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堂是真的走了。
三年前,在他答应教导宝镜之时,就曾有言在先,他不会收宝镜为徒,三年期满,他就会离开此地云游天下。
三年后,冯堂走得决然而干脆。
他没有给宝镜留下只言片语,却将自己所用的银针留给了宝镜。
宝镜将盒子仔细收好,喃喃道:“冯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回丢失的一半针具。”
这是三年前,冯堂唯一提过的希望,就像祁震山教导宝镜,她无论如何也要夺回玲珑珍宝阁真传一样,宝镜同样会尽全力完成冯堂的希望。
石屋依旧风雨难撼,冯堂侍弄的菜园子里却还有小葱和油菜,而祁震山叫人修筑的竹楼已由青转黄,足以说明时光流逝。三年中,宝镜不是没有倦怠之时。有时想想,她明明有先知先觉的便利,偏偏要远离红尘苦修三年,当内功吐纳遇到瓶颈时,当医术久无进展时,宝镜数次想逃下山。
她坚持了下来,过得日子不可谓不苦。
当三年苦修真的结束时,宝镜反而产生了眷恋和不舍。
她亲手将石屋和竹楼锁好,将石屋前的小菜摘下用篮子装了,才提着行李箱下山。整整两个大箱子,没两件衣物,都是各种书籍,其中又以中医典籍占了大半。
沉重的行李箱,提在纤纤少女手中,她步履轻快,走着陡峭的山道如履平地。
不一时,到了山脚。
这里荒僻无人,奔驰车停在山脚下都积了灰,让陈文安瞧见了少不得腹议徐总暴遣天物。
宝镜有些粗暴将行李箱塞进了尾箱,却对一篮小菜珍惜万分,轻轻将篮子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车子启动前,宝镜忍不住回望了身后那弯弯曲曲盘旋向上的山道,这条路她走了有三年,今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不会走了。
知道南县老家理应没人,可都到了南县,宝镜还是忍不住回了趟徐家村。
重生三年后,特别找到了前世今生真正的仇人,她那股怨天怨地的戾气少了,在面对亲人时,心也变得更柔软。徐家村,徐老根就被宝镜视为亲人,所以她割舍不下。
有时候想想,赚得钱在80年代来看已经够多了,星美还在发展,她仍然在囤积地皮和房产,还有将来会增值百倍的猴票,做人是不是真的要这么计较,随便甩出点钱,就能让徐家的极品们乖乖听话,何必因为顾忌极品,而让爷爷跟着在乡下吃苦?
可宝镜就是说服不了自己全然忘去发生过的一起。
孔子都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上辈子的事不说,就她重生后,徐海霞和其奸夫被金钱支配想要谋夺太阴镜,不惜将她“绑架”的事;徐海霞两姐弟合谋拐卖弟弟徐朗的事……都是宝镜没办法原谅的。
徐老太或许没做大恶,可她的行为太恶心人了。
宝镜也接受不了,她出钱将徐老太养着,人家还要惦记着把徐城过继给她家,争夺徐家家产。
小孩子的确无辜,可徐城,不仅不是徐家亲生骨肉,上辈子这恶心堂弟干的事儿,让宝镜想起来就心寒。
有这么多羁绊,爷爷徐老根怎么可能搬去城里,接受她的赡养?
宝镜叹了口气,将车停在村口。
这就是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早晨的太阳还不算大,徐老根在家里闲不住,快要收获水稻了,意味着水田里还有另一种收获——不是养在田里的稻花鱼,那鱼早半个月前就吃得差不多了。徐老根是在钓黄鳝,这玩意儿专门在水田梗上打洞,喜阴不喜热,只能在早上或太阳落山后抓。
宝镜找到徐老根时,他都捉了小半桶了。
“小镜来了?”
徐老根搓搓手上的泥巴,颇有些手足无措。
时值夏季,本就黝黑的徐老根晒得更黑了。宝镜现在见人下意识就会“望”,不是用太阴镜窥探别人**,而是根据一个人的面色看看他是否有病。
徐老根虽然晒得黑,却是黑里透红的,这是中气足的表现,说明徐老根身体还不错。
“爷爷您捉鳝鱼呢?”
宝镜有些馋,更小些的时候,她爸带她回乡下老家,宝镜最喜欢夏天,因为她爷爷会捉鳝鱼用葱段和辣椒炝炒了给她吃。
“有两三斤,给你带回家吃,叫你妈不要洗掉鳝血,炒给徐朗吃,鳝最补人。”
徐老根没说让宝镜跟自己回家吃,有些裂痕产生了,彼此都清楚,到底不能再
若无其事。徐老根不可能指责养子海东一家,指责徐老太吧,他如今连话都懒得和她多讲。
若非老一辈人讲究善始善终,徐老根又是个有责任感的,说不定他也会赶把潮流和徐老太离婚了。
鳝鱼现在很便宜,比鱼还便宜。
徐老根又说了是给徐朗的,宝镜也没客气。
她没在村子里呆太久,临走前到底又偷偷往她爷爷兜里放了两千块钱——外公外婆享受到的,徐爷爷也应该有。
宝镜摇上车窗,郑润芬刚起床抱着儿子准备在村子里串门儿玩,一眼就瞧见了宝镜开着车离开。她抱着徐城就往回走,经过刘芳华的打击羞辱,徐老太以往那股精气神儿没了,整个人老了几岁。
她现在唯独将徐城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对于好吃懒做的郑润芬,完全是视若不见的态度。
郑润芬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妈,低声道,“我刚才看见宝镜那丫头,开着洋汽车在村口转悠,您说,大哥家就有钱到了这地步?宝镜那丫头也是,回村子里也不来看看您,肯定是偷偷去看爸了。”
郑润芬还是眼红大伯子的家业,特别是宝镜的“富贵亲戚”招上门后。
徐老太冷冷道,“有钱关我什么事?”
郑润芬眼珠子乱转,“话可不是那么说的,您好歹养了大哥一场,大哥心肠挺软的。”
好好认个错,陪个礼,先慢慢和徐海东家恢复走动,再图谋其他嘛。郑润芬就是这打算,奈何被徐老太喷了一脸。
徐老太阴狠怨毒的眼神紧紧盯着儿媳妇,“你是不是想让海南和海霞再多住几年牢?安生点,徐海东还在往家里送米送油,缺不了你那口吃的!”
郑润芬被喷了一脸口水,败兴而归,想不通她婆婆如今怎么修身养性要做好人起来。
徐老太是被刘芳华的威胁给吓住了。
她事后想了想,能叫县长给领路的,那自称是陆敏之好友的死老太婆肯定很有身份。这样的人,万一真叫海霞两姐弟一辈子坐牢,徐老太才得叫苦连天。
自从那次后,徐老太就挺留心那位秦县长的消息,巴不得听说秦县长下台了,那死老太婆就没了仰仗。
可惜天不遂人愿,秦善民不仅没下台,还升官了。
徐老太越发不敢妄动,最近几个月都挺安分,没去找徐海东一家麻烦——且忍到海霞两姐弟出狱,她再和白眼狼一家算账!
……
宝镜带着小菜,提着半桶鳝鱼回蓉城,那鳝鱼到底没有进徐朗的肚子里,也不是她偷吃了,而是被李淑琴做成了鳝鱼煲给送去了医院。
宝镜外婆身体需要补补,心脏不爽利又不能吃太油腻的,宝镜带回来的鳝鱼刚好。
“外婆都住院了,也没人通知我!”
宝镜有些恼,虽然老太太现在脱离危险期,人也苏醒了,可当初有个万一,她在场,就算真的抢救不过来,今后也不会心存遗憾。
李淑琴把鳝鱼装进保温盒里,“你不是在大山上,你外婆真是危急了,就算通知你也赶不回来啊。乖,外婆没事儿了,你跟妈去医院看看就知道了。”
宝镜被李淑琴随口抱怨说得心里愧疚,她从后面抱住李淑琴:
“妈妈,对不起,我今后不会再离你们太远了。”
三年中,她陪伴家人的时间太少太少,还不如她在青城山脚下的村镇上义诊时,和病人相处的时间长。
李淑琴失笑,“先别说这话,小鸟长大总要离巢的,等你去外地上大学,一年就回来两次,可比青城山距离南县远得多。”
徐朗像个狗皮膏药似贴上来,抱着他姐的小腿不放。
“姐姐,带我玩。”
宝镜将小家伙抱起来,“我们先去医院看外婆,姐姐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贺小刀和李三名下的旱冰场,一个月前都关门营业,连生意火爆的寒假档期都舍弃了,徐朗才三岁,宝镜也挺头疼,难道要带着徐朗玩搓泥巴?
徐家的楼房虽然封顶了,还要装修,装修完了还得放着散散味儿。
李淑琴便在建筑工地不远处租了个带院子的民居,暂时充当落脚处。院子挺宽,改造下大门,李淑琴的车能直接开进来。宝镜的那辆奔驰也不能再藏了,她不满16岁就开上了豪车,总得向家里解释下。
说是自己买的,太奢侈了,她爸妈知道售价后估计得晕过去。
也不能说是刘芳华送得,父母不知道她和云峥的关系,以她爸的性格多半要强按着她退回去。
宝镜只能含糊说是某个病人送的,李淑琴再追问,她就道病人身份有**,不能细说。
李淑琴感叹道,“学医可见真有前途,你将来要考医科大?”
宝镜还没想过未来读什么科,在她看来,冯堂教给她的东西,有很多绝对是医学院里学不到的。宝镜没想过要真正靠行医为生,也就无所谓要念个医科文凭,按部就班考个行医执照。
一家三口带着鳝鱼煲去往医院,外婆已经清醒了,正在大舅妈的伺候下喝粥。
瞧见宝镜身影,她还埋怨身边的人,“就是个小病,你们怎么还让小镜赶回来?”
老人嘛,又是在病中,都不敢反驳她,一屋子人陪着笑脸等外婆骂。宝镜瞧着外婆还有心思骂人,可见中气不错了。她上前两步替外婆搭脉,一边笑着解释道,“没人通知我回来,外婆,是我完成在山上的课程了。”
凝神探了会儿脉,宝镜抬头冲大家点头。
外婆的病,是急怒攻心加上原本体虚所导致,医院方面也没有诊断错,宝镜不可能一针下去就药到病除,还得靠慢慢调养,而且不能受气。
李淑琴听了宝镜的说法,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在医院陪着外婆聊了一会儿天,直到老人精神稍倦睡下,宝镜才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会受了刺激?”
大舅妈欲言又止,瞥了瞥病床。
“没关系的,老太太睡着了,轻易听不见。”
听着呼吸声,宝镜就能判断一个人的睡眠程度。
大舅妈放心了,才告诉了宝镜事情经过。
“……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二舅那边,昨天就和你二舅妈办了手续,我们怕气着你外婆,不让你二舅来看她,老太太现在还不知道消息呢。”
宝镜难掩惊色。
对于她二舅和二舅妈,早晚会闹出些事来宝镜早有预料。
可两人离婚的事,上辈子却并没有发生,这又是一件人生轨迹发生变化的事。
宝镜也不知道,二舅李立德与二舅妈离婚将来能如何,一个人是否自私无本事,总不能全部推在老婆身上,凡是错误都是女人犯下的吧?
“对了,大舅妈,怎么没看见兰兰姐,她们还没放暑假?”
大舅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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