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博舟吃了一口,说道:“不要挽春过来。”
张氏诧异扬眉:“为什么?太医又不在,挽春姑娘医术精湛,让她给你看看伤,教我换药,又怎么了?”
戚博舟有苦难言,只得支支吾吾地说:“白日里才换过药,不碍事。”
张氏皱眉,还要再说时,传来了敲门声,挽春的声音脆生生在外面响起:“老爷,奴婢挽春,来给您换药。”
张氏便放下粥碗,对戚博舟道:“来都来了,便让她看看又如何。”
然后扬声道:“进来吧。”
回过头时瞧着戚博舟神色不太好,张氏心中愈发觉得奇怪,压下这种怪异感,她笑着对挽春道:“你来看看吧。”
挽春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
太医开好的药就放在案上,治额头的伤药也是现成的,挽春揭开戚博舟头上的纱布,一边为他换药,一边轻声细语地跟张氏交代些注意事项。
张氏一一记下,不住点头。
戚博舟全程精神紧绷,看着挽春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老实给他上药,一颗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挽春很快便走了。
丫鬟送了沐浴的热水过来,张氏为他脱掉衣服,拿了块巾子沾湿了水给他擦身子,说道:“挽春那丫头还是挺好的,你刚刚怎么就不愿让她看呢?”
戚博舟不好直说,只道:“还不是怕你吃味,上次跟她多说几句话,你就气得跟什么似的。”
张氏一愣,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哼道:“就会哄我。”
戚博舟心绪正乱,含糊地嗯了一声。
张氏给他擦好身子,盖好棉被,把一边的脏衣服收起来,翻了翻,却突然问道:“前不久我送你的香囊呢?”
戚博舟微怔:“香囊?没了吗?”
张氏抖抖衣服,翻过来翻过去,愣是没瞧见,气道:“没了!你居然把它弄丢了!”
戚博舟想了想,迟疑道:“大概是在猎场丢的,那会儿我被惊下马,摔在地上,难免掉了。”
张氏一听是那时候丢的,倒也不好再生气了。她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可惜:“那可是我亲手给你绣的,你这才戴了几天啊。”
戚博舟自知理亏,讷讷地不说话。
张氏摇摇头:“算了,回头我再重新给你做一个,只是要麻烦挽春姑娘重新给我配些香料了。”
戚博舟听见前半句时,脸色还好好的,待听她说完,忽得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张氏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道:“我说,我再给你做一个……”
“不是这句,”戚博舟面色阴沉,一双眼眸泛着精光,死死地盯着张氏,“你说里头的香料,是挽春配的?”
张氏愣愣道:“是啊……我不是想着她精通这些,就让她给你配个安神的方子……”
啪地一声,戚博舟用完好无损的左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床榻,面目因愤怒显得狰狞,咬牙切齿:“我就知道!”
张氏被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戚博舟双目猩红,怒视着床顶的帷幔,恨不得现在就能把戚绵与挽春二人抓到身前,千刀万剐,可他却做不到!
他左手捏住了身下的被褥,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良久,他才转头看向张氏,无比郑重的,一字一句缓慢道:“珍娘,你要帮我。”
29。射箭()
戚博舟有些多虑了。
戚绵不会在这时候对他下手,怎么也要等到太医不再为他医治之后,她要防备的,是他偷偷给莫毅送信。
戚博舟养着的那只信鸽,被她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逗弄着玩,倒也不惧。就怕他还有什么别的渠道。
下午太医照常来诊治,看看恢复情况,叮嘱一番,便回去了。
张姨娘随后出门,乘上马车往西市去,到了一家典当行门前停下,张氏下车,却看见车边静静站了一个人,微笑着看她。
“姨娘,借一步说话。”挽春轻声道。
张氏面色一变,看了看驾车的郭叔,还是跟着挽春走到一边,站到了墙根处。
“姨娘是聪明人,我也不跟您兜圈子了。”挽春眼风扫过张氏衣袖,她的手藏在袖里,似乎是握了什么东西。“你帮老爷送信,知道这信是送给谁的吗?”
张氏脸色白了白:“关你何事,你不过区区一个丫鬟,也敢管老爷的事。”
“我是不敢管,但先前为姨娘调理身子,”挽春刻意停了一下,看着她说道,“姨娘的一切吃食,可都是我管着的。”
张氏一愣,反应过来不由怒道:“你这贱婢!你竟敢害我?”
她扬起手,朝着挽春的面就挥了过去,却被挽春牢牢攥住了。张氏挣了挣,没挣脱开,便怒瞪着挽春。
“姨娘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你就不好奇,老爷让你送的信,是给谁的吗?”
张氏咬牙,恨声问:“给谁的?”
挽春挑了挑眉,放下张氏的手,慢条斯理道:“晋国国师,莫毅。”
张氏一愣。
“少爷早发现了他的叛国举动,为了不被他牵连到整个戚家,才出此下策伤了他,原以为他会收敛,谁知还不死心?”
张氏皱了皱眉,心跳急剧加快,脑子里嗡嗡作响,乱作一团。
她便是再傻,也知道通敌叛国是要诛九族的大罪。那个看起来胆子小,没什么本事的戚博舟,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张氏沉默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看向挽春的目光还是带着愤恨的,但到底不如刚才那般强烈了。
“你说是就是?可有什么证据?”
挽春嘲讽地笑了一下,“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见不得人,少爷做出这等不孝之举,早被他告到官府那儿去了,还用得着让你送信?”
张氏张了张嘴,觉得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挽春趁势拉过她另一只手,从她握着的拳头里,把那个装有信纸的细筒拿了过来。
“多谢姨娘深明大义。”挽春勾了勾唇,转身离去。
张氏在原地静立片刻,失魂落魄地回到戚府,连戚博舟住的屋子都不想去了。
她娘家虽然贫苦,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为了富贵,哪里会嫁给戚博舟做妾?哪曾想没享几年福,就要卷入这么一场通敌叛国的大罪里来?
张氏深深叹息,在房里呆坐半晌,直到该用晚膳了,戚博舟那边的人才来叫她过去。
张氏服侍戚博舟用膳,全程沉默,心情复杂。
戚博舟有心想问她信送出去没有,却碍于仆婢在场不好开口。好不容易等用完饭,挥退仆婢,还不及开口相问,便听得张氏道:“老爷,你报官吧。”
戚博舟面色一僵:“你说什么?”
“大郎做出这等不孝之举,实在有悖人伦。你去报官,官府自然会为你做主。”
“……”戚博舟脑子卡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去送信吗?信交给典当行掌柜的没有?”
张氏摇了摇头:“被挽春姑娘劫去了。”
戚博舟:“……”
好气。
“那你改日再送,悄悄的出去,小心点,总有机会的。”
“老爷为什么不报官?”张氏看着他问,“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戚博舟神情骤变:“你瞎说什么?”
张氏就明白了。
她站起身,默默行了一礼:“妾身就在外间,老爷有什么吩咐再唤妾身进来。”
说完便出去了。
戚博舟望着张氏离开的方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什么情况?张氏也叛变了?
……
一晃几日过去,终于等到秋猎结束,帝后銮驾回宫,第二日戚绵便收拾收拾上值去了。
祁崇归看见她,倒有些惊讶:“怎么这就来了?”
戚绵道:“家父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臣自然不好再躲懒。这些日子有劳太医,接下来就不必让他再费心了。”
祁崇归观她神色果然比前几天好了许多,只当她是因为戚博舟伤情好转而心生欢喜,于是颔首许可:“孤知道了。”
没过几日便是中秋,午时皇后在后宫的望云亭办赏花宴,请了一群朝廷命妇,纷纷带了自家女儿来赴宴。
众人心里都清楚,太子、慎王都到了娶亲的年纪,皇后这是来相看儿媳了。
有别样心思的,纷纷把自家女儿打扮起来,力求端庄秀丽,能入了皇后的眼。
毕竟入了皇家,可是一步登天了。
皇后含笑看着在场的各家闺秀们,宴行过半,转头吩咐身边的女官:“去请太子与慎王过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女官离去,知道她是去请人了,不由心中一喜,有些期待的等着。半晌过去,却只等到了慎王,不由有些失望。
皇后也眉心微蹙,问女官:“怎么回事?”
女官道:“太子说有政事要忙,晚些时候再来向您赔罪。”
“……”皇后沉默,摆摆手让她退下。晚些时候再来赔罪?命妇们都带着自家女儿走光了,他还看个什么?
偏偏后娘又不是好当的,不让太子亲自过眼,她也不好随意指定。可她好不容易创造出这么一个机会,昨日还与太子说明了的,太子说不来就不来了?
她这外甥兼养子,可真是任性。
皇后抿口茶水,心情有些气闷。
祁崇归当然不会去,他正在演武场陪着戚绵射箭呢。
当时在兰山猎场,戚绵射了三箭才将老虎射死,祁崇归理所当然地嫌弃她箭术不行,于是把她揪过来练箭。
戚绵手上戴着拉弓用的扳指,在场上站定,左手握弓,右手拉弦,缓缓对准正前方的靶心。
这个姿势,倒让她想起临死前那一幕。
祁崇归得知她身份的那刻,可是要用灵宝弓射死她的。
虽然最后……是她抢先一步抢过莫毅手中的剑,刺杀不成反被乱矛刺死,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如果她站着不动,祁崇归手中的箭,到底会不会射向她。
这么一想,戚绵神情就有些恍惚。祁崇归正站在她右前方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冷峻一如往常,也像极了前世临死前,他把箭矢对准自己的模样。
鬼使神差一般,戚绵手腕微动,铁质的箭矢转动方向,对准了祁崇归。
30。灼热()
祁崇归眸光微动,还没说什么,侍立在一边的李化就先变了神色,下意识站到太子身前。
“戚大人,你糊涂了吗?!”
就算再受太子宠爱,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李化吓得面色煞白。演武场四周站立的禁卫也纷纷被惊动,转瞬间便围了过来。
祁崇归眉头微蹙,低声喊了一句:“李化。”
李化战战兢兢地从太子身前让开。
戚绵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眼皮狠狠一跳。
她迅速调转箭头,右手一松,箭矢便离弦飞了出去,牢牢地钉在了百步之外的箭靶上,正中红心。
众人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
戚绵随手将弓扔在地上,撩袍跪地,老实认错:“殿下,臣……”
“玩笑罢了,大惊小怪做什么?”祁崇归冷冷地瞥了一眼神情紧绷的禁卫们,上前走了几步,亲手将戚绵从地上扶了起来。
戚绵稍稍抬眼,正对上祁崇归凝视她的目光,不由心下一凛,知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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