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你来做什么!”
许泰达皱着眉站在病床前。
病床上的女人苍老而丑陋,许泰达心里泛起点点涟漪。没有了柔美作为依靠,陆枚真的失去了生活的信念。若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怎么会把陆铣的退路交出来?
虽然没和陆铣的家人接触太多,许泰达也看得出来那家人不靠谱。
把首饰交给她们,一时感动过了,说不定还会埋怨陆枚没有早点交出来。真正想让陆铣生活有保障,应该将首饰牢牢捏在手里。有了钱,还怕侄儿侄女们不孝顺,怕大嫂不尽心照顾么?
陆枚机关算计,不可能出这样的疏漏,除非……她认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无力再帮陆铣保管家财。
而且陆枚信不过他,不相信他会照顾陆家人,才逼不得已将首饰交给陆家人!
许泰达心里钝痛,如果小晴还在,陆枚肯定会指望女儿照看舅舅一家……可是小晴已经没了。
“你这是何苦……”
陆枚将头扭到一边,讥笑连连:“美瑜几个怎么也是大哥亲生的,他们若有点良心,拿到钱肯花十分之一在大哥身上,我也不算白费功夫!若是亲生的也靠不住,难道我还能指望许大首长有当姑父的觉悟?哼,许首长的余荫,自有人享受,谁让我大哥不是首长的正经舅兄……小晴不幸死得早,这就是我们兄妹的命!”
命里无他莫强求!
说后悔,陆枚没这样情绪,她就是不甘心。
费心抢来了一切,大哥陆铣身残昏迷,女儿早逝,她也和许泰达离心……凭什么,她不能享受亲手挣来的一切?
陆敏之就是投了个好胎,难得就应该比她过得好么!
明明知道复活一个死人,好似白日做梦,陆枚仍然牢牢抓住这点希望。她若不信那道人的说法,又能靠着什么撑下去?
陆枚苍老的脸颊上,泪水不知道何时糊了一脸。
这样咄咄逼人的陆枚,让许泰达心里难受的紧。这个女人是虚伪的,恶毒的,柔情蜜意……不,柔情蜜意,不见得都是假的。真是假的,演了三十年的戏,恐怕陆枚本人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吧?
许泰达本质上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心里记挂着发妻陆敏之,也放不下后来的枕边人陆枚。
他想到死去的许晴,自诩硬如磐石的心有了裂缝,忍不住低声道:
“什么命不命的,我许泰达就是不信命才能走到今天,你长长久久活着,好好看着……看着我如何替小晴报仇。”
许泰达丢下这句,没继续在病房里停留。
等他走后,陆枚眼珠子转了转,唇边有了笑意。
曾经的陆枚,笑起来那是柔美可人的,如今老得太快,同样的笑出现在脸上,真是分外恐怖。
不枉费她把娘家人唤来演了一场好戏。
粉钻值钱,现在陆枚最不看重的就是钱。她不看重,嫂子和侄儿侄女们却很看重,她手里有钱,才能使唤动这些娘家人。陆夫人等人虽然不可信,却和她站在天然的利益同谋——等许泰达认回了徐宝镜一家人,陆家人可没有好处,陆枚不信娘家人不替自己考虑。
二来,她不把粉钻交出去,许泰达怎么会相信她存了死志?
人将死,恩仇尽泯。
许泰达还是心软了!
陆枚笑,是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这次不是舆论造势,她是真的要翻身了。
果然,下午时分,张警卫带人来接陆枚出院。
陆枚被接回了许家大宅。
家里有一群医疗人员等候差遣,陆枚又过上了真正“许夫人”的疗养生活,因为当天晚上,独自外出居住很久的许首长,又回到了许宅——陆枚一点都不感动,这个男人说会替小晴报仇,不过是对付杨六,难道还真舍得让徐宝镜给小晴偿命么。
……
京城机场。
宝镜接了很多次机,也做过许多次飞机,对京城机场是再熟悉不过。
但唯有这次接机,最让她挂心不已。
她实在没想到,奶奶会突然做出来京城的决定,并且在上飞机前才通知她,让宝镜没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京城如今的形势,哪里像看起来那么平稳?
宝镜情愿家人们在羊城安居乐业,避开这些纷乱,又怎舍得奶奶卷进旧事困扰。
跟着陆敏之一起上京的,不仅是楚修谚,还有徐海东两口子,以及最年幼的徐朗。当然,也少不了宝镜舅公,陆谨行。
踏上京城的土地,陆敏之看上去神色淡然。
她在羊城养病的日子过得着实不赖,丈夫疼爱,儿子孝顺,又有亲生大哥处处顺从,真和闺阁之中无忧无虑的日子没差别。处处有情怀的旧宅子,熟悉的故土故水,养出了陆敏之红润的好气色。
说起来,她如今也是花甲之人,相对晚育,儿子也是擦着四十的边儿,大孙女都念大学了,却依旧如年约四十的贵夫人,看上去和徐海东不像是母女,倒像姐弟。
她曾经历经苦难,一生波折,在容颜上,又特别得上天的补偿和眷顾。
看见孙女儿满脸不赞同,陆敏之拉着她手拍了拍:
“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如今老骨头们还能动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京城抵挡所有的风霜?”
陆敏之心里还有想法,除了来解决掉当年的恩怨,她不来,怎么能替孙女儿撑腰?
芳华她是信得过,秦家小子的人品应该差不了。
秦家的一大家子人呢,会不会欺负宝镜娘家不显赫?
哼,陆家虽然没有从政,大哥的财力也不容小觑。修谚在能源市场也有三分势力,秦家真要作怪,她分分钟钟能替小镜介绍其他优秀的青年才俊。
远的不说,依陆敏之看,穆清远就挺不错的,知道违背父意对陆家献殷勤。
若不喜欢小穆,国外还有许多金发长腿儿的大帅哥,将来生一个混血孩子出来一定很美很可爱……
陆敏之脑洞大开,徐海东则满脸羞愧。
“小镜儿,都是爸爸粗心大意,做人迟钝。”
他真是一个特别不称职的父亲,女儿瞒着他,不知道替家里挡了多少麻烦。
不管怎么说,他和那个男人有不能否认的血缘关系,不管认不认亲,实在不该让年纪轻轻的女儿出头!
陆敏之点头,“你是挺迟钝的,秦家的事也敢瞒着淑琴,不过现在来会会亲家也不错。”
宝镜被奶奶和爸爸说的眼眶微红。
这样亲人重逢的日子,她才舍不得哭呢。老话说经常哭,会把人的福气哭薄,宝镜不喜欢哭哭啼啼,能让亲人们喜乐安康,不正是她重生后的目标么,其中辛苦,她真是甘之若素!
不过,陆敏之和徐海东的贴心,仍然叫宝镜为之动容。
好像一个好强的小孩儿,能独自一个人处理麻烦,但有大人做主,有大人撑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嘛。
宝镜好想对着京城大吼一声:我妈来了,我爸来了,我舅公也在……我奶奶也来了,你们谁还准备欺负我!妈,您什么表情,秦家的事……哦哦哦,您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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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欠声抱歉,挚友重逢()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谚哥,这里和从前的北平可太不一样了。”
陆敏之当然是来过京城的。
哐当哐当的火车,提着小藤木箱,再有钱,了不起安排一个舒适干净的车厢,没钱的塞得像沙丁罐头。不,那年代的火车,特别没钱的也不可能坐,火车还是个很时髦的玩意儿。飞机就不用说了,飞行事故特别多,要远渡重洋大部分人会选择坐深海大轮。
陆敏之和许泰达私奔,一开始就来过京城。
不过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和家人来过,依稀记得才七八岁,差点被拍花子的抱走,楚修谚比她年长些,在旧京城满大街疯找。陆老爷和夫人都快绝望了,楚修谚不肯罢休,到底还是将她找到……陆敏之眼眶微湿,十几岁时,怎么会像中了邪般,全然忘记了这些往事?只感动许泰达不计性命救她,倒不记得谚哥对待她也是从小如一的。
大概少年别扭,平平淡淡的守护不被当成爱情,总想着戏本里轰轰烈烈的剧情——陆敏之心中泛起苦涩,因她执意私奔,不知道害母亲落了多少眼泪,父兄跟着操心,也伤了谚哥的心。
自从恢复记忆来,她和楚修谚对往事避而不谈,此时陆敏之却不好继续逃避下去。
她与许泰达有往日的恩怨要了解,与楚修谚,却也欠丈夫一声抱歉:
“谚哥,对不起。”
楚修谚银白的发丝被京城的寒风吹乱,他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美貌,沉淀成一位气质老绅士。
对待敌人时,他是狡诈如狐的楚军师,在面对妻子时,他是包容守护的“谚哥”。敏之有什么错呢,十几岁的少女本就没有判断力,若有错,也是他的错,悔不该大度放手,以为让敏之跟人私奔是成全——楚修谚多年后才顿悟,要想一个女人幸福,千万不能寄希望在其他男人身上,所爱之人的幸福,只有自己才能给!
当着一众小辈,楚修谚没有半点羞涩,大方握起陆敏之的手。
“你最对不起我的,是少陪了我那么多年,所以要长命百岁活着,高高兴兴过完剩下的日子。”
陆敏之使劲点头。
小辈们落后几步,李淑琴忍不住偷偷掐了徐海东一把。
徐朗掩嘴笑,偷偷羞羞。
两口子耍花枪被儿子识穿,徐海东闹了个大红脸。今天是周末,宝镜能来接机,也有时间开车带家里人在京城转一圈儿。一辆车坐不下,她还叫了二舅李立德来。根本不用宝镜提点,李二舅对这边的亲戚热情的不得了……对李二舅来说,陆舅公和楚修谚等人都是会走路的钞票。
人的际遇就是如此奇妙啊,从前李淑琴嫁给徐海东,那是城里姑娘下嫁。李立德满心不愿意,认为徐海东一个没有根基的泥腿子不能帮助到李家,那谁谁谁家的姑娘,不就是上嫁,提携娘家人吃香的喝辣的么。
哪知道,徐海东人到中年了,倒养了个特别争气的女儿,让他都要靠外甥女吃饭!
这也罢了,人亲生父母找来了,生父是革命高官,生母是富家千金,舅舅是大老板——妈蛋,好像继父也水深的很。和妹弟徐海东一比,李二舅想找间厕所哭一哭。
倒不是单纯只有羡慕,多少还有些惴惴不安,有替他自己生计操心的,也有替妹妹李淑琴的未来操心。
这家世,他们老李家完全比不上啊,要是嫌弃淑琴家世不好,让妹夫离婚咋办?
带着这样的担忧,李立德鞍前马后,跑腿跑得特别勤快,就是想给陆敏之等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私底下他还拉过李淑琴嘱咐,“你婆婆对你到底满不满意啊?好歹也给他们家生了一儿一女,徐海东敢过河拆桥,瞧我不弄死他!”
李淑琴被二哥给气笑了。
一边气,一边也听出了李立德话里的担心。小时候不仅大哥宠她,二哥对她其实也不错,就是长大了自她嫁人后就生疏了,李立德胡乱担心,却让李淑琴想起了兄妹小时候的温情。
“海东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还有小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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