没听到吗?」
「我不知道,这是书记官大人您的工作。」
「检查过了。」他回话道,向后靠回椅背上,「这种小事以后不要来找我。」
「好,好的?」扶着弗雷恩出了房间,罗斯回头看了看哨位室,才后怕而小声地向他问:「没问题吧?」
至少现在应该是暂时安全的吧。弗雷恩刚想要开口,感觉自己的脑袋又被揉了一下,他转过身,看见雷吉纳嬉皮笑脸的样子:「肯定没事的啦,不如说拖了太久才有问题,走吧?啊,这小子也多谢谢你照顾啦。」
「这是我的工作。」罗斯挺起胸膛,声音洪亮。
「谢谢……」雷吉纳锤锤他的胸口,又看向弗雷恩。
「嗯。」弗雷恩还看到了在一段距离外,那个百夫长身上冒着黑气的样子,也许是错觉……但现在也肯定不是仔细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没问题,我们走吧。」
他们便从城门离开,进入了内城区,弗雷恩没精力观察别的,只是木然跟着雷吉纳前进。要下手的话,之前恐怕早就有无数的机会了。所以现在面对这个感觉陌生的而又模糊的轮廓,只要跟上就好。
雷吉纳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到就在一边的一家酒馆,推开陈旧的木门,顶着刺鼻的酒味找了一会。才终于找到早在酒馆的角落坐下的剩下几个人,他们面前还摆着酒杯和酒囊。
「你太慢了。」坐在最里面的布莱克从喉咙的深处咕哝着,面色发红,「怎么这么久才过来,下次扣钱,扣钱。」
雷吉纳张开嘴,打量了一下他面前已经空了一半的木杯,探询似地看向旁边的鲁提雅。鲁提雅窘迫地咳了一声,声音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我阻止过他了,不过他完全不听劝……」
「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啊!」布莱克把酒杯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摔,酒沫飞溅,洒在了桌子上,把她的嗫嚅毫不犹豫地打断,「问题只有一个,你们,为什么这么慢?尤其是你!」
「安全起见嘛。我可不想让他在检查的时候出什么岔子,就使了点小手段而已。」雷吉纳眼见布莱克对鲁提雅的劝阻充耳不闻,无奈地抬抬眉毛,「当然,为了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我可是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火力哟。」
「什么手段?」
「贿赂。」他笑嘻嘻地拿起一杯没人碰过的杯子,干了一口。没有注意到鲁提雅略有些窘迫的表情,布莱克也是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把一枚银币塞到弗雷恩手里了,看他的反应大概是了解我什么意思了。」
「贿赂?但这不是反而心虚……」
「有什么问题嘛?那个书记官嘛,色厉内荏,又爱钱。他确定不是什么大犯要犯的话就放行了吧,某种程度上也是判断过的,只不过少了用魔法验证的嘛,现在不是刚好?」
「听上去就讨厌的要死。」布莱克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吐字很不清楚,「不清不楚。非常不清不楚的做法。」
「也总比你的吐字要清楚。」弗雷恩也拿了一杯,小小喝了一口,但他不太习惯酒味。
鲁提雅和雷吉纳对视一眼,忍不住微笑起来。
布莱克阴晴不定地,用力抓住手中的木杯在桌面上摩擦:「哼,你也一样,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你完全没有说实话。」
「布莱克,你醉了,你真的醉了。」鲁提雅缓缓地前倾身子,抓住布莱克的胳膊,往自己面前拉动,但她没怎么使上力,也就没什么效果。
他挥挥手挣脱鲁提雅,打了个酒嗝:「别以为你能瞒着我……嗝……你这谎话精。」
听到这番指责的弗雷恩便微微眯着眼睛:「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你说什么?」
「你要是刚才就那么想的话,有大把的机会坑我一把。」他停顿一下,努努头,对准门外走来走去的盘问行人个不停的卫兵,因为这里离城门太近,所以很是喧闹,「现在反而揪着不放……你真的干净的吗?现在把卫兵叫来的话,吃亏的未必是我。」
布莱克笑了:「那我们就走着瞧。」
第7章 骑士()
时间凝滞了。
死寂传播开去,扯开一片沉默的空间,只有远方道路上哒哒的马蹄,以及行人的谈笑尚能听闻。
这些响动也都很模糊,被安静死死压住,弗雷恩注意到,酒馆内所有人都把视线投了过来。夹杂着小声的议论,若有若无,有种看热闹的感觉。
鲁提雅明显慌了神,抬起手,靠着自己的脑袋,蓝色的眼眸左右翻腾,一言不发,面对现在的情况,她显然不知道应该平息这道小小的风波。
弗雷恩努力克制着没露出什么表情,内心则在仔细权衡。
如果真的再被问一遍,会有风险吗?
太难预料,无法估计。雷吉纳让自己,用擦线的方法躲过其中一项检查,也就是说自己本可能会败下阵来——说不定就在两可间,如果自己真的被叫出去出去,到底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但这个风险必须要冒,他也有必要继续深究下去,不然的话,他在酒馆外和雷吉纳道别,分开就好,他不是为了被布莱克呛一句才走进这个酒馆的:「我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哼,我真差点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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