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多。
她低着头,发现自己在来回踱步,从窗户到床是三步,从床到窗户也是三步。
可以试着藏点值钱的的东西混淆视线,但别抱太高的期望。
下一项,他们之后会怎么做?
他们看得出他是个贵族吗?有什么关联吗?贵族是……贵族有什么来着?平时都看不见的,好像有人提过。
「纹章。」托蕾狠狠搓着自己的脸,揉到有些疼。
纹章从来不会少,都在衣服上,袖口,领口,或者手帕。手帕还好说,但袖口和领口又很难处理,一旦处理意图就太明显。她不喜欢这么做,非常不喜欢,就如同画布上,天鹅群中的一只黑天鹅,很有可能是黑色的墨渍滴在上面,为了掩饰才不得已提笔改画出一只黑色的。
太刺眼了。
那么只能用别的方法掩饰,比如想用撕碎的布条织成的绳索逃跑,他们应该不会有这个外国时间去把临时的绳索拉开。
虽然不怎么满意,但想不到别的办法,那这样做的话,有可能追到自己吗?
肯定有,但可能不大,先放着,下一项。
如果锁定了自己,自己能逃掉吗?
想到这里,托蕾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或者说苦笑。
肯定能逃掉,下城的地势很复杂,没有人敢说自己对所有的小巷了若指掌。所以只有她在每一个细节上都犯了错,才有可能被抓,而离开则是最简单的事,从来不会有人正眼注意这里到底住着什么人,注意了反而是找麻烦。虽然现在看来,似乎构图的每一处细节都很明晰,但贴近了看,就很容易看到不自然的油彩,自己一定要仔细地斟酌好每一笔,在自己的透视范围内尽可能的做好。
她默念着给自己鼓鼓气,之前骂的那几句已经太多,多了容易让人记住,她便握紧自己的手,准备开始将他的衬衫扯……
门外咚咚响,敲门声。
整层楼一下子安静下来。
「请问有人吗?」
是女性,拖拖拉拉的女性,在她的门外。
托蕾屏息凝神,这里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也许是隔壁,或者说,希望是隔壁。
「有人在吗?真的,有人吗?」
她抬起头,这间房的房门微微抖动,仿佛再加大一点力气就能推开——虽然大概不会。
不,不,不能这样,她一瞬间有些错愕,忍不住应答:「干嘛?吵死了。」
「太好了。」
外面的女性长呼一口气。
托蕾倒吸一口气,忍不住想骂着自己没过脑子就行事,最后只打了个冷颤,她将自己的衣服拍打了一遍,这里的光线不算亮,不仔细看自己,应该看不出血,又把男性的尸体往里拖了拖,用床挡住。又加重脚步声,走到门口,回头看,床的高度比想象的要高一些,门口是视线死角,什么都看不到,地板上也没有血,完美的视线死角,脚都没有露出来。
可以硬着头皮上,她在门口停住脚步,但没有开门。
随便开门就是找死。
「干嘛?」
「是这样。」女性的声音怯懦而尖锐,尤其刺耳,托蕾暗想,恐怕会有两只手的人竖着耳朵听这里发生了什么,好去跟别人吹嘘,「我有一件东西掉在这里了,很紧急,很重要,请问你有没有看到……」
「看到什么?」
门对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仍然:「粉红色的信笺,应该就放在床头……」
哄笑声,哦,得了吧,哪来的爱情故事,浪漫传奇。
「没有。」
「应该就在这里的,」女性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哦,不,不可能,我实在想象不到它还能在哪里。」
「它飞到哪里去了,跟我无关。我只能保证,它的确不在这。」托蕾发觉自己冷冷的声音下,语气有些激动难平。
「你没有把它藏起来吧,没有把它私吞吧。」
女性哭的梨花带雨,哭的撕心裂肺。
托蕾不为所动:「没有。」
她愈发的烦躁不安。
这女的唯唯诺诺的语气像极了她妈,她直到死,也不敢说房间内的躺着那个人一个不字。如果她能够有自己一半刚强的话……
女性扶着门大哭,仍寻死觅活,却再没说出什么新鲜的。托蕾也觉得无趣,转身返回。其他人大概是察觉了这边胜负已分,也重新变得嘈杂起来。盖过了这边的动静,越过壁炉,越过拨火棍,越过床,来到窗户前,低头,看向地面。
空空如也。
尸体消失了。
第72章 隐者(三)()
「我会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打一开始,法伊就觉得这句话很不舒服,开始的想法很模糊。单纯认为遣词造句过于决绝,有点哗众取宠的味道。她对这种说法不陌生,在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也见的多了,有人做出不怎么厉害的成果,却要装出自己已经做出厉害的成果时,也会这样。他们一直要套取信任,确保自己的研究能进一步继续下去,而不是被砰地一声切断资金来源。
享用过丰盛的的晚饭后,她提起自己的小短腿,踏上高到过头的楼梯,才回到自己房间——比弗雷恩分到的还要矮上个一层,但她已经整个人在床上累瘫到不想动,开始想起些别的,要转移注意力。
当她大口喘着粗气的时候,那句话就这样又毫无准备地跳了出来,这次她终于明白过来,从中闻到背后深深的焦虑感。
仿佛有什么已经发生,而他准备奋起直追。
追赶什么呢?
「我可以,呃,进来坐坐吗?」
罗斯在门外问。
「当然。」
「这里视野真的,好好啊,我在底层,什么都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有酒气,而且是室友的。」
「我不知道酒气还看得见。」
「当你看到呕吐物的残骸就知道了。」她听见罗斯拉开门,在窗边顿了顿,坐在自己身边,语气虽然有些放松,但还是很认真,「虽然清扫过,也很好辨认。不过他们打扫的也很不错,所以也只留下了点残骸。但我平时也看得多了,多少有些眼力劲。」
「不应该是酒味吗?」
需要些轻松的话题帮自己岔开时间。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那个谜团人物身上纠缠太久。
那也不是自己需要思考的问题。
「被盖住了。」
「被什么……你说盖住?」
「呃,你明白的。」他有些伤脑筋地回答,「城市这股的味道,我一直觉得和你的房间很像,至少味道一样重。」
她为不自在地回过头,恶狠狠地回击着他的诽谤:「没这么浓的烟味吧,根本不一样。」
「抱歉,但是,我真的闻不出什么区别,药味,香料的味道,以及些许不新鲜的怪味。而且一样喘不过气。」他支支吾吾地,想要找个合适的形容,却又始终找不到,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丢出来,却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这种态度只能让法伊感到挫败,深深地挫败。
「我从来不觉得我的房间很……」
「啊,不,我想是习惯了吧,渔民也闻不到海腥味。」
他刚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呼吸变得短促起来。
她嗔怪地责问道:「你是在说我是渔民吗?还是我的房间有渔船那么臭。」
「啊,呃,对,没错,在知识的海洋里……」罗斯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在知识的海洋里捕捞的渔民。」
说最后几个字时,有些心不在焉。让法伊不得不放下自己心中的小小不满。
她也知道他没说错。
「怎么了?」
「想起了奈德,他觉得自己如鱼离水。」
法伊认识奈德,但不怎么熟,看他在这边自顾自地咕哝,虽然在意,也仅此而已,不便多问。
反倒是他最后说的如鱼离水,让人颇有同感。自己脱离熟悉的环境,来到这里,也颇有不适,特别是在魔道具制作这方面,她彻底是外行。她的目标目前难以实现,除非不计成本,不计代价。而魔道具的制作是把他们已经做到的,化为人人都可以做到,说相似,也的确是微妙的相似,但是从长远的步伐来看,她的的研究内容和现在的产业相比,快了一拍。
而她和莉亚的研究领域偏向都是这样比较理论性的,差距不可谓不多。如果再晚上个十年,她有自信成为新锐,成为活字典,将一大票的难点并连着一同解决,为人所夸耀——那时候她也会迎头撞上实用性的问题,给出更好的建议。
现在还没有,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
不知不觉,她在床上盘起腿,坐正,膝盖碰到了也在发呆的罗斯。
他的视线一动,回过神来。
「你在这里待太久没问题吗?」
法伊问。
「你觉得我很讨厌吗?」
罗斯有些露骨的失落,让法伊不禁想笑:「不,不,不是这方面的问题,我们两个私下待的太久,影响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吗?」
他侧过头,似乎真的不理解。
法伊心里也知道他没有转过圈来,他对其中的利害心里总模模糊糊的有个数,至少被唠叨了好几遍,也肯定明白这几天罗斯他要代替弗雷恩乖乖地坐进房间里,装做自己只是在查阅资料。法伊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又起来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她严肃的表情迅速垮下来,蜕变成憋不住的笑脸。
她就是这样。
「当然不好,做你该做的心就,最好不要开口。」
「但这样也太不好了吧。」他摇摇头,仿佛想到了什么,「我觉得我还能帮上什么忙的。」
「你唯一一能够帮上忙的就是……」
法伊刚想往下讲,又想起来这里虽然暂时为自己所用,自己也应该能侦测到大部分的魔法,但也不是最安全,小心为妙。她把食指竖到自己的嘴前,嘘了一声。
罗斯懵懵懂懂,一副明白了,又没有彻底明白的表情。
「唯一能做好的就是不添乱,他会有自己的行事风格。」
「我不觉得。」罗斯摇摇头,「你看,如果只是追人,的确简单,但如果是调查,是另一回事。而且……」
「而且什么?」
他做了个口型,没有出声。
是诺艾尔。
「她怎么了?」
「她早就跟我谈过你们要干什么。唉,别一副生吞活剥的表情瞪着我。我有时候也不得不开口,所以我还是必须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有时候话都说不上,发生个万一的时候太危险了,我必须要有所准备。」
「所以呢?」
「所以我当时就问她,有没有去查名册。如果真的要调查……不,要找个小贵族作为白手套经营自己产业的话。」
白手套?这是什么?法伊听他们提起过好几次,好像是表面上的演示,但很商业,就没有细问,只能模模糊糊地根据上下文猜出个大概,但比起这个,更让她在意的是前半句话。
「名册是什么?」
「啊,你也不知道。她但是不熟悉,所以我解释了半天。」虽然罗斯只是随口一说,但这让法伊觉得自己扳回一城,或者不居于人下,很爽,「……其他人的确不一定有办法,但是贵族一定会有出入记录,为了方便管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