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次他回来后,那些女人们又因为他带来的新衣服,而巴巴的跑来接近他,仿佛忘了之前的一切。
哦,这些女人真可恶,伊们全都要装“假正经”的。
第二天,阿贵正坐在未庄的酒店里,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钱家的管事,他要跟钱家商谈购买稻米的事情,用于运回城里,向商号管事偿还上次赊的那批杂货,还要再置办下一批货物,继续贩运到未庄来。
此时,吴妈与邹七嫂刚好走过酒店门口,一边慢吞吞的走着,一边说着赵府的八卦。
“……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哩,因为老爷铁了心要买一个小的……”
“……女人……吴妈……这小孤孀……”阿贵想。
阿贵本来也算是正经人,虽然不知道他曾经蒙什么明师指授过,但他对于“男女之大防”却历来看得非常严。他的学说是:凡是尼姑,一定是与和尚私通的;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野男人。
“……我们的少奶奶是八月里要生孩子了……”
阿贵放下酒碗,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酒店门外。
“……我们的少奶奶……”没注意到阿贵的吴妈还在接着唠叨说。
“……吴妈,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阿贵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
霎时间,原本喧闹的酒店门口仿佛一片寂静
“……阿呀!”吴妈和邹七嫂楞了一息,突然抖,大叫着往回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还哭了。
阿贵跪着也楞,于是又慢慢的站起来,看看四周众人诡异的眼神,隐约觉得有些事情仿佛要糟糕。
第一百八十五章、阿贵的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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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阿贵的故事(下)
虽然阿贵在向吴妈“求爱”失败的当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厄运终究是一时还没有临头。接下来,他依然顺利地从钱家买来了一批便宜的稻米,雇船拉回城里的“百联”商号,还上了之前赊欠的货款,又用余下的银子办了一批澳洲货,接着还在城里吃喝玩乐了几天,这才意气风发地重返未庄去也。
然而,等到阿贵再一次回到未庄的时候,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妙了。
其一,由于未庄驻扎了一个短毛大兵的工兵营,而众人皆知这短毛大兵素来薪饷优厚,消费能力很强,远不是明朝那些叫花子似的破落军户可比,结果在短短几日内,未庄就聚集了许多五花八门的小贩,其中多半是卖菜蔬的,但同样不乏其它澳宋商号的推销员,各式各样的澳洲货,在未庄的市面上也变得不稀罕了。于是,赵府的“假髡大少爷”兴高采烈地再次抽上了“圣船牌”卷烟,读上了最新几期的《战争史研究》,而赵太爷则心疼得整天嘀咕,上次向阿贵买的罐头和糖果真是亏了,后面来的人卖价更便宜几文。
再次拉着一车杂货回到未庄的阿贵,愕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在生意上有了许多的竞争对手。
其二,由于他那次在酒店门口对吴妈当众“求爱”的事情,未庄的女人似乎想起了他昔日的“狂悖放荡”,如今又有了别的摊贩可以买到澳洲杂货,于是一个个再次对阿贵避之唯恐不及。一见阿贵走来,便一个个躲进门里去,再也不肯照顾他的生意。哪怕阿贵陪着笑脸上门推销货物,也多半都被赶出来。
刚刚发达了起来的阿贵,顿时再一次感受到了过去四处打短工无门的憋屈,以及被人当成瘟神的郁闷。
没奈何之下,他不得不降价促销,虽然利润变得单薄了许多,但总算是有人肯关顾。可是其他的小贩很快也跟着降价,未庄的顾客看见眼下有了这许多选择,顿时一个个都矜持了起来,不管买什么东西都要货比三家,杀起价来更是凶狠,甚至还要求赊欠记账。焦头烂额的阿贵都已经是只求保本了,可是折腾了七八天下来,还是有许多澳洲货卖不出去,弄不好就要砸在手里,让阿贵愈发地心急如焚。
眼看着金灿灿的发财大道仿佛已经离自己远去,阿贵自然很是失意,心情不爽利之下,他又当众调戏了几次静修庵里的小尼姑,把那小妮子揉捏逗弄得不要不要的,后来都不太敢出庵门了。
不过阿贵也从她的身上找到了勇气,有一天多喝了几碗浊酒,壮了胆气,竟然提了根棍子想要去掀那些生意对手的摊子,结果被几个外村小贩围住一通狠打,最后浑身挂彩,几乎鼻青脸肿地爬回了土谷祠。
又过了几日,碉堡型的未庄派出所基本落成,短毛大兵的工兵营也开拔走了,这让未庄的闲人们很是困惑:苏州徐家的宅子才打了个地基,连院墙都没砌起来,你们这些当兵的怎么就丢下来不管了呢?
然而在几天后,就有一队打着某某建筑公司旗号,身穿与阿贵类似的蓝布短褂的健壮“假髡”,从城里来到未庄,接手了徐家大宅的修筑工程。这支“建筑队”带来了很多乡下人不认识的奇怪玩意儿,让闲汉们很是好奇。此外,还有几个穿黄衣戴藤帽的短毛警员,也住进了村口那个派出所,不时在村里巡视。
赵府的“假髡大少爷”在这几日里很是高兴,因为他去了一趟城里,参加了一个什么大会,回来的时候胸口就多了一块“乡镇贤达代表”的银牌,大约就是新朝缙绅的意思。此外他还得了个“未庄联络员”的头衔,约莫相当于临时村长:因为这等于是抢了他老爹的位置,于是让赵老太爷一连发了好几天的脾气。
(由于缺乏可靠的地方干部,浙江占领军仅仅对一些抵抗激烈、顽固不化的乡镇,进行了惩罚性的土地改革,而浙江占领区大部分“和平接收”的村庄,依然基本保持原来的自治格局,没有下派妇女主任和民兵队长之类的新公务员,只是让一批主动靠拢的“良善士绅”担任联络员,负责协调劳役和赋税事宜。)
但赵府那位“假髡大少爷”在这些日子的风光得意,跟土谷祠里的阿贵毫无关系。
因为杂货生意愈发难做,赌钱则老是输,去掀生意对手的摊子又被殴打,阿贵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却又找不到能够出气的地方,只得借酒浇愁。后来,阿贵又有一天多喝了几碗酒,想想似乎好久没在外头见过小尼姑了,心里挂念得紧,居然醉醺醺地翻墙进了静修庵,又钻进了尼姑们居住的后院。再接下来却黑灯瞎火地摸到了老尼姑的厢房里,当即惹出一番尖叫,然后阿贵的头上便很是受了不少的棍子和栗凿。
如果是阿贵清醒的时候,以老尼姑的这点力气,肯定不会是阿贵的对手,怎奈那一晚的阿贵已是醉得半醒半梦,走路都踉踉跄跄,拳头更是无力,于是竟然被老尼姑给打晕了过去。
随后庵里几个尼姑一起掌灯出来看,认出这野男人是阿贵。那个之前常被阿贵欺负的小尼姑,顿时气愤不过,宣称要报官。但老尼姑却觉得此事不宜宣扬,否则必定会有损静修庵的清誉,所以只是取走了他的钱袋子作为赔偿,便悄悄地把依然昏迷的阿贵从后门丢了出去,那小尼姑还往阿贵的脸上画了两个乌龟。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数日之后,阿贵夜闯静修庵骚扰尼姑的伟业,终究还是在未庄的闲人口中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而阿贵在未庄的名声也愈发狼藉了,以至于他的杂货生意更加惨淡。连管土谷祠的老头儿也又一次想要撵他出去,阿贵只好给了那老头两块肥皂充作房钱,才勉强打发过去。
再接下来,一场更加可怕的飞来横祸,便降临到了越来越霉运缠身的阿贵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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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深夜时分,阿贵原本喝了几碗酒,在土谷祠的破屋里睡得正香,忽而却听见那未完工的徐家大宅工地上,传来阵阵喧闹,好似还有枪响,顿时被吓醒过来。扒着墙头朝着外头一望,只见那工地上人头攒动,火把摇晃,一派沸反盈天,还有人拖着各种东西往外奔,惊得村里养的几条土狗狂吠不止。
到了第二天,未庄上下就都传遍了,昨夜竟然有不知哪里的凶人,悄悄潜到那徐家大宅的工地上偷东西,似乎是看中了假髡建筑队丢在那里的精钢铲子、斧头和锯子等物件。不料却遇上了未庄派出所的一个巡警,那巡警立刻鸣枪警告,以为能吓走贼人。谁想这些贼人煞是胆大,听到枪响也不走避,反而一拥而上,乱棍打翻了那个巡警,还夺了他的枪。待到其他警员闻声披衣赶来的时候,工地上的贼人已经逃散一空,而被夺了枪的警员也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只来得及勉强交代了几句话,没能撑到天亮就断了气。
未庄派出所警员被杀兼配枪被夺的事件,显然让官府很是震动。那位担任未庄联络员的赵府“假髡大少爷”黑着脸去了一趟城里,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一队短毛大兵,还声称要搞一场“严打运动”,捉拿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然后还往未庄各家宅子的院墙,都刷上了“打击犯罪,治安整训,全民参与”的标语。
最初,只是一心愁着杂货买卖愈发难做的阿贵,并没有没怎么关注此事。谁知当他在傍晚收了摊子,拖着那辆板车回转土谷祠的时候,却愕然看见赵府的“假髡大少爷”和跟着他从城里回来的那几个短毛大兵,正守在土谷祠门口,而且那“假髡大少爷”一见自己就高喊道:“……就是这小子!快逮住他!”
紧接着,阿贵就被一枪托打翻在地,然后让人用麻绳捆绑得严严实实。昏昏沉沉之间,还听着赵府的大少爷絮絮叨叨地述说着他的各种罪状:什么卖东西以次充好啦,什么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啦,还有一堆别人做下的偷窃抢劫之事,也被硬是安到了他的头上,并且以此得出推论:那一夜哄抢工地袭杀警员的事情,多半也跟阿贵和他的一干狐朋狗友有关。最后,赵家大少爷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最近未庄街坊间疯传的,阿贵夜闯静修庵玩弄尼姑之事,把他说得好似戏文里的采花贼一般,听得几个大兵又狠狠踢了阿贵几下。
等到阿贵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拽进了未庄村口那座好似碉堡一般的派出所,然后丢进了一间地牢里。阿贵挣扎着靠墙坐起来,仔细看去,发现这地牢里已经塞了不少人,除了几个外省逃来的流民,剩下的都是一些本地的光棍闲汉、地痞乞丐之流,其中竟然还有先前跟阿贵打过架的癞子王胡。
只是到了这地步,大家也顾不得以前的宿怨,很快就彼此兜搭起来,发现都是被那该死的假髡大少爷带着短毛大兵给抓进来的,硬是诬赖他们跟徐家大宅工地上那起袭警夺枪案有关,一时间不由得义愤填膺,咒骂连连。而阿贵更是担心自己被百联商社革掉推销员的身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前途又要泡汤了。
幸好,没等未庄派出所那几个红了眼睛的福建佬巡警,将地牢里这些嫌疑犯逐一提出来严刑拷打(阿贵后来才听说,被打死的那个警员正是他们的所长),徐家大宅工地上的杀人案件就已经被破了,阿贵也因此免去了一场皮肉之苦:原来那伙天杀的流窜犯,在抢了未庄的徐家大宅工地,并且打死了未庄的派出所所长之后,又跑到萧山县去作案,结果被已经严密布防的当地驻军一网打尽,随即便在牢里将他们的犯罪经过一五一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