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东林党官宦的贪污**,同样也不是最让人厌恶的毛病,落后封建国家的政治固然腐朽不堪,早期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也一样**到臭不可闻——大英帝国的军队一直到十九世纪还在卖官鬻爵,尉官和校官都是有钱人掏腰包买来的“捐班”,全靠在战场上倒卖物资、劫掠敲诈,才能回本和发财,但照样打遍全球无敌手,在鸦片战争之中只动员了几千人,就跑到地球另一端把大清朝揍得生活不能自理。近代的日本帝国政府,更是从明治维新开始就极度**,高官显贵直接勾结财阀瓜分国有资产的事情屡见不鲜,但还是在战场上先后击破中俄两个大国,一时间称雄东方,几乎完成了以蛇吞象的奇迹。
而这些士子缙绅对普通老百姓的残酷剥削,更不是让人绝望的原因——在大英帝国最鼎盛的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工人的生活照样悲惨得难以想象,纺织工人通常在进厂三年之内就会被累死,整个不列颠境内除了几万绅士淑女的庄园,几十万体面人的公寓之外,就是一个庞大的贫民窟;工人阶级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五岁……“……英国工业的威力仅仅是靠野蛮地对待工人、靠破坏工人的健康、靠忽视整代整代的人在社会关系、身体和精神方面的发展的办法来维持的……”(恩格斯)然后,在旧日本帝国兵锋最犀利的年代,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同样凄惨至极,甚至还不如民国乱世的中国人,整个村整个村的姑娘被卖到海外当妓女……但这一切的残酷剥削和悲惨状况,都没有妨碍它们跻身列强,成就一番伟大而辉煌的帝国霸业。
从历史和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明末东林党人的真正问题,在于极度的自私自利,和傲慢到顽固不化——只有其中一者倒还不是问题,但两者叠加起来之后,东林党就成了类似于后世中东的阿拉伯原教旨主义恐怖分子,或者乌克兰那些广场运动专家和新纳粹暴力团一样的极端组织,对整个文明的破坏远大于推进,并且看不出任何一点改良和进化的可能。如果再加上死不悔改的重文轻武习气……那就完全是作死了。
首先,作为江南士大夫组成的政治团体,东林党人代表了当时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借着崇祯帝清除魏忠贤势力的时机,大幅度取消或降低了江南地区的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的税负,使得明末的朝廷财政濒临崩溃,财政开销几乎完全被摊派在了早已不堪重负的农民身上,再加上当时各种天灾不断,造成了北方大量农民的破产流亡,直接导致了轰轰烈烈席卷中原的明末农民大起义。
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富人不肯缴税,把所有赋税推到穷人头上,直接逼反了穷人,导致了亡国的结局。
没办法,无论口号喊得多么好听,如何标榜自己的“一身正气,清廉正直,铮铮铁骨”,但是从阶级成分上来说,东林党的幕后金主就是一大群不肯缴税的阔佬,其主要政治目标就是让富人不交税,让穷鬼去死,即使某些有节操的士子看不惯这种事,但受制于背后的势力,也不得不昧了良心睁着眼睛说瞎话——正如美利坚合众国的政客们不管竞选时漂亮话说得再厉害,上任之后也很难违抗背后大财团的意愿一样。
其次,如此严酷的阶级压迫之下,整个明末的中国社会早已变成了一个滋滋作响的火药桶,正确的对策要么是减轻民间负担,给老百姓一条活路;要么是采取军人治国、铁血镇压的策略,一边在国内血腥弹压民众的反抗,一边发动对外战争,转移社会矛盾:一个国家就算再怎么穷兵赎武,只要在对外战争之中不断取得胜利,人民的凝聚力就多少还会有一些,政权的支持率也会勉强维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事实上,近代的日本财阀们同样也是自己穷奢极欲,却把苛捐杂税压到贫困百姓头上,逼得日本民不聊生,但好歹还知道要崇尚武力,依靠军国主义对内镇压对外扩张,往海外转移矛盾。然而,明末的东林党实在是史上有名的作死专业户,居然一边横征暴敛、把百姓逼得没活路。一边又极力打压武人地位,拼命削弱军队的战斗力,败坏军人名声,保持文贵武贱的格局——任何提高军人待遇,增加军队战斗力的提议,都会遭到东林党和整个地主缙绅阶级的疯狂打压,更不要说什么对外发动侵略战争来转嫁社会矛盾了。
连古罗马的奴隶主都知道要养一群彪悍的打手监工,才能驱使奴隶干活,偏偏东林党却拒绝承认这个道理。想象一下,如果二战时期的日军也跟明末的朝廷官军一样,军械弹药都被倒卖掉,士兵成批饿死在营地,步枪和火炮都是一开火就炸膛的垃圾,海军舰队都是一出海就沉的破烂,军人出征打仗需要一路打家劫舍来凑军粮,回国还要“享受”贱民待遇和各类歧视……那么估计就是张学良大少都能在东京阅兵了。
第三,对于明末士大夫之中出现的“西学热潮”,俞国振这个穿越者曾经抱有很高的期望,以为是“开眼看世界”的一种进步表现。结果等到他真的跟几个“明末基督徒”与“西学爱好者”一交谈,顿时大失所望——如果说清末的洋务派虽然问题颇多,好歹还有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进步意义和救国强国的朴素热情,那么明末中国出现的所谓“西学东渐”,当真就只是士大夫饱食无事之余的消遣玩物而已。
在清末的时候,面对着工业革命之后急速变化的世界,还有被炮弹打开国门的现实,一部分士大夫不得不勉强承认了西洋人的强大,开始了向他们的学习。而在明末的中国,西洋人在遥远的东方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东西方的技术水平也没有拉开太多,明朝士大夫打心眼里就不认为他们有什么先进之处
之所以在明末的时候,会出现西学流行的潮流,乃是因为当时整个社会的财富和权势都已经被瓜分完了,社会阶层已经固化了。那些缙绅大户的纨绔子弟靠着祖产就能不愁生活,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自然是热衷于功名和仕途,但也有很多人不是当官的料,于是就把精力放在各式各样的消遣上——那些比较传统的,自然是醉心诗词,一心想要成就文坛之名;那些比较放荡的,则整日流连花街柳巷,沉迷于温柔乡;那些爱好幻想的,则去修道炼丹、念经参禅,顺便买萝莉玩双修;最后一些喜好新潮的士大夫,才会去钻研各种西学、杂学。正如现代的富豪互相攀比豪宅、豪车、游艇、私人飞机和赛马;以及维多利亚女皇时代处于鼎盛阶段的大英帝国,有不少无心仕途的另类英国贵族,把海外冒险作为自己的主业一样——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当冒险家对英国贵族来说是件时髦的事儿,很容易由此成为伦敦上流社交界的宠儿。
但正因为只是把这些西学看成个人兴趣和消遣,而不是什么真正有用的求官谋财、富国强兵之术,所以明末那些能够接受西学的士大夫,也普遍是“三分钟热度”,缺乏学以致用的热情和计划。虽然也有徐光启推广海外农作物,孙元化试验西法铸炮等事,但依然停留在个人行为的层面上,对社会的触动微乎其微。
最后,也是最令人绝望的一点在于,这些东林君子的思想多半顽固不化,拒绝任何变通——除非被刀子架在了脖颈上。否则的话,不管这些读书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但至少在要求别人的方面,都只会死抱着程朱理学圣人之说不放(自己当然是基本不遵守的)。简而言之,一切不符合地主缙绅阶级利益最大化和传统观念的事物,都会被视为“大逆不道”,连看一看都不愿意,更别说学习和思考这些歪门邪道了。
在东林士子的几次聚会上,俞国振曾经试探着提出一些建议,比如对农庄进行资本主义化农场经营,以此来提高产量,不要为了省心而只把田地出租给佃户,对水利和育种不闻不问……还有发展多种特色经营等等,已经是尽量用利诱的办法,想要让他们对新知识感兴趣了。谁知却被东林党的众位官宦纨绔子弟极度鄙视,认为他粗鄙不文没见识,居然跟他们这些清贵的读书人说这等“下贱污浊之事”。甚至就连俞国振亲手操持淡水珍珠养殖的事情,居然也被冷嘲热讽,说他是自甘下贱、抢了下人的活儿……
对此,俞国振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总算是理解了这帮家伙极度扭曲的心态:他们一方面对财富贪得无厌,一方面又根本不屑于经营任何产业,只想着如何用权势来巧夺豪取。对于从农业到手工业的一切生产活动,都秉持着鄙夷的态度,认为这是下等人做的事情,他们这些尊贵的读书人只需要负责享受和挥霍就行了。这帮“天之骄子”唯一承认的“上进”正道,就是“读书能够做官,做不上官也能拿功名,从而获得特权和财势”,除此之外的一切思想言论,统统都被他们无视和鄙夷。你和他谈格物,他和你扯大道;你和他谈大道,你和你扯哲学;你和他谈哲学,他和你扯气节……总之,和屁股坐歪了的人进行谈话是注定不会有用的,对精神恐怖分子同样必须毫不妥协。唯有子弹和屠刀才是他们唯一能理解的交流方式。
事实上,东林党,确切地说是以东林党为政治代表的江南封建地主缙绅集团,除了在明末那个决定命运的关头,硬是把民族气运推进了深渊之外,哪怕到了清朝也依然在坚持不懈地恶心人。比如雍正皇帝的很多改革虽然是为了维护满清的统治地位,但好歹也在一定程度上惠及小民,譬如要求那群缙绅蛀虫也要承担一些赋税,摊派一部分差役,从而降低底层小民的负担。结果,这位不够残暴的勤勉皇帝,在这群把持舆论的吝啬鬼嘴里,就成了空前恶毒的暴君……如果是在明朝的话,恐怕都要策划着如何弑君废帝了!
所以,俞国振很快就绝望地认定,明末的统治阶层已经完全失去了改良和进步的可能性。表面上清名卓著的东林党,其实反倒是最腐朽、最保守的一群人,甚至是明朝亡国的直接推动力之一。那些所谓清流的君子,基本上都是人渣中的人渣,他们的底线比畜牲都低,偏偏在没有更富有战斗力的新思想进入中国之前,他们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只有靠外力彻底砸烂这个绝望的旧世界,拿出制造血海的勇气和力量,才能毁灭那些畜牲都不如的东西,让这个国家和民族再次拥有重获新生的可能——幸好,在这个过度热闹的时空里,能够砸碎旧世界的势力,除了野蛮的满清鞑虏之外,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路穿越者……
于是,当钱谦益在杭州西湖的东林聚会上提出“髨贼威胁论”和“福宁军谋反论”之时,已经对东林党和明朝彻底绝望的俞国振,就趁势加入了去岭南观察“髨情”的“查案队伍”——尽管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群纨绔小字辈想要找个由头,好花着父母的钱出远门,到处吃喝玩乐看风景长见识罢了。
然后,当其他人都在广州紫明楼内醉生梦死,享受着兔女郎和猫耳娘的异域风情之时,俞国振却在搜集海南岛穿越集团的各种资料,并且很快就感受到了这个团体与当前时代格格不入的蓬勃生气——很显然,这个集团的统治基础是解放了的佃农,士兵,工匠,奴婢,以及遭受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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