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念叨,“淑琴家挣点钱容易吗,你个老头子不管不顾就要跟着去,瞎花钱。”
外公眼皮一抬,“你生育她一场,还承受不起一点孝顺?老婆子你也放开心,女儿对你好你就接着,年纪不小了,她以后就是想回报父母养育恩情,我俩还不一定能享到福。”
外婆眼睛一瞪,宝镜赶紧打岔,“您二位都会长命百岁,外婆您不去,没人帮忙带徐朗呀?”
外婆也有鼓励,徐朗的确太小,两三岁的孩子就要带着出省,她还真不放心。
“不要瞎花钱,我就是跟着去带孩子的。”
大家都去了,留冯老前辈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山上?
出发前,宝镜肯定要上山一次。其他不说,范老实那边,一张方子连吃几剂就要根据他的身体状况重新调整,去羊城之前她肯定得看看范老实。
壮着胆子和冯堂一说,宝镜差点没被冯堂给赶下山。
冯堂不是矫情,冯堂真的很烦躁。自从祁震山把宝镜给召来,冯堂觉得宁静的气氛离石屋越来越远,真是坏了他隐居多年的修行。
“你早点回来,我教导的时间并不多了,剩下半年,针灸之术,你能学到几分,就学几分吧。”
冯堂一说实话,宝镜不禁有些伤感。
她重重点头,“冯前辈您放心,去羊城期间,我不会松懈对自己的要求。”
2月26号,正月十四。
浩浩荡荡一行人,出现在了省城郊县机场。
直到此时,徐海昌一家才知道,原来是坐飞机去羊城!
坐飞机?可怜徐海昌一辈子连火车都没坐过,他就没出过蜀省,最远的活动范围还是去年来过省城。
“坐、飞机?”
堂叔磕磕巴巴,有些畏惧。
不仅畏惧即将飞上万米高空,还畏惧自己踏进机场,真的不会被人赶出来,不会丢海东哥一家的脸面吗?
宝镜点头,“对啊,坐飞机。机票都买好了,不能退的。”
徐海昌两条眉毛紧紧交到一起,他原本预想的,顶好就是一张站票,就这样都要几块钱。卧铺舒适,可卧铺票也贵,徐海昌舍不得堂哥浪费。
火车站票都要几块钱,那飞机票呢?
徐海昌不敢想,直觉那肯定是一笔他无法承受的数字,所以不敢问,人也老实了。害怕自己一说不坐飞机,宝镜家就损失了机票钱。
除了宝镜,她师傅祁震山肯定是坐过飞机的,除此之外,唯有外公最淡定。
除了大儿子面临牢狱之灾时,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叫宝镜外公惊慌。
再者,徐朗才两岁多,无知者无畏,小屁孩儿才不会害怕坐飞机呢,他兴奋的要死。
一家人进机场,不管心里咋想,脸上还得佯装镇定。
宝镜也没坐过83年的航班,安检什么的,和后世还有些些许差别。但她不懂就问,一点也不忐忑羞涩,她的态度感染了紧张的众人。
过了安检,宝镜叫母亲将徐朗抱给自己:“我和师傅的机票是头等舱,宽敞些,徐朗我来带吧。”
李淑琴不懂什么头等舱,此时也不敢露怯,穿着短裙制服的空姐就在旁边看着呢。
空姐其实心里也挺吃惊,职业素养让她没流露到脸上。
这年月,坐飞机的真是高端人士,像眼前这家有老有小,拖家带口像是出门旅游的,十分罕见。甭看其中有几个人穿得不咋样,空姐都得将众人当成上帝来服务,谁叫人家能买得起机票?
徐海昌一坐上飞机,就紧绷着。
缩手缩脚难免,起飞时的耳鸣也叫他绷着脸不吭声。
“先生,微微张开嘴巴,能帮助缓解耳鸣。”
空姐善意提醒,徐海昌也不知听到没有,愣是没搭腔。王月琼轻轻掐了他腰一下,徐海昌“啊”了一声,自然就张开了嘴。
咦,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起飞时的不适感谁都有,李淑琴在担心徐朗。
其实还真不用她担心,起飞时,宝镜给徐朗喂了些水。
头等舱的空姐都忍不住表扬,“同学你做得很专业。”
六月后的新生儿才能乘坐飞机,起飞和降落时,家长都可以给孩子喂些水,避免气流冲击和震动,已减少对孩子耳膜的伤害。
等起飞的不适感褪去,众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坐飞机的享受。
机舱里位置没坐满,没有拥挤,没有各种难闻的气味,也没有吵闹。空姐们都很温柔,随叫随到,拉开机窗的帘子,还能看见白云朵朵。
银白的机身在云层里穿梭,干净蔚蓝的天空是地处盆地的蜀省不常看见的景象。
徐宝珠贪婪地望着窗外的美景,坐飞机呀,她应该是班上同学中的头一份了,要是能天天坐就好了,漂亮的空姐姐姐们,还会给发黑色的汽水,喝到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很好玩。
可怜的小丫头,在飞机上第一次喝到了“可乐”。
天气状况良好,飞机起飞和降落时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两个多小时,从省城郊县机场起飞的航班,安全降落在了羊城白云机场。
这座始建于本世纪30年代的老机场,未来会发展成国际性大型机场,被誉为羊城的门户。
候机室里,穆家兄妹已经等了挺久。
穆清远本人外貌没什么变化,倒是一身儒雅之气更胜往昔。三年历练,他又更上了一层楼,说实话若不是为了师傅祁易水,穆清远对这场比试已看得可有可无。
三年前,蜀省文化街小比,他输给宝镜,并不是输在古玩造诣,而是人生经验上。
那种被当成冤大头痛宰的可笑错误,三年后的穆清远肯定不会再犯!
“怎么还不到?”
羊城本就气候温暖,新年刚过早春犹寒时节,少女已穿上了薄薄的紧身裤,长筒靴包裹着毫无赘肉的修长小腿,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米色风衣,腰带松垮垮系着,说不出的时髦靓丽。
明丽的五官越发叫人惊艳,穆艳挽着大哥的手臂,引得周围的旅客频频投来注视的目光。
这姑娘,长得可真美。
兄妹俩长得着实不像,穆艳偏向艳丽的五官让她比实际年龄成熟,男人们自然会误会,纷纷羡慕着被她挽着手臂的穆清远。
“应该快到了。”
穆清远抬手看了看时间,百达翡丽的腕表是从欧洲带回来的,它的低调奢华机场里匆匆而过的旅客们大概没几个能认出,若宝镜在此,倒会有微微吃惊。
穆艳嘴唇涂了一层唇蜜,水润欲滴。
她轻轻咬着唇,脸上有若有似无的笑,“三年不见了,大哥你说你那位徐师妹,现在长啥样了?”
穆清远暗自摇头,小妹还是不着调。
皮相都是虚妄,妙龄少女美不美,在穆清远心中可能还比不过一个流经岁月的瓷瓶。
穆艳对宝镜却终有些心结的,不过转念一想,她都是直飞欧洲购物,那丫头窝在小小的内陆县城呆了三年,能有什么出息?五官原本就比不过自己,可以预料穿着也会有天壤之别,自己实在不该在宝镜身上放太多注意力。
她大哥也说,仅仅是遵循三年前的约定来一场比试。
比试完了,徐宝镜就赶紧滚回破破烂烂的南县好了。
穆艳正百无聊赖,广播提示蜀省到羊城的航班已落地。穆家兄妹是直接在候机室等候,头等舱是有特殊通道的。他们没料到宝镜会带着一大家人来旅游,她也跟着家人走得是普通出口,穆家兄妹的打算就落了空。
走出机场大门,竟然无人接机。
“没事儿,我们可以先坐车去酒店。”
祁震山很不满,电报里怎么说得?弟诚惶诚恐,恭迎兄驾……现在,人呢!
“再等等!”
祁震山想看看,祁易水被赶出玲珑珍宝阁多年,是否连最基本的做人礼数都丢得精光。
宝镜歇声儿不敢顶嘴。
等就等呗,反正机场里也有商店,贵是贵了点,可架不住货品齐全。
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到商店里,售货员担心的都快哭出来。
琳琅满目的女性化妆品,柜子里玻璃瓶包装被灯光一照,显得流光溢彩的香水,这些东西很精贵,都是进口货,能让小孩子捣乱吗?
用人民币购买进口货,汇率的差价是挺让人眼晕。
别说王月琼不敢下手,就是李淑琴收入不菲,看着标签上的几个“0”,她眼睛也疼得厉害。
“淑琴,这条围巾挺好看的。”
徐海东挑出一条格子围巾,宝镜也忍不住点头。
李淑琴都快气晕了,她怀里的徐朗扯着围巾不放,细羊绒织的东西能这样使劲扯?店员脸拉得老长,直到宝镜让她开票,店员还没反应过来。
真买了?
当然是真买了,除了围巾,宝镜还挑了几瓶香水。
把售价和此时的人均工资比,贵得叫人不敢摸一下,可和后世的价格比,宝镜觉得还是能接受的,甚至不太能算是奢侈品。
“婶婶,外婆,你们都有,我们回酒店再分。”
宝镜众人在逛着商店,穆家兄妹没等到人,穆清远去查询登记乘客名单,穆艳听不高兴的。
不高兴,就要购物发泄发泄!
她远远一看,咦,那些人还挺眼熟的。
穆艳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宝镜,可祁震山等人,她三年前是见过的,如今变化也不大。祁震山和宝镜父母都在,那侧脸对着自己的少女,不言而喻,正是徐宝镜。
惊鸿一瞥,穆艳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无他,宝镜的模样,和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没有小县城的土气,和她比起来,穆艳说不上她自己和徐宝镜相比谁更时髦,反正徐宝镜穿戴的一身,看上去也挺舒服。
不知道是否冥冥之中注定了两人要互别苗头,宝镜今天也想着了同色的大衣。
款式怎样先不说,穆艳发现徐宝镜腰比她更细。
薄薄的九分裤,下面搭了一双浅口低跟单鞋……这种搭配,比她紧身裤配长筒靴更清爽!穆艳仔细看了又看,没认出宝镜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小县城的裁缝,手艺能堪比大牌高定?
宝镜若知道她此时心中的想法,也会忍不住失笑的。
小县城的裁缝技术肯定比不了大牌高定,但若有详细的设计图和不惜工本的好料子,省城顶级裁缝的手艺,做出来的成品肯定会叫人惊叹……宝镜不想走什么高端路线,实在是此时的衣服款式太原始,赚了钱,宝镜也舍得犒劳自己。
“他们的确是搭乘了这班飞机,小妹你在看什么?”
穆清远走近,不由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
商店里,宝镜恰好正扭头与人说话。马尾辫扫过肩膀,露出弧度动人的纤细脖颈,灯光下少女高挑玲珑,静静站在那里身上仿佛镀了一层茸光。
内敛的,精致的,蕴含了无数韵味的长相和气质……穆清远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造型完美,釉色出众的青花瓶。
“徐宝镜?”
穆清远觉得自己被击中了。
被什么击中,现在还说不清。
宝镜已经瞧见了穆家兄妹。穆艳五官没变,穆清远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穆师兄?我还以为没人来接机,我们正要回酒店。”
祁震山大步走来,脸色微沉:“祁易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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