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烧毁了麻豆社的一座小村子。
这样零星的战斗持续了很久;双方谁都奈何不得谁。虽然麻豆社一方仗着熟悉地形;杀死的汉人更多;但汉人总是不断有后援从大海对面赶来最终;一场决战爆发了;麻豆社的四百战士和目加溜湾社的两百援军;在祖灵庇佑之下杀进了汉人的村子。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弥漫的硝烟和一阵阵密集的枪响比莫纳在下暴雨时听到的雷暴声还要密集想不到汉人居然拥有这么多的“雷铳”比大员港的红毛人还要多
一时间只听到烟雾里“雷铳”的声音乒乒乓乓此起彼伏;到处是红色的火光。等到硝烟散去的时候;冲在队伍前面的部落勇士已经全部被打倒了。莫纳的父亲同样是胸口溅出血花;在密集的枪声中第一个倒下;莫纳见状大骇;赶紧和一个战士搀起还在冒血的父亲;转身就拼命向着村子跑去。
而阴险的汉人在放完“雷铳”之后;又从四面八方冲出了许多穿着铁甲衣的长矛兵;堵住了不少没来得及逃跑的勇士;并且粉碎了他们绝望的抵抗;让他们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家园。
那一天;莫纳从来没有觉得返回麻豆社主寨的路途是如此遥远;父亲的血几乎染红了他全身的衣服;但即便如此;只剩最后一口气的父亲;还是在他耳边虚弱地念叨着;一定要保护好部落;千万不能让敌人打进去……莫纳很想哭;但是勇士从来没有哭泣这种表情;只能通过不断的啸叫来发泄心中痛苦。
莫纳的父亲最终也没有活着回到村子;活着回来的麻豆社勇士只有出发时的一半;并且没能带来任何一个敌人的头颅——这是麻豆社近年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出草。
一片愁云惨淡之中;莫纳继承了麻豆社头领的位置。接下来的日子里;汉人派出更多的大船来到打狗;登陆的汉人越来越多;多到了去打探的勇士根本无法数清楚的程度。面对这样无法抵抗的强敌;为了麻豆社的安全;莫纳只得带着部落向内陆退缩;放弃了汉人登陆地点附近的猎场;以及不少已经开垦出来的山栏稻田……虽然社员的生活从此变得困难了一些;但总算是暂时避开了覆灭的灾祸。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海边登陆的汉人越来越多了;他们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运来人口——其中大多是汉族;但也有很多莫纳不认识的奇怪异族;一刻不停地建设房屋;大片大片地开垦土地……
这就是上次那个来传教的红毛人;向自己夸耀的“文明的力量”吗?莫纳抚摸着那个红毛传教士早已风干的脑袋;恐惧而又无奈地看着这一切变化的发生;在继承了父亲的头领之位后;他就必须为全族的生存而考虑了;所以;他不想和实力强大的汉人继续冲突;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为证明自己而经常去“出草”。
但问题是;那些贪得无厌的汉人不仅占据了麻豆社原本的猎场;还不断地继续烧荒垦地;势力越来越逼近麻豆社的新聚居地;最近已经出现了一些零星的冲突;双方曾出现过多次对峙;但最后还是以麻豆社的退让告终;部落中的很多年轻人都气不过;整天叫嚣着要下山去这些异族人的镇子里出草。
对于这样的局面;莫纳感到了无限的纠结和迷茫:为了部落的生存;长老们告诉他一定要隐忍。但汉人正在占据越来越多的土地;把更多的林地被改成农田。部族勇士们的猎场随之缩小;所得的猎物也越来越少。而且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过不了多久;这些可恶的汉人就要开垦到麻豆社最后的领地附近;到时候整个部落都会无路可退;只能要么跟他们战斗到底;要么搬到东边更高更远的山上……
——虽然敌人的力量实在强大;但如果继续坐视领地被侵吞;那么等到他死的那一天;当灵魂被接引彩虹桥时;恐怕也无法面对祖灵的质问……莫纳十分痛苦地如此想道;然后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来自海那边的异族人啊如果你的文明就是要我卑躬屈膝;那就让你看看我野蛮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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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高雄市郊外的垦荒工地上;负责在上午监工的十几名日本治安军士兵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在跟另一队人进行了换班之后;这些饿慌了的日本人纷纷飞奔回驻地的食堂;享用让他们期待已久的午餐。
午餐照例是一成不变的米饭、腌萝卜和土豆炖粉条;不过治安军的伙食虽然比不上国民军;但是每隔两天还是会见一次荤腥的;今天每个人就分配了一条烤鱼;让这些日本小个子相当开心——日本虽然自古就是稻米生产国;但受困于人多地少的日本环境;即使在战国乱世结束之后;对于贫穷的日本百姓来说;想吃饱肚子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很多日本农民一辈子也吃不上自己种的水稻;穷人是一日两餐小米饭配水煮萝卜;富人是一日两餐大米饭配酱渍萝卜;逢年过节才有咸鱼和豆腐来打牙祭。而来投靠“澳洲首长”的日本人;基本都是比普通百姓混得更惨的。对于绝大部分的日籍雇佣兵来说;天天都能吃上米饭就已经是过去无法想象的事情;更别提像现在一样顿顿大米管够;还能一日三餐;隔三差五还吃得上鱼了。
当这一群粗人都在狼吞虎咽的时候;只有他们的排长;武士出身的治安军下士本多小次郎吃得比较矜持——跟那些贫农出身的士兵不同;本多小次郎来自九州岛的肥后国;说是武士;其实在投军的时候已经浑身衣不遮体;和乞丐差不多;只有一把从不离身的太刀;还能证明他的武人身份。
——三十年之前那场决定日本归属的关原合战;九州地区的诸侯大名们大部分都站错了队;一个个减封的减封、废藩的废藩。因为藩主小西行长被斩首身死;本山小次郎的父亲也在战后成了浪人。
本来他的家里好歹还有一小块田地;虽然天天挨饿;但还不至于饿死。然而;随着幕府对天主教徒的迫害越来越严厉;以及禁教令的下达;在小次郎的父亲被处以火刑后;剩下的一家人被迫出海逃亡。
于是;本多一家又经过了一番辗转;终于稀里糊涂地漂泊到了临高;在走投无路之下;本山小次郎参加了“澳洲短毛”的军队;这才有了个安稳的饭碗。因为是武士出身;本山小次郎还很快当上了排长。
此时;作为士官享受的特殊待遇;在本山小次郎下士面前的餐桌上;除了米饭、腌萝卜土豆炖粉条和烤鱼之外;还有一杯清凉的冰红茶。以高雄这边的气候;能够在炎热的午后坐下来喝一杯这样甘苦糅合的冰凉饮料;的确使人心旷神怡……他悠闲地品味着这杯冰红茶;同时盘算着晚上要不要到妓馆去消遣。
然而;就在本山小次郎刚刚喝完冰红茶;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用餐;随着传令兵带来的一道紧急集合命令;他今天的好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本多小次郎的队伍刚完成换班没多久;荒野间就悄悄泛起了一片薄雾;然后执行垦荒任务的奴隶;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大规模的斗殴。虽然监工们很快就用棍子、枪托和刺刀镇压了这些奴隶的暴动;但是事后一点名;却发现居然有几十名奴隶趁乱逃走;不知所终了
然后;因为还要看押那些不听话的奴隶;即使负责监工的牛岛排长再怎么青筋暴起;爆跳如雷地怒吼“岂可修;八格牙路”;他的那个排也无法立刻抽身去追击逃奴;只能派人向本山小次郎请求增援了。
于是;本山小次郎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动嘴的米饭;再次抓起了他那把祖传的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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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阿德诺和他的逃奴同伴们;正在沿着一道浅浅的溪水;拔脚拼命狂奔——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但他们都知道;如果再不逃亡的话;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亡。
一直到目前为止;阿德诺等人的逃亡还算顺利——他们成功的挑起了一场奴隶间的斗殴;制造混乱在看守忙于镇压四处乱窜的奴隶们时;早有准备的他们立刻冲进暴雨时冲刷出来的那条壕沟;躲过了看守们的视线;一路顺着溪水快速奔逃。浅浅的溪流正好可以遮住他们身上的气味;从而延缓军犬追踪的速度。
逃亡了一阵子之后;他们终于远离了高雄港;深入了莽莽的原始丛林。热带丛林里的气候总是又闷热又潮湿;在茂密的草木间艰难穿行了一会儿之后;这些马来人逃奴都有些脱力;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草草吃了几口有点发霉的于粮;阿德诺正要和同伴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却突然听到耳边划过一阵风啸声;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到一支标枪擦过耳畔;深深地扎进了一个同伴的胸口
飞溅的热血和凄厉的惨叫声中;阿德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又是一片标枪从密林中飞出马来人逃奴再次倒下四五人;而许多面目狰狞的生番们则呼喊着逃出丛林;向奴隶们杀来……原本就犹如惊弓之鸟的奴隶们;一下子慌乱起来;有的举起手里的铲子锄头企图抵抗;更多的则是抱着脑袋四散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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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豆社的年轻首领莫纳;随意地甩了甩猎刀上的血迹;把一个倒霉奴隶的头颅拴在自己腰间的绳子上。
他之前刚刚捕猎了一头山猪;就有族人赶来禀告;说是一队异族人正在向这里接近。这个消息让莫纳大吃一惊;一边派人回去报信;一边带着刚才一起打猎的那一队勇士;先凑过去看看这些异族入侵者的情况……不过;接下来看到的情景;倒是让莫纳松了一口气——这些入侵者只是登岸汉人手下的奴隶而已。
莫纳从很早就知道;登陆的汉人一直在驱使着大批奴隶垦荒;不仅去侦察的部落勇士远远望见过;偶尔也会有零星的奴隶逃亡过来;最后不是成为野兽的盘中餐;就是成了台湾生番们的收藏品;
于是;他没有再去部族里叫人增援;直接带着身边的狩猎队伍“出草”;袭击了这伙逃奴;成功地杀死了几个人;剩下的异族奴隶则惊叫着四散逃开。看着敌人如此不堪一击;麻豆社的勇士们也分散开四处追击;狩猎这些逃奴的头颅。那些这辈子还没有出过草的年轻人尤为积极;期待着这一次能够至少砍下一颗脑袋;从而获得纹面的资格;成为真正的勇士。
然而;正当莫纳拴好了一颗脑袋;再次提起战刀;准备寻找下一个猎物之时;远处却突然传来几声“雷铳”的枪响;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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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多小次郎带着他手下那个排的日本治安军;跟着一条军犬的脚步;在闷热的丛林中艰难地追捕着逃奴们。一路上;饥肠辘辘的肚子、绊手绊脚的树枝藤蔓和被磨坏划破的衣服;让他的心情变得愈发糟糕。
这些愚蠢的奴隶们居然知道要沿着溪水逃走;企图以此来拖慢军犬的追踪速度;但却在泥滩上留下了明显的脚印;让本多小次郎的追踪变得十分容易……突然间;军犬停下了脚步;发出低沉的警示音。小次郎也立刻伸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并且仔细地观察起了四周的莽莽绿野。
很快;他就发现不远处的一丛茅草正在晃动;随即从里面突然冒出一个惊慌失措的面孔;正是某个逃跑的马来人奴隶。这家伙在发现平日监管和鞭打他们的日本治安军之后;顿时无比惊愕地僵住了;但却奇怪地没有转身逃跑;似乎是被吓傻了。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