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山曾经说过,认识冯堂时,他尚且年轻,冯堂已经是如今模样。
祁震山年逾古稀,冯堂依旧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样貌。
难道,这就是永生?
驻颜有术是很夸张,但冯氏心法不俗,若修炼有成,加上身体调养得当,能增加寿元保持容颜不变,也不是天方夜谭。
冯堂听宝镜说完所有的疑虑,没有回答她什么是“永生”,只问她:
“你也是亲自去过医仙谷,并得到医仙谷认可的医者,那么你来告诉我,医仙谷在哪里?”
宝镜迷惑不解。
医仙谷在哪里?
不就是在大西北的茫茫戈壁上,星光为指引,漫天黄沙中,藏着一个洞天福地,藏着一个种满药材的沙漠绿洲。
宝镜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回答,却换来冯堂的嗤笑:
“你还在以凡人的眼光看待事物,小镜,你看这世上有神龙,有神祗,有邪魔……有你能逆天改命,难道就不能有更神奇的地方?医仙谷并不是藏在沙漠中,它就是沙漠里的一粒沙,是久逢甘露的一滴雨水,它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就像我一样,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时光对我无法摧残,自然长生不死。”
听到冯堂说自己“逆天改命”,宝镜肩头轻颤。
她以为,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只有云峥知道。原来冯堂早就看出来了了。
是了,医术和相术,本就是不分家的。
她在石碑世界里还学了多年巫术,冯堂出身在哪里,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命格?
“冯师傅您早就知道……”
冯堂打断她的话,“我自是知道,从第一次见你,就看出来了。”
他为何要收一个逆天改命的人为徒?
一个茯苓,不肯认命,非要逆天行事,已经够冯堂头疼了。
是宝镜,风雨无阻,夜夜攀爬崎岖难行的台阶山路,才感动了冯堂。他不仅是被感动,也想借机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失败,教出了一个茯苓,还会教出另一个逆天而行的弟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邪魔入世,大隐于京()
宝镜三人在和田耐心等候了几天,始终不见茯苓冒头,才无奈何返回北方。
那么,茯苓又身在何处呢?
在宝镜和云峥烧毁茯苓老巢时,此魔就潜伏在数里之外阴寒潮湿的地底,亲眼目睹宝镜一把火将他多年收集的魂魄烧得干净。能咽下这口气的,肯定不是“灭”,当时茯苓的意识占了上风。
邪魔就没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概念,但茯苓却懂。
茯苓不愿和宝镜几人正面为敌,除非他搞明白几人的来历。邪魔的记忆破碎不堪,有关那场上古大战,大概是邪魔首尝败绩,根本不愿意记起来。邪魔只知道杀杀杀,茯苓人类的思维方式却懂得迂回蛰伏。
灵堂上被污染的原石的确是茯苓作祟,不过他只送去了原石,在宝镜等追究疑凶时,茯苓已北上远遁百里。
对于成千上万的“灯笼”被烧毁,茯苓既痛心,却又仿佛松了口气。
收集魂魄,是为了修复邪魔的记忆。但邪魔的意识占了上风,茯苓作为人类的意识就会被代替……他渴望永生,却不是渴望替别人永生。魂魄没有便没了,正好让他整理思绪,想清楚未来的路。
常年生活在昆仑山,人迹罕至的荒山古庙,茯苓已经久不进红尘俗世。
他刚刚“苏醒”时,也曾在这世间走动,那时炮火连天,到处都是死人,正是魔头喜欢的环境。匆匆几十年过去,华国又安定下来,火车铁轨铺到了西北,轰隆隆的汽笛声,让茯苓好奇。
西北地区生活着游牧民族,茯苓披着斗篷虽然怪异,比起浑身散发着羊骚味儿的牧民,他的打扮能让人勉强接受。他收敛魔气,看上去就是个异常瘦削的中年人,多年学医,茯苓说话慢条斯理,温柔的语调还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这样的茯苓,并不会让人讨厌,斯文有礼,甚至获得了同车厢旅客的好感。
等到查票时茯苓拿不出车票,还有一个中年人替他垫付了车票。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大兄弟别不好意思。”
茯苓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能入魔,茯苓的思维也是被邪魔同化了不少,至少他不会因此而难为情。但“苏醒”后几十年,这个中年旅客,的确是第一个向他表达善意的人类。
茯苓不凭白收人好处,欠人情,会结因果。若是老巢没有覆灭,茯苓为了回报中年人的“一票之恩”,说不定会将他魂魄抽离做成灯笼,长长久久存于世间。
现在没做“灯笼”的心思了,茯苓眼皮一抬:
“你叫什么?”
中年人不好意思,以为对方要还他票钱,再三推辞。
不过旅途漫漫,有了这个契机,中年男人再和茯苓搭话,总不好全不理会。一搭理吧,中年男人却是个话唠,不多时将自己的情况向倒豆子一样全告诉了茯苓。
这人姓夏,是一个铁路工人,也是一个单亲爸爸。
生平最骄傲,就是拉扯大了优秀的女儿:
“大兄弟,那可是京城大学啊!能考进京大,暖暖她不用吃铁路这碗辛苦饭了!”
茯苓不知道什么是京城大学。
想来是当世出名的“书院”,现在的时代,女子也能到书院上学了?
女子不仅能念书,还能工作,能做官,妇女能抵半边天……这个世界,果然和茯苓认识的大不一样。茯苓漫不经心听着,倒从老夏嘴里知道了不少时事。
老夏确实仗义,不仅替茯苓买车票,还请他吃饭。
茯苓已经有很多年吃过饭了,他也不需要吃饭,对他而言最美味的食物是人类的魂魄,是高僧的舍利之类的东西。
老夏请茯苓吃自己带的咸鸭蛋,火车上买的馒头就着咸鸭蛋喝粥,老夏说是享受。
油汪汪的咸鸭蛋口齿留香,也就老夏嘚瑟,真的是特别平民的食物,在87年,不仅工人能吃上,乡下贫农家里也能拿出的东西,真算不上高端。
不过茯苓还是领了情。
等火车哐当哐当到了京城站点,老夏这人在茯苓眼前都晃熟了。
火车站很挤,临下车前老夏给茯苓说了句良心话:
“大兄弟,人靠衣裳马靠鞍,在西北穿啥样都没事儿,到了京城咱得入乡随俗,要不到哪儿办事,别人都不搭理你……嫌咱是乡下来的呢!”
老夏是在给茯苓的穿戴提意见。
茯苓这人,连凡人都不看在眼中,何况是凡人的服饰风俗?
他穿着斗篷的确怪异,茯苓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但不知是老夏一路上的热情感染了他,还是茯苓骨子里人性仍然上风。他竟有些在意自己的穿戴……这些人,穿得是列宁装?还有什么西服,怪模怪样的,远不如他生活的那时候大气端庄。
老夏知道茯苓“落难”,塞了些毛票在他手中,冲他挥挥手,自己顺着人潮挤出了车站。
茯苓在火车站四顾。
他盯着拥挤的人群,事实上视线是一片虚无,并不会将任何人看在眼中。
慢慢的,车站拥挤的人潮散了。
茯苓走到男厕所,整理衣冠的大镜子前,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
收敛了魔气,他依旧形容恐怖,就像痨病末期的病人……真是难为老夏能和他聊了一路。茯苓走进了厕所隔间,等再出来时,他身上的黑斗篷变成了一套黑色的列宁装。除了特别瘦,他看起来就和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差别。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在火车站出口等了许久。
老道在等一位重要的人物,重要到他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亲自来迎接。
不过等来等去,老道也没等到自己要接的人,直到一个清瘦,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站到他面前,老道还没有反应过来。
茯苓收敛了全部魔气,看上去真的是一个普通人类。
除非冯堂亲自来,茯苓猜谁也不识得他如今的样子。事实上,在他还做着人类时,人到中年,也不是如今的状态。那时候冯堂已经闭关潜心专研医术,冯氏医馆全靠茯苓主持大局,彼时茯苓得到达官贵人的追捧,意气风发,不可能消瘦至此。
老道一时也没认出来。
直到茯苓站在他身前,久呆不去。
老道悚然惊诧,这人站在他面前多久了?他竟未发现,是何时到他面前的!
老道探究提防,茯苓眼中红光一闪,老道才明白过来。
他腰杆弯得极低,态度恭敬:
“见过尊上。”
茯苓摆摆手,恰若一个矜持的文化人:“入乡随俗,你看看这周围众生百态,不要再叫什么尊上。”
老道踟蹰,不知该怎么称呼。
茯苓想了想,“叫我冯先生吧。”
如此,便没了“灭”,没了邪魔,只有一个中年冯先生,大隐于市,再无迹可寻。
老道不知从哪个信徒手里搞来了一辆红旗车,载着茯苓离开火车站往市区而去。一路上,老道想问又不敢问,憋得很辛苦。
老道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魔尊大人放弃昆仑山的住所,北上赴京。
毕竟,魔尊大人向来不管俗事,哪怕这俗事牵扯再大,就算华国改朝换代,与魔尊大人又有什么关系?老道对魔尊的本领向来敬畏,像他不过是一个落魄的野道,要不是遇到了魔尊指点,早化为一杯黄土。
老道还记得,百余年前,他初遇魔尊。
魔尊当时似乎受了重伤,本体虚弱,然气势惊人,他出身道门,看见魔物,本想除之后快……魔尊却不甚害怕,还反问他,最想要什么?
末法时代,老道“斩妖除魔”,却过得落魄。
最想要什么?
想要追求无上道法,想要恢复道门荣光,想要证道求得永生,活得逍遥肆意。
“永生么……本尊教你。”
魔尊衣袖一挥,方圆数里的生灵全被掠夺了生机。老道方知,再虚弱,魔尊的实力却不是他能抵抗的。不过魔尊放过了他,并以“永生”为诱饵,蛊惑他为之效力。
红旗车在京城的街道不紧不慢前进,到了一处高级干部住宅才停下。
老道也从沉思中醒来。
其实也说不上蛊惑,为了“永生”,他是甘愿自堕魔道的——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后人只能看见最高位置的王者,不会去管王者之路是正是邪!
“尊……冯先生,我们到了。”
茯苓看了看这栋宅子,一下子笑了,不过多年没做过类似表情,他笑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离许家特别近吧?从前不在意,你且好好向我讲讲,那个逆天改命的许家女。”
能伤了他,就不再是蝼蚁。
这些事茯苓一向是交给老道处理的,不过现在他对那个掌握着太阴镜的许家女不由关切起来。
说起宝镜“逆天改命”的事,老道同样心中火热。
能逆天改命,重活一世,从某种意义上,能一直循环下去,岂不就是“永生”?
天机莫测,普通人类的执念,根本不可能撼动天机,徐宝镜身上肯定有一件威能莫测的神器,方能逆转时间,让她重生。
掌握了时间,那就掌握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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