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明末之时,以张溥为首的复社士子,曾经多次在虎丘举办文坛盛会,议论天下时政,犹如后世的竞选演说大会一般,使得虎丘大会的名声一时间享↗79,誉天下。而东林党的前辈名宿见状,也不愿让复社的小字辈们专美于前,纷纷在虎丘举办各‘色’文会、诗会、酒会、茶会,一起‘吟’诗作赋、评点朝政。
于是,明末的苏州虎丘,就好像后世许多国家的首都广场一样,成了著名的政治象征地之一。
此时此刻,在东林魁首钱谦益钱牧斋先生的召集之下,又一次虎丘大会于元宵佳节召开。由苏州闾‘门’出城前往虎丘的官道上,儒服葛袍的书生文士络绎不绝。然而,此时这些与会者的神态之中,早已没有了那种从容不迫的士人风度,更没有了赏雪观梅的闲情雅致,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恐惧。
而在距离虎丘不过七里路程的山塘街上,这处苏州最繁华的商埠之地,本來鳞次栉比的店铺饭庄,也是家家闭‘门’歇业。街头上全然没有了昔日攒动的行人商贩,更看不见任何一盏元宵佳节必不可少的‘花’灯。
——虽然“大清王师”的铁蹄暂时还没有踏到此处,但从南京、镇江等地相继逃来的难民们,却早就已经通过他们的嘴巴,将清廷准备尽贬江南百姓为奴的恐怖政策,传播到了苏州人的耳朵里。
苏州地方的缙绅大户们,不无惊恐地看到时局变化如天翻地覆,纷纷苦思自保之策,却又一时无计可施。最后在本地名士、东林魁首钱谦益的牵头组织下,再次召开虎丘文会,商讨应对危机的办法。
于是,苏州城外冷清了许久的虎丘,再一次冠盖云集,一顶顶暖轿络绎不绝。txt全集下载( )在绝大多数的轿子后面,都还跟着一群家奴,有的拿炭炉,有的打雨伞,有的提食盒,有的捧茶具,有的甚至携着朱漆马桶……
跟以往江南士人召开的历次虎丘文会一样,本次大会依然在虎丘的千人石召开。这千人石乃是一整块天然形成的暗紫‘色’大盘石,约莫二亩见方,由南向北倾斜,平坦如砥,气势雄伟,中有两岩石凸起,顶面平坦,四壁如削,可坐千人,实为罕见。相传‘春’秋时吴王阖闾陵墓建成后,将千余名修墓者召集在此,设鹤舞助兴,暗赐鸩酒,工匠们口吐鲜血,毒发而亡,染红了大石,故而平日石‘色’暗紫,一到雨天,便殷红如血。之后到了晋代,又有高僧竺道生在此聚众大讲佛法,传闻竟说得顽石点头。
千人石处在半山腰,正是虎丘的中心位置。此时的千人石上聚满了年纪不一的儒服书生,竟显得有些狭小了。在千人石的中央,主办者用木板搭起的一座台子,台子居中放着两张椅子,椅上还铺了锦缎。其中一张椅子上,自然坐着本次虎丘大会的召集者,名满天下的东林魁首钱谦益,只见这位面容清矍的老者,虽然布鞋白袜,衣衫简朴,但须发却是一丝不‘乱’,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光,令人不敢‘逼’视。
而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则坐着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汉子,乃是钱谦益的弟子瞿式耜,只见他须髯戟张,身躯魁伟,粗看上去极似带兵冲杀疆场的武将,很难让人想到他其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因为钱谦益的岁数已经不小,身体也不太好,正所谓“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所以本次苏州东林党和复社成员联合召开的虎丘大会,钱谦益只是挂个名,各种具体事务基本都是瞿式耜这个做弟子的在张罗。
虽然眼下局势危殆,鞑虏的兵锋已然不远,但身为圣人‘门’徒,依然礼不可废——只见瞿式耜看着人都差不多来齐了,便起身起身喊道:“……吉时到~~~~”两旁便有数名小厮一起吆喝:“……请神位~~~~”
紧接着,又有几个青壮书生,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张宽大的供桌,放上千人石中央的“主席台”摆好,供桌上预先固定着一座金光闪闪的铜香炉,炉内‘插’了线香,盛满了‘精’心筛过的细沙土。
与此同时,十余名儒服少年排成一队,每人双手垂在‘胸’前,分别捧着一块木头牌位,牌位上依次写着顾宪成、李三才、叶向高、邹元标、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顾大章、高攀龙、黄尊素等东林前辈的官衔名号。少年们一脸肃穆地端着这些牌位,将它们依次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这才转身离去。
然后,伴随着瞿式耜的一声“……上香~~~~”虎丘之上顿时一阵迎神之乐大作。钱谦益和瞿式耜两人各自用银盆盥洗干净双手,拈香祭奠,台下众人更是呼啦跪成一片,一齐叩拜牌位上的诸位东林先贤。
再接下来。又伴着一声“……乐止~~~~礼成~~~~”,众人方才起身落座。接下来自然首先是一阵寒暄,诸位缙绅士子纷纷恭维钱牧斋先生的风采独步天下,气度不减当年,而钱谦益也很有风度地逐一作揖答礼。
直到瞿式耜抬头看看日‘色’已是不早,不敢再耽搁,催着钱谦益进入正题。钱谦益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捋捋胡须,举臂做了个手势,台下众人才渐渐安静下來。开始侧耳细听。
只见钱谦益朝下拱手道:“……记得万历三十二年,泾阳先生倡修东林书院、道南祠,与弟顾允成,以及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叶茂才、钱一本、薛敷教等东林八君子聚众论德,标榜气节,讽议朝政,指斥时弊。各地学者士子闻风响应,朝廷官员遥相应和,天下为之侧目。阉竖魏忠贤尚未坐大之时,妄想借我辈正人君子的名望笼络朝野人心,故而恩威并施,拉拢东林。东林不肯与他同流合污,以致这狗贼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提督东厂以后,罗织罪名,屡兴大狱,肆意捕杀。又将东林党人姓名榜示全国,凡是榜上有名的,生者削职为民,死者追夺官爵。一时间天下噤声,君子扼腕,东林元气大伤,人才凋零,数年蛰伏不振。唉!这些往事,弹指已是数十年光景了,可至今想來,依旧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回顾了一番东林党人的光辉历史之后,钱谦益低头地叹息一声,抚今追昔,似是不胜感慨,这才抬头接着说道:“……然后在崇祯初年,东林君子终于时来运转,尽罢阉党‘奸’贼,将此辈屑小全数驱逐出朝廷,京中一度众正盈朝。而我等不管在朝在野,也皆是满心喜悦,以为天下从此即将大治。不料终究却是幻梦一场!唉,天不佑我东林,先是使得阉党余孽再次死灰复燃,东林正人君子却被逐出朝堂。之后又发生了这许多天翻地覆的变故,整个大明天下分崩离析,时至今日,也说不清楚究竟谁是谁非了。总之,眼下非但东林党人已是死伤殆尽,只剩下我等几个老朽之辈,宛如孤魂野鬼,再无力挽狂澜的能耐。就连这江南文华荟萃之地,也是危如累卵!东林的那些老友若泉下有知,真不知会是如何想法。”
一直唠叨到这里,钱谦益才总算是进入了今日的正题,“……如今鞑虏横行江南、倒行逆施,又有周‘玉’绳(周延儒)等一干‘奸’贼为虎作伥,其心可诛!其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我等皆是大难临头,还请诸位畅所‘欲’言,集思广益,商讨出一个对策。唯愿江南澄清有日,老朽也可在拂水山庄颐养天年……”
看到钱谦益这位东林魁首表现的如此谦逊,诸位江南缙绅士子,顿时都是一脸的意气昂扬,“……我辈身在儒林,自束发起,读圣贤书,为国捐躯,为民请命,乃是份内之事!岂有推辞之理?”
可问题是,面对着“大清王师”的铁骑和刀枪,这帮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又能拿出什么办法呢?
论起胡搅蛮缠、搬‘弄’是非,乃至于摆破靴阵恐吓明朝官府,他们或许都是一把好手。但人家八旗大爷根本不和你讲道理,直接拿刀子砍过来,要抢了你的田园府邸、金银财宝,你就是再会说话又有何用?
确实,他们江南东林党人之前权势滔天,在大明天下的朝野之中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可以拿捏住大明皇帝为己所用。可如今连朝廷都没了,大明似乎也快完了,他们的这些人脉关系又有何用?
当然,他们也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南京劝说那位蛮夷皇帝“‘迷’途知返”,回到善待缙绅的“正道”上来。但听说之前已经有不少狂生这样试过,结果不是被当场砍了脑袋,就是被发配为奴!
总之,这一干读书人在虎丘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发现眼下唯一稍微有点可行‘性’的办法,就是发动他们的家丁佃户,在江南尚未陷落的各个府县组织义兵,抵御那些想要把江南人贬为奴隶的残暴北虏——虽然这样的乌合之众,肯定没法在野外布阵作战,但若是据守城池,以拖待变,或许还有几分转机。
于是,诸位苏州缙绅便准备在虎丘成立一个“抵抗者同盟”,领导江南的抗清自救大局。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准备取名为“正气盟”。原本众人打算推举名满天下的钱谦益担任盟主,但钱谦益立刻表示自己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恐怕难以担当此等大任,提议由他的学生瞿式耜担任盟主。
钱谦益的该项提议,立刻得到了集体通过。瞿式耜稍微推辞了一番,便正式就任“正气盟”的盟主,主持此次“江南救亡大会”,随即又推举出副盟主五人,元老二十余人……如是讨论了足足一个时辰,总算是初步定下了整个“正气盟”的组织结构,但具体的兵马和军械究竟从哪儿来,暂时却还没有着落……
另一边,正当众人在千人石上指点江山之际,通往虎丘的山‘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一百六十五章、苏州十日()
第一百六十五章、苏州十日
正当钱谦益、瞿式耜等一干江南名士、缙绅世家,正在虎丘千人石上高谈阔论抗清救亡之策的时候,虎丘山门外的一座石桥上,却有群人正在一边推推嚷嚷,一边扯着喉咙,彼此争吵。
虽然早有人预先在桥头竖起了“闲杂人等止步”的牌子,但门外的人显然没把这警告当成一回事。
只见一名身材瘦小,面貌俊秀的儒服少年,正对着把守石桥的一干复社士子,横眉怒道:“……让开!这虎丘乃是天下名胜,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祖产,你们来得,别人怎么却来不得?”
而络绎赶到石桥边的旁人,听得这位少年说得有理,即使原本没打算进去瞧热闹的,一时间也纷纷抡起拳头,叫喊助威起来:“……是呀!这虎丘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私产,怎能这般随意霸占了呢!”
那奉命守门的中年书生,看着自己似乎要犯了众怒,只得连连作揖道:“……大伙儿不要闹了,我们占用虎丘乃是要讨论天下大事,山上地方有限,容不下再多的人,怕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大伙儿海涵。”
“……不行!这不是瞧不起我们么?所谓天下大事,匹夫有责,为何不让我等一起上去议论!如今时局大乱,鞑虏狼子野心,荼毒江南,苏州也是危在旦夕。此等性命攸关之事,岂能只凭尔等擅专独断?”
然而那领头闯门的少年,却是得理不让人,见有人助阵,底气更足,竟抬起头来,朗声吆喝道:“……反正我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