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家住何处?为何会于此处拦路?”
那小子听得营茂嘶哑难听的声音抖的更狠了些,却依然执拗的未退一步。
“回……回大爷,小子们是由此向东三里外小河乡人,只因……家中大人们外出……外出家里无人看顾,便自结了伙出来讨口饭吃,还请大爷行行好,给我弟弟们一口吃的,小子不要,只给弟弟们。”
营茂听他说完,又瞧了眼这些小子们。
“尔等可知如今县里境况?”
“县里……县里如何不知,外面却是知道一些。”
“说。”
那小子并未再说话,而是瞄向马背上的包袱,这却让营茂皱紧了眉头。
“让开!”
营茂呵斥着驱马向前几步,那小子慌了一下,转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回头硬咬着牙未动。
营茂干脆驱马绕路,小子们见了竟又跟着跑了起来。
就在此时那被抱于怀中的小儿突然哭嚎了起来,声音同样嘶哑有气无力却挣命一样啼哭不止。
营茂疲惫的干脆停住默默从后面行囊中掏出几个压缩饼干拿在手里瞧向那小子。
那小子倒也乖觉,立时急切的说道:“原先县里是开门救济过大家的,可当瘟疫爆发时许是实在救济不过来,便彻底将城门关上了,如今外面到处都是……都是人山人海……大爷,您要去县城?我……我劝您还是不要去了,进不去的!”
“拿回家将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干粮泡水里喝,切记多泡些水莫要干吃太多,会胀死。”
营茂听罢只默了一瞬便教了吃法将手里的干粮扔了过去,而后瞧着那些小孩子们一哄而上终于让出了路,一抖缰绳直接冲了出去。
一群孩子捡起地上的干粮急切的不行却不得其法,有的孩子直接将它送进了嘴里,却发现怎咬也咬不动,还不如树皮。
“大哥,这……”
另一个大小子将所有的干粮都收进手里,道:“那人说了要用水泡着喝,走,回家。”
一群小孩子兴奋的嗷嗷叫着往回奔跑,好似立刻便能喝进嘴里似的。
那小子却望向绝尘而去的一人一骑好一会儿都没动地方,直到其他小子叫他。
“大哥!快走呀!”
他回头瞅了一眼,又转头望向营茂离去的方向。
“大哥,你怎了?看他做什么?”
“我要跟着去瞧瞧,你先带着弟弟们回家。”
“啊?!大哥你不要命啦?!快与我们回去吧!”
他大喊着欲拽着大哥回去,却被大哥避了过去。
“我要去找父亲,你们先回吧。”
……
营茂顺着大路骑马狂奔,熟悉的尸臭味越来越浓,马儿也越来越焦躁却依然努力奔跑着,直到瞧见远处有点点火光闪耀一人一骑才停了下来静静的瞧了过去。
那火光源于城墙上的火把,与营茂处看来也只于夜色中照亮了那一小点,其余再也瞧不见,也不知有没有人把手。
而他此刻离的如此远却依然能听到呻、吟、怒骂声苟延残喘般断断续续传来,不知多少人的声音混淆而起听来令人心里发麻。
营茂心知此刻过去极有可能无法进城,且还有可能疲惫之下出岔子,遂不再停留,左右观察了一番,挑了左边不远处的石坷垃堆作为暂栖之地。
他不敢睡死,靠着包袱紧挨着马只闭眼休息,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窸窸窣窣的杂乱脚步声传来,虽轻却已被他听闻。
营茂悄悄握紧铁杵,只待人走近便一招毙命,可等了一会儿那些人却并未靠近,只停留在不远处。
又等了一会儿营茂干脆睁开眼睛望过去,只见朦胧月光下石碓转角处蹲着几个不大的身影。
营茂瞅了片刻便不再管他们,转回来继续闭眼养神,如此相安无事一夜。
第二日营茂养足了精神直到天微亮时起身将剩下的干粮与水皆喂了马儿,自己只抿了一小口水之后再次远眺,只见从不远处一直到城门下倒伏于地或犹如游尸的人群不下千余之数,此刻已将道路占满,再远处城楼之上依稀可见有人影攒动。
就在他要上马硬闯之时,身后跟来的几个大小子小心的蹭到他跟前畏畏缩缩的瞧着他,也不知是何意。
营茂皱眉瞧了他们一眼,转身上马时那大小子终于急切的开口问道:“恩人可是进城?”
“……与你何干?”
他这嗓音更是嘶哑了几分,那大小子听得径直跪了下来。
“是……是……小子原也是县里人,后因家里破落便随父亲回了乡里,只此次灾变实在没了活路,二十多日前父亲不忍困苦便回县里求援,当日此处便发了瘟,家父亦至今未归,小子心中极为担忧却苦无门路去寻,若恩人要进城,可否捎带一程?求恩人慈悲!”
营茂瞅着他不知真假,若是真情他这一份孝心倒也难得,只不过此次事关重大,便是再怜惜这些与自己儿时相差无几的孩子如今也不能再多做什么了。
“前路危险,我不便带上你,但只要我能进的城去,你便不用再受煎熬。”
他刚说完那小子麻利的爬起来急的喊了出来。
“恩人背上的旗幡上所书‘医’字小子认得!恩人可是大……?”
“闭嘴!”
营茂斥责一声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后转回头目视着城门深吸口气。
“安心等待便是了,若是我能进得城去……”
话未说完一人一马便已冲了出去,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急,好似踏在人心间。
越来越多的人望向疾驰的马匹,由最初的呆愣到目露渴望,随后便陆陆续续有人动了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尽皆疯狂涌向那一人一马处。
“肉!肉!”
“我的!我的!我的!”
“带我进去!带我进去!”
第四零二章 入城()
疯狂的人群涌上来时好似浊浪滔天,带着恐怖呼啸似要将人狠狠拍打在地。
营茂早已拿出铁杵朝着几步外越靠越近的人群挥动威慑一番,速度却一丝未减,只管朝前猛冲!
“滚开!!!挡路者死!!!”
营茂此时潮红的面上狰狞尽显,便是怒而倒立的双目亦变的赤红。
前路缝隙间渐渐被堵住,人越聚越多,全部伸出双手想要将他拉下来。
此刻已管不了那么多,已有人快要碰到马身,营茂抡起铁杵直接挥了过去!
“啊~!”
“呜哇~!”
“啊!杀人啦!”
各色惊叫、痛叫响起,却只让人群滞了一滞,随后更加疯狂!
这些人几乎各个染疫,面上或裸露之处皆有溃烂流脓或肤色青黑之色,此刻明知枯等于此只是等死,便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着得一口肉做个饱死鬼或进城寻活命之机了!
营茂手中铁杵左右抡圆将伸过来的手与各色武器全部打开,而马儿亦同样尽量向前奔跑着努力甩开蹄子踢踹近身的人群!
然而越聚越多的人已快要将营茂堵在了路上,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
此刻城门外的景象被城楼上守城兵丁瞧了去,很快有人转身离去消失在城楼上。
……
泰安县县衙议事厅内,县令烦躁的来回踱着脚步,略显黑黄枯槁的脸上一双眼窝青黑深陷,紧抿的双唇昭示着他此刻的焦灼。
就在他忍无可忍就要向外去时正巧门帘被挑开,一年迈老者走了进来,两人正好相视。
县令赶紧问道:“进展如何?药可配制出来了?!”
那老者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还是不成。”
县令听得颓丧的退回座上更显萎靡不振。
“如何是好?”
那老者上前小声劝慰道:“明府不必太过心焦,如今事态已是如此,不妨再等上一等,此刻本县良医皆相聚共讨,总会制出治疫方的,且其他地方恐也……”
县令听得却摇了摇头,又是长长一叹,似要将胸中憋闷皆叹出。
“老主簿无需劝我,研制治疫方哪里那般容易,是我心……”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人跑进来大声喊道:“明府!小的有事来禀!”
县令一惊赶紧将人喊了进来。
“嗯?进来!”
“明府!老主簿!城门来报!东门外有一人一骑出现,此刻正陷于难民之中无法突围!”
“什么?!”
县令与老主簿皆讶异于所闻之事,荒唐之下愣住,而后急急招了那兵丁进来。
“那是什么人你可曾仔细瞧见?身上可有甚特殊之处能辨明身份?”
那兵丁略一思忖立时回道:“回明府,那人身上无甚特别之处,且未穿公服,只背上背一白幡,上书好似‘医’字,离的远瞧的不是很清楚,所乘马儿倒是神骏……”
“等等!”
还未待那兵丁说完,老主簿突然站了起来,面色本有些犹疑,却不知想到了甚越来越激动。
“那医幡……那医幡……顶上可有红色?!”
“这……这小的却是未曾注意。”
老主簿激动之下连连感叹,眼眶略湿。
“是了是了,此时除了那面生死幡还有谁敢出来行走?!明府!是治疫方!定是有高人研制出了治疫方!”
“你说什么?老主簿快细细说来!”
“来不及了!明府快使人速去营救!必要将人救回!”
县令连点头,赶紧转身吩咐衙役、兵丁,尽全力营救。
“我们也走,边走边说。”
老主簿一边说着一边向外疾走,将之前所闻之事细细道来。
“那已是七八十年之前之事了,当时有涝疫害人无数,偏在众人绝望之际有位神医制出疫方已此生死幡传递出来,才能救活无数染疫百姓性命,那位神医便是张合青。”
“哦?原来是那位神医,这生死幡却是头次听说。”
“是,只因那持生死幡之人只走了一站交出药方便因重伤死去,之后便由各衙相互通传,最后那生死幡被大夫收回,却是极少数见过之人才记得,亦未曾外传。且这生死幡之名亦是当时外人所称,大夫天职救死扶伤却是不会妄言生死。还有这生死幡只要请出便是生死大事,若是行进路上有人想不开去劫他,那便是与天下所有大夫结怨,全族生死不医,不过却也等不到不医,哼,不知何时便全死光了。”
“嘶~!”
“我们还需快些!若是在泰安出事,你我怕是要最先承受责难了。”
……
就在县城里众人急欲营救时,另一边营茂却陷入人流泥沼之中步步维艰。
惧于营茂凶残总有胆小之人退却,却也有那成群的恶人不惧生死冒险扑将上来,。
营茂虽烈却挡不住各处暗算,此刻不只他自己伤痕累累,便是马儿亦多处负伤。
马儿痛苦嘶鸣声更激的营茂双眼滴血,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砸成肉泥!
“尔等记得!今日尔等不死他日必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挡我者死!!!啊~!!!”
众人皆被他怒吼惊愣,随后醒过神来见他只护身下马儿,却不管自身是否添伤,便大吼着直往他身上招呼,誓要将人杀死再将马夺来。
人之将死,旱者便无所畏惧。
就在此时后方突然传来年少的呼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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