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靖头也不回的道:“生病了,去请大夫。”
冯燕姿双手紧紧捏着锦被,大红的缎面被她捏的皱皱巴巴,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幻不定。
湘竹和湘兰都焦急的看着她,安瑞靖已很长时间没来她的院子,今日还是湘兰在大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截住了他,如果今日安瑞靖走了,日后也不知多久才会过来。
冯燕姿终是咬牙道:“刚才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我……已怀孕两个多月了。”
一只脚已跨出房门的安瑞靖闻言,豁然回头,惊喜的看着她道:“真的。”
冯燕姿木然的点了点头,她最是看不起寻常妇人,拿孩子讨夫君的欢心,可是今时今日,她也沦落到如此境地。
安瑞靖快步扑了过来,抓住她的手,欣喜的说道:“这么久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最近太忙,没有注意到。”
见安瑞靖转回,湘竹也很是高兴:“大少奶奶身子一直不舒服,还以为只是忙的,根本就没往那想,谁知道会是有喜了。大少爷陪少奶奶坐会,奴婢去给老夫人,夫人报喜去。”
等湘竹报完信回来,冯燕姿已经睡下了,却不见安瑞靖的身影,湘竹忍不住小声问道:“大少爷呐?”
湘兰还未说话,泪已先落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那院里来人说,甘姨娘身子不舒服,就……就把大少爷叫走了。”
湘竹握紧了双拳,怒道:“我去告诉夫人去,还有六小姐,她们一定会为少奶奶做主的。”
面朝里躺卧着,看似已熟睡了的冯燕姿开口道:“别去,不要给夫人添堵,更不能告诉六小姐,湘竹,湘兰,你们两个也跟了我数年了,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我有这个孩子就够了,也算有个依靠,别的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奢望。”她的声音清冷,就像外面肆虐的寒风般沁骨。
大房里的事,林氏和冯燕姿都瞒着安芸熙,安芸熙怕她们伤心,也就装作不知情,从不过问,依然故我的看书,晒太阳,出门闲逛。
这日,她和巧莲乘坐马车,去了一个有店面的牛肉馆。外面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如此冰天雪地里,吃上一碗牛肉汤,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
程潜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主仆两人吃的额头冒汗,小脸红扑扑的。
安芸熙见他来了,也为他叫了一碗,牛肉堆的满满的,鲜美滚烫的肉汤热气腾腾,漂浮着翠绿的葱花,还有一层鲜红的辣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程潜却没有动,只是轻轻叹道:“在店里吃,比外面贵了三倍都不止。”
彼时,田地都是用牛耕种,很少有人舍得杀了来吃,所以牛肉的价格比别的肉类都要贵出很多,而店铺中的价格比外面临街的摊贩不知又贵了多少。
虽然知道内情,但安芸熙毕竟是千金小姐,坐在大街上等人,实在是不妥,而且她也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和程潜见面
“外面下雪了。”安芸熙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喃喃说道,再说让她公然的坐在大街上吃东西,她还真没有这个胆量,若是被国公府里的人知道,又不知该怎么嚼舌根子呐。
程潜失笑:“让六小姐见笑了,在下是穷苦出身,小时候家里很穷。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想要吃一口牛肉,我就当了身上的棉袄,去给他老人家买。可是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最后也没有吃上。”程潜说着,眼圈有些发红。
怕他难堪,安芸熙装作没有看见,缓缓道:“程铺头不要难过了,令尊在九泉之下看见你能凭自己的努力,有今天的成就,一定会很欣慰,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
程潜盯着她:“六小姐不嫌弃我出身穷苦低贱。”
安芸熙笑道:“古来将相宁有种乎,程铺头自食其力,要比那些仗着祖上阴德庇佑,尸位素餐的人强多了,又何必妄自菲薄。”
程潜垂首,掩去目中的神色,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袋,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第87章 。86。1()
程潜垂首,掩去目中的神色,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袋,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我刚刚去柳府了,这是侍郎大人赏赐的一百两银子,本是小姐的功劳,程某不敢独吞。”
安芸熙没有去看那包银子,只是看着他问道:“案子如今进行的如何了。”
“在洪家大院后面的莲池里果然挖出了很多尸骨,但洪家矢口否认。天寒地冻,没有人愿意下水,所以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案子便一直拖着。”
“既然案子没有进展,那吏部侍郎柳崇山为什么会相信你的说辞,而且还赏了银子给你。”
安芸熙如此犀利的洞察力,让程潜有些意外,他抬头看着她,半响才道:“在其中一具尸骨上找到了配饰,确定是洪府家丫鬟的,但是洪家在朝廷中有人,便把案子压下,不了了之。”
这样寒冷的天气,捕快们下水捞取尸骨,一定很艰难,可是辛苦破了案子,却因为官官相护而使凶手逍遥法外,程潜的脸色很是难看。
安芸熙的声音也有些沉重:“所以程铺头气不过,便把真相告诉了侍郎大人。”
程潜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道:“那中书令洪泽林丧心病狂,将自家丫鬟奸,杀,活活折磨至死,再抛尸在院后的莲花池中,这样心狠手辣的凶徒,却逍遥法外,不知还有多少女子要遭他的毒手。”
“程铺头真是急公好义,不担心自己的前程,反而担心那些无辜的女子,真是令人敬佩。可是你也要知道,人微言轻,所以你一定要努力站在高处,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难道就让他继续为非作歹,残害无辜,我们打捞起的尸体中,有一具还算完整,应该是近期才抛进去。那女子满身都是伤痕,身上不知被捅了多少刀,惨不忍睹。即便是他自家的丫鬟,也是一条人命,怎能如此……”程潜气愤的说不下去了。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才接道:“六小姐,此事已了,虽然没有达到预先的结果,但至少你的姐妹不会再入虎穴狼窝,你可以不必管了。”
安芸熙看着他那决然的神情和紧握的双拳,沉声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即便是程铺头想要鱼死网破,恐怕也难替那些冤死的女子报仇雪恨,又何必白白的送了性命。”
程潜冷笑:“我原以为六小姐与寻常女子有些不同,原来是我看走眼了,你们这些千金小姐,都视那些丫鬟的性命如草芥。”
在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刘长青闻言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程铺头冤枉我家小姐了,她让我在洪家院外潜伏了月余,监视洪家的一举一动。如此冰天雪地,她还亲自去现场查看,寻找洪家的罪证,你怎么还能责怪她。”
坐在他对面的巧莲也颔首道:“是啊,我们小姐心善,待我们这些丫鬟如同姐妹,从来没有苛待过。”
面对两人不满的指责,程潜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安芸熙缓缓道:“我知道没有将凶手绳之以法,程铺头的心中不快。可是山路十八弯,没有必要一条道走到黑,此路不通,可以另觅捷径。即便凭个头破血流,也不会有好结果,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呐。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程铺头如今最重要的却是保全自己。侍郎大人肯定要去洪府退亲,那洪泽林必然会猜测出是你在从中作梗,恐怕会对你下手。所以为今之计,是要自保,只有程铺头安然无恙,才能为那些冤死的女子昭雪。”
程潜皱紧了眉头:“你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安芸熙淡淡笑道:“我一介弱女子,当然没有办法,可若是全京城的女子聚在一起,就不容小觑了。”
程潜性情虽然耿直,但头脑很是聪明,闻言瞬间就明白了安芸熙的意思,不无担忧的道:“可若是六小姐插手,会不会暴漏你的身份。”
“这个当然有危险,所以我想让程铺头帮我一个忙,如今此案被刑部尚书大人压着。他对你必然是心怀忌惮,所以你此时若是有事求他,他一定会欣然应允,放下戒心。”
“六小姐想要我帮什么忙?”
“刑部大狱中关押着一名囚犯,他叫冷祥,是被人诬陷入狱的,程铺头能不能为其伸冤昭雪。”
“那个冷祥入狱以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想要为他伸冤翻案恐怕不容易。”
“程铺头试试就好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如果真的不行也无妨。”
“小姐与那冷祥相识。”
“我并不认识他,只是怜惜他的才能而已,此人的武功很高,在江湖中罕逢敌手,若死在狱中,岂非冤枉。”
程潜孤疑地看着她道:“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身份尊贵,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的网罗人才,意欲何为。”
“只求自保而已,国公府也不是固若金汤,当然要及早绸缪了,我等着程铺头您的好消息。”
程潜刚要开口说话,疏影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程潜见她有事,便起身告辞而去,安芸熙也没有挽留,焦急的看着疏影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疏影没有说话,泪就先下来了,她哽咽着道:“今天甘姨娘把夫人约到了荷塘边,说要告诉夫人,当年是谁给小姐下毒,还把大少奶奶叫了去。可是大少奶奶赶到的时候,夫人不知怎么掉进了荷塘里……”
安芸熙豁然起身:“我母亲现在怎样?”
疏影的泪流的更快了:“大少奶奶不顾天寒地冻,跳进水里把夫人救了上来,可是……可是少奶奶已怀了身孕,那荷塘里的水太凉了,孩子就……就没有保住,大少奶奶流了很多血,可吓人了。”
安芸熙一边往外走,一边焦急的问道:“我哥哥呐,他没在家吗?”
疏影双眼含泪,脸上却满是气愤:“大少爷得信就赶回去了,可是那甘姨娘,恶人先告状,说是大少奶奶想要把她推下荷塘,却连累了夫人。大少爷听信了她的谗言,竟然不顾大少奶奶流产,打了她一耳光。”
闻言,安芸熙的眼前发黑,身子摇晃着就要摔倒,疏影慌忙扶住她,为她梳理后背顺气。安芸熙却推开她,快步走出了牛肉馆,上了马车,一叠声的催促回府。
安芸熙回去的时候,林氏还昏迷在床,没有醒来,而所有人都围在了冯燕姿的屋里。
冯燕姿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也没有丝毫的表情,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只在眼中一闪而过。她缓缓地喝着苦涩的汤药,对嘤嘤哭泣的甘素问,和一旁柔声安慰的安瑞靖视若无物。
甘素问温柔婉约,如今泪水涟涟的样子,更是楚楚可怜,她哽咽着道:“少奶奶把握着国公府的中馈,管着家,你高高在上,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一个弱女子,一定要至我与死地。”
冯燕姿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依然慢条斯理的喝着药。
安瑞靖却忍不住怒道:“你自己错了,难道还不敢承认吗?”
“嫂嫂的确错了。”安芸熙说着话,快步走了进来,往昔软糯的声音也变得冷肃。
湘竹和湘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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