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见房遗爱又来胡搅蛮缠,暗地咒骂一声,开口道:“房俊!你是当朝新科状元不假,但已被万岁任命为了梅坞县知县,小小的从七品官儿,如何能打新科进士?”
“按照唐律就该杖责”长孙无忌话说一半,便被房遗爱扬手打断了。
“就该杖责四十。”轻蔑一笑,房遗爱继续道:“长孙丞相,咱又不是没被你打过,杖责四十怎么样?我之前被丞相打了不知四十吧?还不是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儿!”
秦京娘噗嗤一笑,含羞轻锤房遗爱心口,宜喜宜嗔地道:“何郎,你何时变得如此轻薄了。”
“哎呀,真真有伤风化啊!”
“这还了得!还没过门就跟别人嬉笑打闹,过了门岂不是要翻天吗!”
“京娘!休得放肆!”
长孙无忌、长孙津羞不可抑的斥责过后,秦琼一声怒喝,这才打消了秦京娘心中的喜悦。
房遗爱伸手护住秦京娘,不去理会秦琼那神色复杂的目光,转而对长孙无忌道:“长孙丞相,下官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二。”
“请教?请教什么?这小畜生准没憋着什么好屁!”
长孙无忌暗骂一声,不想在秦琼父女面前失了肚量的他,强忍着不悦道:“什么?”
“不知进士生员当面顶撞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哼!你说呢?前日在察院你直呼老夫名讳,差点叫你滚了钉板,你难道忘了吗?”
长孙无忌此言一出,房遗爱随即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下官被派到河南道上任县令不假,可眼下吏部的公文还未批下,本官却还是官居四品的尚书右丞,想长孙津不过一名待补候职的进士,他公然顶撞本官,本官打他难道不对吗?”
“尚书右丞你真是一个油滑之徒!”长孙无忌见房俊的话儿天衣无缝,只得拂袖冷哼作罢。
秦琼站在四人当间面沉如水,背地则暗暗发笑,“好一个八面玲珑的房遗爱!若是长孙无忌继续纠缠,他怕是要搬出那从三品的驸马都尉的官衔儿来吧?”
长孙津无故挨了一巴掌,又见秦京娘对着仇人撒娇作媚,心中暗发恨声,“秦京娘,等把你娶进府中,看本榜眼如何善待你,必定叫你跪在膝前哀告求饶!”
让长孙无忌父子吃了瘪子后,房遗爱大呼过瘾,再次揪住前情不放道:“下官敢问丞相,既然此事乃是万岁赐婚,今天丞相可曾接到命你前来下聘的圣旨?”
“老夫要是有圣旨,早就把你砍了,哪里还会叫你在此得售其奸!”
长孙无忌暗中叫骂过后,有些没底气的小声道:“没有。”
“既然如此,若万岁怪罪下来,怕是丞相不好交代呢。”说着,房遗爱话锋一转,“不如下官替丞相料理此事?”
“料理什么?你放下聘礼!你把老夫的聘礼带到哪里去!”
房遗爱对长孙无忌的责斥充耳不闻,肩挑两担极为贵重的聘礼,大步朝着秦府府门走了过去。
秦怀玉刚刚准备起身,爬到一半见房遗爱出门,又连忙扑在了地上。
房遗爱将聘礼丢下府门台阶,大声对着围观百姓道:“众位同乡听好了,今日长孙丞相心里高兴,这两担聘礼就送与大家改善伙食了,一人挑一件,不许多拿!”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一哄而上,两担聘礼瞬间“凭空消失了”,就连裹着红绸的扁担都不知被谁跟顺走了。
长孙无忌赶出府门,却见百姓手中拿着各色聘礼,登时心血上涌,险些栽倒在地上。
“我的红翡翠绿珊瑚白玉环紫玉簪老夫的夜明珠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 剑劈国舅府(上)()
见长孙无忌走出府门,抢到聘礼的众百姓纷纷拱手,开始由衷称赞其了国舅爷的恩德。
“多谢丞相大恩大德,我回家买糖吃了!”
“是啊,我已经多半年没吃过糖了,这就把这颗圆球球当了,去吃糖!”
“国舅爷果真爱民如子,不过草民手中这颗树枝枝,怎么是绿色的?”
长孙无忌强忍着喷血的冲动,含笑拱手回礼,心中却将抢到聘礼的百姓骂了一个遍。
“圆球球?那可是老夫的夜明珠啊!”
“树枝枝?还绿色的?你见过绿珊瑚没有!”
偷眼打量一阵肉痛的长孙无忌,房遗爱心底乐开了花,“老头儿,叫你三番两次戕害本官,这次也叫你尝尝被人夺去心头好的滋味!”
想着,房遗爱踱步返回秦府,长孙无忌生怕这小子再对聘礼动手,顾不上心疼,紧跟着返了回去。
长孙津正舔着脸跟秦京娘尬聊,突然间房遗爱回来,随即便泄了气,捂着红肿的脸颊,悄悄与秦京娘拉开了距离。
房遗爱站在秦京娘面前,轻轻握住佳人一双玉手,一本正经深情的道:“京娘,跟我回状元府吧?武状元就是我送你的聘礼,今晚你我便完成花烛可好?”
“奴家早已经是何郎的人了,全依官人就是。”秦京娘美目含羞,芳姿娇态地道。
二人这般露骨的话儿,听得长孙无忌、长孙津面红耳赤,心中更是恨不得将房遗爱碎尸万段。
秦琼见房遗爱触碰到了君臣大礼的红线,护婿心切的他,大声训斥道:“住口!房俊你怎敢在本帅府中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儿?”
“元帅我”房遗爱被秦琼训斥,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失态,一想到长孙无忌很可能借题发挥,这位豪气干云的房县令,心间的底气登时便消了大半。
“爹爹,女儿此生非何郎不嫁,明天便进宫面见万岁,请圣上收回成命”
秦京娘话说一半,忧心女儿安危的秦琼反手就是一耳光,硬着心打在了女儿的脸颊上。
“爹爹!”秦京娘自幼被视为掌上明珠,这一巴掌,却还是十八年来的头一遭。
见秦京娘被打,房遗爱连忙护在佳人身前,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与秦琼解释,无奈下只得低头沉默了起来。
秦琼双手发抖,手指秦京娘,大声道:“不孝女,如何敢抗旨不遵?还不快些去到闺房!”
秦京娘初次被打,心中委屈登时达到了顶峰,含泪看向房遗爱,朱唇轻启,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儿来。
“女儿恨死爹爹了!”秦京娘含泪跑向闺房,转身的瞬间泪珠便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内心更是悲痛欲绝,深受儿女情长之苦的她,哪里会明白父亲和哥哥的良苦用心。
“京娘!”房遗爱想要追上前去,却被秦琼的训斥声拦了下来。
秦琼不忍房遗爱因一时冲动犯下抗旨大罪,眼见今天下聘被搅合的他,沉着脸开口道:“房右丞!请你自重一些!京娘与津公子的婚事,乃是万岁金口玉言,还望房右丞心中放明白些!”
此言一出,房遗爱瞬间便明白了秦琼的苦心,佯做尴尬的点头应对,接着转身大步走出了秦府。
眼望房遗爱离去的背影,长孙无忌暗骂一声,拱手对秦琼道:“秦元帅,今天横生意外实在扫兴,改日老夫奏请圣上,再做下聘之礼就是了。”
说完,长孙无忌叫家丁挑起聘礼,千恨万恨的离开了秦府。
“岳父,小婿先行告辞了,还望岳父不要再来打娘子才是。”长孙津舔着脸奉承几句,接着转身跟上了长孙无忌。
秦琼一直目送二人离开,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呸,哪个是你的岳父!”
“老夫今年已然过了知天命的年岁,想来是时候急流勇退了,倒不如辞去兵马元帅一职,学河间郡王那样,赋闲在家颐养天年却也是好的。”
“这样也能成全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刚刚是不是下手过重了不知房俊能不能听出老夫的言下之意。”
秦琼呢喃半晌,这才在一声长叹中,返身回到了正厅当中。
房遗爱走在长街上,心中想着的满是那泪眼朦胧的秦京娘,“京娘被岳父掌掴,虽说是出于大局,但眼下京娘为情所困,怕是一时无法理解岳父的苦心,这便如何是好啊。”
“长孙无忌此番虽然没有得逞,但我终归是要去到河南道上任的,到时他趁我不在京中,故技重施该怎么办?”
心神被困惑所扰,房遗爱一路低头徐行,短短一盏茶的路程,却是被他硬生生拖了近半个时辰。
回到状元府,高阳正坐在卧房刺绣女红,见夫君神色失落的回来,不由心生好奇,起身问道:“俊儿哥,这是怎么了?”
四目相对,房遗爱哪里还忍心瞒着发妻,关上房门,做在书案前喃喃道:“不瞒漱儿,我被万岁改派到了河南道去做梅坞县的县令”
将唐太宗赐婚、暗示自己去到梅坞县赈灾、大闹秦府这三件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后,房遗爱如释重负,低头不语自顾自的品起了茶来。
高阳与秦京娘性子投机,倒也没什么醋意,不过在听到房遗爱即将去到梅坞县上任后,这位小丫头随即凝眉思忖了起来。
“俊儿哥,你此番与长孙舅父结下死仇,恐怕去到河南道有得苦头吃了。”
“怎么讲?”
“俊儿哥还不知道吧?河南道的刺史名叫长孙安业,是母后和长孙舅父同父异母的三哥呢。”
“什么!长孙安业?就是那个嗜酒如命的酒鬼?他现在是河南道的刺史?!”
房遗爱前世知道一些长孙安业的生平,却没想到今世他竟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是的呢,长孙安业嗜酒如命,先前在宫中醉酒不起,还被父皇训斥过呢。”高阳点头道。
房遗爱得知长孙安业的底细,不由一阵头大,一想到还没见面的顶头上司是自己的死敌,这位房县令随即起身,在房中踱步沉吟了起来。
行走间,房遗爱目光四下闪烁,凑巧看到了书案上摆放着的一尊乳白梅瓶。
梅瓶材质虽然精美绝伦,但却不是引起房遗爱注目的关键,之所以会被房遗爱盯着不放,完全是因为梅瓶中插着一株鲜艳的牡丹。
“牡丹”
看到牡丹,房遗爱登时便想到了,李世民之前在御花园采摘牡丹时所说过的话。
“你看,稍加外力涉足,原本倾斜欲折的牡丹便正了。”
细细思忖李世民之前的话语,又想到那因花苞遍布不均,而向一旁偏折的牡丹,房遗爱如梦方醒。
“万岁有意借京娘赐婚一事,激我请旨去到河南道上任县令,莫非是叫我去制约长孙安业?想我一介县令如何能跟一方刺史周旋”
“哦哦,是了!”
“万岁一定还有更深的远见,借着我去到梅坞县赈灾的由头,想要引起以父亲为首的山东士族,与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门阀之间的对抗!从而制约朝中势力的均衡!”
想清楚李世民的谶语含义,房遗爱朗声大笑,“既然万岁有意借我挑起争端,我何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索性与长孙家明面撕破脸面如何?!”
见房遗爱话语狷狂,高阳不禁微微皱眉,“俊儿哥,你在说些什么?”
“漱儿,俊儿哥去办一件大事,漱儿不要担心,我少去片刻便回来!”
说完,房遗爱走出卧房,一路疾行来到许久未曾到过的书房,扬手便将悬挂在墙壁之上的龙泉宝剑拿在了手中。
“长孙无忌,今天定叫你父子闻风胆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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