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查好了,对于亟待大宣发兵援助的乾祐来说,无疑是一桩极好的诚意。自然,若是乾祐像大宣求援,本来就是虚晃一枪,那乾祐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有所表示了。
这笔生意对于陆城而言,无论如何都是稳赚不赔的。
钧喻铮动了动嘴唇正要发话,就看到另外一边,唐贵妃的贴身宫女已经急吼吼地领着两位太医和稳婆们走了进来:“启禀陛下、太后、娘娘,两位太医已经带着稳婆过来了。”
在太医把过脉后,急急地让内监把谦妃抬到了里间一个不透风的屋子里头去了。陆城自知这时候他是万万没有借口在留在这里了的,便带着毛尖,跟着眼看着不能再跟进去有琴太后和钧喻铮一起往怡园的梅园去了。
他只要把这张纸捅破了,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做与不做,怎么做,钧喻铮都会想出一个明确的章程来,真相,已经越发的呼之欲出了!
陆城紧紧跟在钧喻铮的身后,就听到钧喻铮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秦王爷既然早已惊呆了大军来到了我乾祐与大宣的交界处,却为何迟迟按兵不发?莫不是怀疑我大宣心意不成,故而不愿意以身试险?”
“您是个明白人,也是这乾祐的天下之主,自然不会不明白小王父皇的顾虑。这几年,大宣和南安虽然没有大的战役,但是南安却时不时的打游击一般骚扰我大宣边境,也确实是让人心生厌恶。如今,我大宣若是倾力协助了贵国平息内乱,只怕少不得被南安瞅准了时机。父皇不敢拿祖宗的基业和百姓的身家性命来开玩笑。”
听出钧喻铮声音中的隐忍和压抑,陆城也不再隐瞒,事已至此,两国还是坦诚一些更为妥当,话一出口,陆城就在仔细观察着钧喻铮的侧颜。
仿佛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说似的,钧喻铮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难道秦王此番前来,就没有担心过朕会对秦王不利?朕虽然早知道你带兵压境,却没有想到你有这样的勇气,会亲自带着贺礼前来贺寿。不过今日,朕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钧喻铮低低地把所求之事和盘托出,陆城听罢也是大吃一惊,他虽然知道乾祐如今的确是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却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
似乎是担心陆城不答应,钧喻铮又补充了一句:“此事若是秦王能够帮到朕,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了秦王。此事一过,朕会立刻昭告祖宗家庙,立淑妃为朕的元后。虽然淑妃现在无所出,但是只要日后淑妃生子,那就是朕全无争议的太子!”
如果说里一个皇后,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来算不上牵动命脉的大事,那太子就不同了。太子是国本,不论是立还是废,都不是那么能够轻易说出来的事情。而钧喻铮愿意此时以皇后和太子之位相酬,也足见他此时势力的亏空。
“除了这些,本王还有一事,希望陛下能够成全,那就是等到贵国一切归于平静,百姓和乐安生的时候,可以要陛下一起,筑起一座高台,一同临窗远眺,把酒言欢。”
钧喻铮并不是个愚笨的人,陆城相信,他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他是可以听懂的。果然,钧喻铮只是思考了一时间,就咬着牙点了点头:“大战在即,唯诚意耳……”
两人谈妥了条件,恰好刚刚走到了梅园,陆城一只脚踏进园门,就发现梅园透着一种不正常的味道,常年习武的习惯,让他把自己的手按在了佩剑上。
月光的余辉清洌洌的洒在梅园里面,因为还在正月里头,风中透着一点点的冷,到了晚上,这冷就愈发的变本加厉了,却也送来了浓烈的梅花的气味,人走在月光下,影子被月光拉的老长老长。
刚走过了白梅区,来到了红梅区,几个不同方向的影子探了过来,陆城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斜眼看了一下钧喻铮,发现他跟自己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心知两人方才谈话中的危机,这会儿就要真正的爆发了。处在两人身后的平衍王,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习武之人,这一会儿都感觉出来了气氛的不对劲,握着平衍王妃的手更紧了,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护住妻子微微凸起的的腹部。
最先前的影子终于露出了真容,影子高大魁梧,本人也穿上了甲胄。几十年的沙场征战下来,即使是仅仅穿上了甲胄,也就显得足够的英气逼人。
这个人,陆城没有见过,但是仅凭推断,他就能猜出来者是谁。
除了让乾祐皇帝忌惮至斯的反臣何沸,还会有谁呢?
“老臣何沸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金安,贵妃娘娘金安。”何沸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虽然在问安,语气却很是不善,对于陆城,仿佛也像没有看到一般,并不多说一个字,只是那眼神中,却透着精准而贪婪的目光。
钧喻铮看到了何沸,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很惊讶,反倒是像在和一个故人聊天一般,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何叔,朕还记得,那一年朕还是丞相府嫡长子的时候,有一回,母后过寿,三十岁的整寿,不仅您的夫人前来给母后祝寿了,连您都带了长子前来府上,只不过没进后宅给母后庆生罢了。如今母后也有五十了,何叔也六十出头了吧,和母后的交情,倒是比二十年前更进益了许多。”
梅园,在淡淡的月光的笼罩下,没有梅树的地方留了一个不算很圆的光晕,光晕里面站着的,不过就是处在漩涡中央的几个人:何沸、钧喻铮带着早前回过话的那位首领太监、太后有琴氏和身边的一个丫鬟,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和毛尖,陆城不由得开始在心里估算钧喻铮的胜算到底有几分。
气氛骤然变得很是紧张。
所有人都注意到,钧喻铮对何沸的称呼,不是何老将军,而是,何叔。
而这样的称呼,似乎是在钧喻铮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才会有的。
何沸心里面也是一紧,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跟何沸拉着家常:“皇上管老臣叫何叔,老臣可是担待不起了。二十年过去了,皇上您再也不是丞相府院子里牙牙学语的孩子了,而老臣,也早都不是当时的兵部侍郎了。一晃眼,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老臣的孙女,嫁给皇上,都已经快五年了。”
钧喻铮嘴角牵起了一抹笑容:“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当年朕还在襁褓里,现在朕最小的皇嗣,都已经会走路了。不过时间过得太快,人心,也变得太快了。当年何叔扶持着父皇一路荣登大宝,现在却也想沿着父皇的路走一走,过把皇帝的瘾了。”
何沸也不掩饰:“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这江山,唯有能者居之。当初老臣愿意追随着先帝,一路支持先帝荣登大宝,那是因为,先帝的确配得上做一个好的皇帝。别的且不论,至少先帝,就不会像皇上一样,需要靠女人来稳定位子。老臣的孙女,就不必说了,她的性子,老臣也不指望着她能给家族固宠,可是贤妃娘娘、戬祥夫人娘娘不都是这样的吗?皇上宠着唐氏、有琴氏,不就是为了让唐家和有琴家可以死心塌地的追随着皇上,来保全这皇位?想想,真是可笑啊……也就是我那孙女,还有这些内宅里的女人,傻啊,哈哈哈……”
说罢,便是一阵仰天长笑,盔甲上的铁片随着胸口的起伏而起伏着,在月光下,泛出凛凛的寒光。
听到何沸的话,陆城却突然觉得有了一份轻松。虽然他之前对何沸有过一些旁敲侧击地了解,却不如这个人站在他眼前来的鲜活。多年观察人的经验告诉他,何沸和钧喻铮之间,一个狂妄,一个隐忍,就已经注定了,今日这场较量的结局,他的胜算不会少于五成!
第二七六章 毒源()
第二七六章毒源
在场的人都明白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帮助乾祐开国,手中有着一部分兵权的何沸,终于再也不甘心当一个权臣,而是要重新效仿乾祐的开国皇帝安庆帝,走这一条反叛篡国的路了!
太后虽然是经历过无数的大场面的,但是到底是一个女人,看着自己苦心培养的儿子被丈夫当年的下属这样的轻蔑,早已经是气得不行,由于前段日子身体一直不好,她已经开始剧烈的咳嗽了。
饶是如此,陆城对这位太后,也是充满了敬佩之情的。一个女子能够扶持着自己的夫君一步一步从丞相登上帝位,在夫死之后又扶持着年幼的皇帝坐稳这个宝座,并且整个国家一直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安稳,这决不是一个平庸的女人。
钧喻铮的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只是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抚着太后的背,太后的咳嗽终于平复下来了,才怒不可遏地道:“何沸,哀家自问,先帝待你不薄,你和先帝,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了。皇帝即位以后,也不曾剥夺了给你们何家的恩荣,当一个权臣、一个纯臣不好吗?非要走这样一条逼死自己、拉着全家人陪葬的路。”
何沸脸上的冷笑愈发的浓烈了:“太后娘娘,当年先帝,却是待我不薄,可那也是我战场厮杀拥立之功换来的,可是现在呢?您竟然还好意思,说皇帝不曾剥夺了我们何家的恩荣。若是何家还有恩荣,那妆姐儿为什么不是同唐氏、有琴氏一般位列妃位?为什么何家的长子会被外放出去,明升暗降?为什么何家的瑗姐儿会在嫁给二王爷的喜宴上出那样的事情,到现在也都只是一个侧妃而已?这就是皇帝给我们何家的恩荣吗?再说了,方才太后娘娘说,我何沸要走这样一条逼死自己、拉着何家陪葬的路。可是太后您别忘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自古以来,可都是成王败寇的。”
陆城在心中冷笑,如果何沸嘴上说的这些,都能够成为他谋反的理由,那天下想要去谋反为王的人,只怕比比皆是。有道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连权力制衡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就算这个人今日拿下了乾祐的江山,这片土地早晚也会被其他国家吞灭。
何沸,一介武夫而已。
钧喻铮又是淡淡一笑,眉宇之间没有丝毫的紧张之色,反而多了一点点适从:“朕竟然不知道,何叔为了这次谋反,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多到了已经可以说出没定输赢、成王败寇的话来,这份从容,朕自问自己都没有啊,看来,朕这个皇帝,的确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话里面说是自己不从容,可皇帝说出这话时候的语气,哪怕是“这次谋反”那四个字,那种云淡风轻,却是真真实实的。陆城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有琴太后忍不住在身后捏住了钧喻铮的手。
何沸的眼中闪现出来的是不可一世的狂傲:“难道皇上,您就不想听一听,老臣为了这一次的谋反,都准备了什么吗?”
出乎何沸意料的是,钧喻铮此刻的神情却并非惊慌:“何叔若是愿意说,朕,自然是要给何叔这样一个机会的。”
陆城却知道,钧喻铮现在心下并不是没有恐慌的,但是,他还是在尽力的去和何沸拖延时间,不为别的,他在等自己的援军。
很多人都以为陆城身为三军统帅,定然会将帅印放在自己的身上,以免有人窃盗了帅印,暗中指挥将士们哗变。但是陆城却是把帅印放在了当年他远走潭州的时候贺长安为他亲手缝制的橙色锦囊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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