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不过房郎平妻,不敢劳刺史夸奖。”谢瑶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娇态,眉宇间的寒意反倒要比房遗爱更甚几分。
酒过三巡,长孙安业收起伪装,开始询问起了谢瑶环查对账目一事。
“谢知府,听闻你这几天一直在查阅曹州府的税收账目?”
“不错,此时蔡知州也曾知晓。”
“既然如此,账目可有纰漏?”
“下官承蒙万岁圣恩,身为曹州知府,此事涉及朝中财政,恕不能相告。”
在谢瑶环这里碰了钉子,长孙安业却也不恼,起身对蔡少炳道:“蔡知州,随本官方便一下?”
“卑职正有此意。”
二人出门没多时,一群小厮便走进内衙,将一桌筵席尽数收了下去。
面对这般举动,谢瑶环低头不语,心想,“要动手了吗?但愿范师爷能顺利逃出曹州!”
过了片刻,谢瑶环等来的并非长孙安业二人,而是一队腰配横刀的虎狼衙役。
“谢知府,刺史大人升堂问案,请走一遭吧!”
说着,有两人伸手去抓谢瑶环的后肩,可还没等得手,谢瑶环便站了起来。
“本官乃是一州知府,你们谁敢拿我!”严词训斥过衙役后,谢瑶环拂袖迈步,冷声道:“本官自己会走!”
被衙役“押着”来到道台衙门公堂,谢瑶环放眼望去,只见长孙安业和蔡少炳早已换上官服,一个正襟危坐在正堂之上,一个坐在堂下左侧的公案之后,看向谢瑶环,之前那副殷勤之态早已付之东流。
“下面跪的,可是谢瑶环?”长孙安业居高临下,手拿惊堂木,冷眼看向谢瑶环,仿佛在审讯犯人一般。
谢瑶环将身站在堂下,傲然站立,冷声回道:“正是下官。”
“嘟!”长孙安业拍击惊堂木,怒声道:“大胆曹州知府,竟敢私通突厥外邦!”
此言一出,谢瑶环大感惊讶,任她如此猜想都想不到,长孙安业和蔡少炳会揪出这么个由头按在她头上。
谢瑶环怒视长孙安业,一字一顿的道:“刺史所言从何说起?下官不明白!”
“不明白?”长孙安业冷笑一声,“我来问你,知府大印现在何处?”
“现在火海之中。”
“衙役上前!”长孙安业对着两厢衙役招了招手,问道:“你们几人搜查火海,可曾找到知府官印?”
“启禀大人,我们将知府衙门里外搜寻了三次,并无发现府尊官印。倒是发现了两句烧焦了的尸体。”
“哦?烧焦了的尸体?可命仵作查验过?”蔡少炳冷笑着问道。
“初步查验,二人乃是当值的捕快。死因全都是脖颈咽喉处的刀伤。”
“刀伤?”谢瑶环不可置信的看向衙役,语调有些仓促的问道:“他二人全都死于火海,怎会有刀伤?”
长孙安业不容谢瑶环询问,挥手喝退衙役,再次开口询问:“谢知府,可还有话说?”
“这两名捕快那是府衙当值的差人,二人昨晚守护府衙,怎会被刀伤所杀?”谢瑶环柳眉紧蹙,喃喃道。
长孙安业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冷笑道:“此事须得问你啊!”
“问着卑职何来?”
“分明是你私通突厥贼子,有意颠覆我大唐!”
“此话从何说起?下官不明白!”
“是你昨夜诈开曹州城们,放突厥贼子进城,后有放火焚烧府衙,为的就是掩盖那官印失落的事实!”
见长孙安业将官印丢失与私通突厥联系在一起,谢瑶环冷笑一声,问道:“敢问刺史,下官诈开城门,有何人亲眼看见?刺史说下官私通突厥,又有何物为证?”
“诈开城门有守城兵卒为证,私通突厥自然是那失落的官印以为物证了!”
“敢问刺史,那守城兵卒现在何处?”
“那人昨晚奋力救火,早已葬身火海!”
与长孙安业一番质对,谢瑶环非但没有半点惧色,反而放声冷笑,“刺史道下官诈开城门,守城兵卒却不慎丧身火海。刺史又说下官私通突厥,用来指证的物证却是那早已失落的官印。”
“官印下落不明,此事还需详查,像刺史这样无端定罪,分明就是故行冤狱,陷害下官!”
“呸!一派胡言!”长孙安业好酒贪杯,论舌辩自然不是谢瑶环的对手,眼下被说得理屈词穷,不由将目光对准了坐在堂下陪审的蔡少炳。
“此人言多语诈,蔡知州还请代为审问吧。”
得到长孙安业的授意,蔡少炳猛然站起,对着两厢的衙役道:“来人!将刑具搬上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范进装疯()
见蔡少炳故技重施,谢瑶环镇定自若,亲眼看着衙役将刑具搬上公堂,一介弱女子的她,何曾显现过半点惧色。
“谢仲举,我劝你快些找上来!”蔡少炳出京两个月,从未施行过拷打逼问的伎俩,此刻老仇人近在眼前,心情激动的他下意识说出了谢瑶环的化名。
谢瑶环负手站立,冷声道:“这里只有曹州知府谢瑶环,不曾有谢仲举!”
“不动大刑,谅你不招!”蔡少炳手持惊堂木,狞笑一声,“给我夹上拶子!”
道台衙门的衙役全都是长孙安业的亲信,自然知道长孙无忌与房遗爱之间的新仇旧怨,此刻面对房遗爱的女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将其立时拷打致死。
等到两名衙役手持拶子,走到谢瑶环身后时,一直将身站立的她,陡然开了口,“本官乃是朝廷重臣,你们怎敢动刑!”
“哼!谢瑶环,你不过一介知府而已,本官乃是河南道刺史,打你不得?”说完,长孙安业拍击惊堂木,大声道:“你们只管听蔡知州的安排,有什么祸事本官担承!”
此言一出,两名衙役双双抬腿,用力揣在谢瑶环的内膝之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孱弱的谢瑶环登时倒地,双腿剧痛且散发着阵阵酸麻,好像已经不属于这副身躯了。
夹上拶子,两名衙役奋力拉扯,谢瑶环一双玉手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潺潺落下,场面极为骇人。
“谢瑶环,是不是你私通突厥?官印现在何处?”蔡少炳做起老本行来轻车熟路,审问、逼供的流程了然于心,此刻身在河南道,他有十全的把握叫谢瑶环屈打成招,而后以谋反罪名绑缚法场开刀问斩。
“蔡贼!”谢瑶环紧咬绛唇,对着蔡少炳怒喝一声,强忍着剧痛道:“你说我反叛朝廷,可有证据?”
见谢瑶环受刑加身,蔡少炳心中大为快意,轻抚右手断指,早已将谢瑶环当做了房遗爱看待,“失落的官印就是你的质对!”
“官印既然失落,何以见得是本官所为?”说着,谢瑶环顿了一顿,十指连心,指尖的剧痛教她冷汗直流,背后的衣衫立时便湿了大半。
深吸一口气,谢瑶环强忍着受刑下的剧痛,再次开口道:“昨晚府衙失火,知州与刺史全都不在现场,何谈本官将官印故意交予那突厥贼子?”
“况且河南道所处大唐腹地,曹州又是河南道中心州县,突厥贼子前来勾结本官作甚?”
此言一出,蔡少炳、长孙安业俱都哑口无言,二人交换眼色,全都没想到谢瑶环竟然有如此敏捷的才思。
“先前在长安,只道她铁骨铮铮,却没想到才学也是如此之高!”蔡少炳暗暗咋舌,转念一想,“此番若是放过她,房俊回来岂肯与我干休。眼下府衙已经烧了,官印也已经隐匿在道台衙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定下心神,蔡少炳冷哼一声,“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不成?”
面对蔡少炳的逼问,谢瑶环闭上双眼,任由长孙安业和蔡少炳如何叫嚣,却再也不肯说出哪怕半个字儿来。
一直从正午审讯到临近黄昏,拶子、夹棍、水火棍、杀威棒样样使出,谢瑶环却宛若一尊石像,任由几人施刑,却连冷哼都没发出一声。
逼供未果,蔡少炳和长孙安业只好将谢瑶环押回监牢,可叹一方知府就这样被长孙安业革去了顶戴,遭遇、待遇还不如一个头顶功名的秀才举子。
日落时分,躲藏在城南客栈中的范进,迟迟不见谢瑶环的消息,经过几番打听,得知府衙被道台衙门的捕快严密把守的他,不禁生出了去往长安向房遗爱报信的心思。
范进把着窗户极目远望,数次摸索腰间的信笺,喃喃道:“不知夫人回来了没有?”
一番苦思未果,范进索性关上窗户,坐在榻上喃喃道:“不如明早去到宅院打探一番,若是夫人没有回来,便即刻出城去往长安向明公报信的才是。”
饶是打定主意,范进却彻夜难眠,一直苦等到四更天,这才敢走出客栈,去到通判宅院打听谢瑶环的消息去了。
来到宅院,得知谢瑶环彻夜未归,范进自知情况不妙,匆匆向妻子要了十几两银子后,便马不停蹄的朝城门赶了过去。
昨晚蔡少炳与长孙安业商议对策,见范进没有踪影,便派了一队捕快去到城门把着,又让见过范进面貌的捕快亲自坐镇,以免这位范师爷蒙混过关逃出城去。
一路疾行,还没等范进走到城门口,便发现了那一队身着道台衙门官衣的捕快。
“坏了!一定是蔡少炳派人前来拿我!”范进躲藏到小巷之中,不大的眼珠转了几转,霎时便将蔡少炳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怎么办?若是书信不能送交明公面前,夫人岂不是危在旦夕了?”
范进伸出二指,连连敲击额头,蓦地灵光闪现,小声道:“东周列国时,齐国伊利专权,巡城御史田单暗保东宫世子出城用的便是装疯!”
“不错!装疯!我就是这个主意!”
想到妙招,范进手下没了轻重,用力拍击额头,只听“哎呦”一声,这位老童生却是乐昏了头。
吃痛叫过一声,范进四下张望,随后蹲身抓起一把泥土,闭上眼睛,对着脸颊就是一通乱抹。
小巷中,范进正在尽全力施展着他那拙劣不堪的易容术,城门前,一般捕快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往来行人,目光全都盯着颌下的长须,因为蔡少炳曾经说过,范进是一个满面花白胡须的老头儿。
“你姓范?”
“老生不姓范,老生姓周。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啊。”
“滚蛋!什么东西!敢拿差爷耍笑!”
正当捕快忙着盘查过往年老书生时,只听耳畔忽的传来了一阵稀奇古怪的话语。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蝉大仙快显灵!”
“我本是天上一神仙,玉皇将我贬下凡。”
听到这番神棍话语,捕快、行人面面相觑,接着目光全都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范进满脸灰尘,头上的儒巾不知被他丢到了哪里,双脚一只穿鞋一只光着,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做派。
“呔!站住!那一疯汉站住!”见范进越走越近,又见他一脸花白胡须,捕快们登时升起了疑心。
范进不听众人的呵斥,大摇大摆走到城门前,挽起袖子,大声骂道:“大胆!放肆!岂有此理!这还了得!”
“什么?”
“他是范进?”
“犯病还差不多!”
见众人侧目围观,范进横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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