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监牢,已经是四更初始,早早接到范进通知的捕快、狱卒,一个个强打着精神坐在门房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摆起了乌龙阵。
走进门房,一袭黑衣的房遗爱,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
“县尊怎么穿这身衣服?”
“这是什么打扮儿?”
“县尊跟卖炭的似得。”
房遗爱眉头微皱,拂袖冷声道:“别讽刺!干正事儿!”
说着,房遗爱将黑布蒙在脸上,眼望一众呆头呆脑的捕快、狱卒道:“他们关在哪儿?”
“最末尾一个牢房里。”狱卒小声说道。
“好,全都动起来吧。”
房遗爱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动起来?干什么?”
“愚蠢!”范进轻啐一声,接着扯着嗓子道:“有人劫牢了!”
“劫牢?谁?干他!”
“那个不要命的赶来劫牢!”
房遗爱欲哭无泪,取出匕首,指着自己道:“我,我来劫牢了!”
“哦,原来是县尊,请劫,请劫。”
“我劫你个大头鬼啊!”房遗爱留着分寸,抬脚踹翻一名捕快,接着伸手抓住一名狱卒,揪着他快步朝梅竹生和王通所在的牢房走了过去。
王通那莽夫正在呼呼大睡,愁眉紧锁的梅竹生,正在思忖白天公堂上房遗爱所说的话语,此刻忽然听到有人劫牢,这只老狐狸因为之前房遗爱的言语暗示,瞬间便想到了色厉胆薄的曹州知府。
“果真来了吗?狡兔死、走狗烹,真的应了那小娃娃的话儿!”梅竹生猛地站起,透过木质牢门向外打量,瞬间便看到了一袭黑衣、黑布蒙面的房遗爱。
王通被狱中嘈杂的响动惊醒,翻身坐起,见一名黑衣人拎着狱卒大步向前,这位梅坞县都头登时便现了原形。
“他娘的!我可是你小舅子!”嘴上煞有气势的骂了几句,王通做出了一个令梅竹生、房遗爱全都无语的动作,只见他迅速从床上跳下,接着竟呲溜一声,藏到床板下躲了起来。
“废物!死就死,怕什么!”梅竹生拂袖咒骂一句,双眸细细朝房遗爱打量,怎奈牢房中灯亮昏暗,加上房遗爱用黑布蒙面,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师爷因为种种因素,倒也看不清楚房遗爱露在外面的上半张脸。
走到牢门前,房遗爱抱着假戏真做的心思,一脚将狱卒踹翻在地,还没等他开口呼痛,接着一个刀手便将其打昏在了地上。
打昏狱卒后,房遗爱站在牢门前,眼望其中的梅竹生,煞有介事的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对照梅竹生上下打量了两眼。
房遗爱将白纸收好,手中匕首高高举起,仅一刀便将铁链劈成了两半。
“你就是梅竹生?”房遗爱可以压着嗓子,迅速打开牢门,明晃晃的匕首横在身前,语调满是杀意的道:“王通呢?”
见来人身手如此俊俏,梅竹生轻叹一声,瞬间便放弃了逃生的念头,“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啊!”
“王通呢?”房遗爱深知言多必有失,不想与梅竹生多做纠缠的他,随即寻找起了藏在床板下的王通。
见杀手寻找王通,梅竹生含笑道:“倒是条办事得力的狗,之前杀前两任知县也是你吧?”
房遗爱心间一凛,眼望梅竹生,心想,“果然,前两任知县的死,与曹州知府那狗官脱不了干系!”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虽然猜到梅竹生以为自己是曹州知府派来的杀手,但人命关天,房遗爱倒也不敢马虎,欲擒故纵的试探道。
梅竹生自知难逃一死,心如死灰的他,缜密的心机尽数蛰伏起来,竟没有半点要反抗的念头。
“可惜啊,可惜!”梅竹生转身长叹,将背部暴露给房遗爱,俨然是要引颈就戮。
他这一放弃反抗不要紧,可难坏了房遗爱,“这老狐狸耍的什么鬼花样!我若不杀他,待会回过神来岂不是要露出马脚?!”
见梅竹生沉默不语,房遗爱冷哼一声,压着嗓子道:“老匹夫谅你也跑不了,先将王通杀了再说!”
说完,房遗爱大步走到床前,单手奋力掀翻劣质木床,躲在床下的王通瞬间暴露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曹州知府可是我的姐夫!是不是姐夫派你来救我的?”王通被吓得语无伦次,反倒帮了房遗爱的忙。
“哼!就知道你这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时特意叫我先杀了你!”
话音落下,房遗爱高高举起匕首,狠着心,精准无误的照着王通的锁骨捅了一刀。
“啊!”
王通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四肢颤抖如筛,喘着粗气道:“别杀我,别杀我。”
“丈夫死则死矣,告饶有甚用!”生死关头,梅竹生充分显现了文人的气节,不得不说,古代真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一向文弱的文人反倒比武将有气节,不过不能一概而论。
“好汉,饶了我,我有钱,我有钱!”说着,王通身下忽的传来一阵异味,这位平时在梅坞县横着走的小螃蟹,竟然被吓失禁了。
见王通和梅竹生信以为真,房遗爱自觉到了时候,开口说起了之前与范进约定好的暗号,“阎王叫你三更死,哪个留你到五更!”
说完,房遗爱唯恐范进的出现太过巧合,接着又在王通身上捅了两下,不过这两下只伤到了他的腿肚子、手臂,要害部位全都被房遗爱可以闪过了。
“大胆贼人,县尊来也!”
一声大喝,范进领着捕快、狱卒向前,迅速将狭窄的牢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谁!”房遗爱故作惊慌,慌张的喃喃:“谁?何足道到了?!”
话音落下,房遗爱再次举起匕首,而这次的刀锋则对准了王通的咽喉。
就在房遗爱挥下匕首的瞬间,范进再次嚷道:“县尊,贼人就在里面!”
此言一出,房遗爱连忙收回匕首,恨恨的跺脚过后,径直朝着牢门走去,抬脚踹翻两名捕快后,狠着心照着范进的肩膀化了一刀。
冲出包围,房遗爱快速跑到门房,脱下黑衣、藏好匕首后,这才二翻脚来到了牢房前。
“哼!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范师爷,贼人已经被本县击毙不会问罪吧?”
范进手捂肩膀,忍痛道:“启禀县尊,贼人劫狱乃是杀头的死罪,县尊将他正法合乎律条。”
“哎呦,范师爷,你受伤了?快去包扎!”房遗爱戏精上身,对着范进嘘寒问暖几句后,将身站在牢门前,眼望疼的哀嚎连天的王通,以及低头不语的梅竹生,道:“算你们命好,要不是本县怕曹州知府明天来捣乱,打算连夜审问你们,此刻你们怕是早就上了奈何桥了!”
说完,房遗爱扶着范进,转身朝牢房出口走去,心中暗想道:“老狐狸,这个套儿你钻定了!”
就在二人和捕快离开,狱卒重新将牢门上锁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梅竹生突然开口了,“县尊慢走,老夫有话要说!”
第四百零八章 招供()
见梅竹生这只老狐狸开口,房遗爱顿下脚步,转头看向身旁的范进,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范师爷,你刚刚被歹人所伤,不要紧吧?要不先行回内衙包扎?”房遗爱一半出自关切,一半出于演戏的话儿,彻底打消了梅竹生心间的疑虑。
范进捂着肩膀,颔首道:“多谢县尊关切,学生不碍的。”
二人翻身回到牢房之中,眼望靠在墙边,因惊吓和剧痛昏死过去的王通,房遗爱对着身后的捕快道:“把他押到其它牢房,让大夫给他看看。”
等到王通被捕快七手八脚的抬下去后,房遗爱让余下的捕快、狱卒回避,只留范进在身旁照应。
梅竹生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衣着便服的房遗爱,拱手道:“县尊,学生若是招供,可否放我远走他乡?”
“简直是痴心妄想,放你远走他乡,前两任知县的冤魂如何安息?被你扒皮吸血的梅坞县百姓如何心服?”
这番话房遗爱自然不会说出来,心中暗骂过后,和颜悦色的道:“此事本就是梅师爷所为,何谈远走他乡一说?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梅竹生抚髯沉思半晌,这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县尊,此事实非学生一人所为。”
“本县知道,里面还有王通的事儿。”房遗爱明知故问,知道梅竹生所指之人十有八九就是曹州知府,可此时梅竹生正在犹豫档口,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左右他的思维,自从经历过察院受审一事后,房遗爱倒也琢磨出了些许道道儿。
梅竹生看了一眼房遗爱身旁的范进,面色阴晴不定,最后小声道:“范师爷在此怕是有些”
房遗爱扬手打断,慨然道:“范师爷是本县的心腹,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县尊,学生去取笔墨来。”听了这番看似无意见说出的,收拢人心的话儿,范进深受感动,识趣儿的找个借口暂时回避了。
等到范进走后,梅竹生再次开口道:“县尊有所不知,学生之所以敢贪墨税粮、私设税银,全都是曹州知府的主意。”
见梅竹生亲口说出,房遗爱不再端着,“嗯,本县看出来了。此事要不是和曹州知府有关,他也用不着大晚上派刺客来冒险劫牢。”
“不过此事虽然是曹州知府暗中操控,但账面上学生倒没有他的把柄。”梅竹生悻悻地道。
“那这些年所得的银子呢?你没有交给曹州知府?”想起那十万两银子,房遗爱两眼直冒光,这笔银子若是用在恢复梅坞县百废待兴的产业上,梅坞县怕是要一举摆脱“梅坞县最穷”的称号了。
梅竹生喟然一叹,摇头苦笑道:“曹州知府做事不留痕迹,银票是由湖广客商亲自交给他的,而学生不过是负责记账而已。”
得知倒卖税银的门道,房遗爱暗骂一声,“没想到这只老狐狸头上还有一条老泥鳅!”
“既然如此,这件事待会画供就好。”说着,房遗爱拍了拍袖口上的尘土,星眸中闪过一丝诡谲,“下面来说说前两任知县的死因吧?”
见房遗爱果然询问此事,梅竹生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摇头道:“罢了,罢了。学生说出来就是。”
“五年前,第一任知县到任,短短两个月的明察暗访,他便发现了税粮的端倪,不过相比起来,他只有眼光却无手腕和魄力,上奏的折子刚到曹州,便被知府扣下了,接着便有了第一任县令死于河工的事情。”
听闻梅竹生的讲述,房遗爱暗自想到,“看来明面上奏是行不通了不过驿站向来归朝廷直接管束,曹州知府纵然手眼通天,也不敢打驿站的主意吧?”
“三年前,第二任知县到任,因为有了上任知县的离奇死亡,不出一月他也看出了税银的端倪,不过此人有些城府,曹州知府几次要害他全都被他躲了过去,最后逼不得已才叫人将他勒死,后连夜沉入了河渠之中。”
见梅竹生的讲述,正应和了范进之前所说,上任知县死尸脖颈有勒痕的说法,房遗爱这才尽数相信了这老狐狸的话。
“如此说来,此事也是曹州知府所为?不过师爷怕是同样没有证据吧?”房遗爱表面含笑,心中却升起了动用那唐太宗钦赐的“权宜行事”之权。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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