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是范进?”
“犯病还差不多!”
见众人侧目围观,范进横下心来,指着为首一名官差道:“兀那官差!快些与你姥爷开门!放我出城!”
“姥爷?我还是你舅舅呢!你是做什么的?是不是范进?”
“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范进揉了揉鼻子,郑重其事的小声道。
“玉皇大帝的女婿?你这老丈人可真了不起!”
“别跟他废话,问他是不是范进那老小子!”说着,几名捕快围上前来,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打量范进,恨不能取来一盆净水,替范进将脸上的灰尘清洗干净。
范进捋了捋胡子,接着擤了一把鼻涕,大声道:“我叫赵钱孙!或者叫周吴郑!亦或是你二大爷!”
“老东西!你找打啊!”捕快被范进骂的没脾气,想要动手殴打,却见他身形孱弱,又怕一拳要了他的老命,只能隔空对骂,一时气氛说不出的滑稽。
“没工夫跟你这废话!曹州府衙的捕快,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衙中的大师爷!”
府衙捕快缓步向前,对着范进张望了几眼,从身形便认出了这位范大师爷。
“他是!”
“范进”俩字还没出口,捕快便被范进捂住了嘴巴,“好儿子,我是你爸爸!”
“我是你爷爷!”捕快被说的一愣,常年在市井行走的他,自然不肯在话语间被人占了便宜,一事只顾跟范进斗嘴,反倒忘了指认范进的身份。
“啊哈!”骂着骂着,范进突然一跳,接着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
“哈哈!”
“啊,哈哈哈。”
众人谁都没见过这个阵仗,见范进又笑又跳,不由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这疯汉能耍出什么花招。
“你们看呐。”范进抬头看向天空,大声道:“云端之上有一个穿红袍的官儿,前来接我上天。”
“嗯?云彩上有人?”
“瞎说!连个鸡毛都没看到!”
“这是我那岳父大人,派人前来迎接与我。我要上天了!就此南天门走走!”说着,范进快速从腰间抓出一把铜钱,向天上一扔,接着快步朝城门外跑了过去。
铜钱中夹带着几颗散碎银子,捕快百姓见状,纷纷去捡,反倒叫范进钻了空子。
等到众人将铜钱、碎银哄抢一空,范进早已没了影子,见状几名捕快只得宽心道:“一个疯汉而已。”
“不对啊,我瞧他怪眼熟的。”府衙捕快挠头小声嘀咕道。
“那是,他不是你爸爸吗?”
“你哪这么多废话?我说你小子就是欠揍!”
在几人的争吵声中,范进一路狂奔出半里多地,确认没人追来后,这才蹲在地上大口喘起了粗气。
“蔡少炳,你等着!等明公回来,一定要了你的狗命!”
对着曹州城暗骂一声,范进顾不上歇息,在路旁旅店买了一匹快马后,带着谢瑶环的亲笔书信,沿着官道径直朝长安城飞驰而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巾帼骨劲()
道台衙门,内衙之中,长孙安业惴惴不安的来回踱步,看向悠闲品茶的蔡少炳,繁乱心绪一时不能自已。
“哎呦,你还有心思喝茶啊?”长孙安业拂袖冷哼,长叹一声,“范进既然不曾出城,为何在曹州又寻他不到?”
“房俊可是出了名的刺头,就连当今万岁都敢蒙哄。若是被他知道咱们将谢瑶环下狱,还不得闹翻了天啊。”
一连两声,蔡少炳只顾低头品茶,目光上移扫向长孙安业,心想:“此人诺大年纪,为何如此没有心机?难以成事!”
长孙安业自然不知道蔡少炳所想,眼见兄弟的心腹默然应对,登时心血上涌,怒拍桌案,大声道:“这事儿你也有份,若是房俊回到曹州,新仇旧怨,你小子怕是活不了!”
“刺史何必如此。”见长孙安业动怒,蔡少炳这才放下茶盏,拱手道:“刺史派人烧毁府衙,盗走知府大印所为何事?”
“为的就是销毁账目啊!”见蔡少炳明知故问,长孙安业泄气哼了一声,目光朝着门外打量,小声道:“谢瑶环半月来全都钻在文房查账,若是被她发现端倪,本官虚报灾情一事,岂不是要公之于众了!”
“恕学生斗胆,请问刺史虚报了多少灾情?又克扣了多少赈灾款项?”
“虚报了半数之多,克扣款项十余万两”话说一半,长孙安业勃然大怒,手指蔡少炳大声呵斥,“姓蔡的!你可是我兄弟的门生心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去揭发本官不成?”
面对长孙安业的怒斥,蔡少炳轻笑一声,小声道:“既然此事如此利害,刺史难不成还想要谢瑶环活命么?”
“活命?她此番必死无疑!”长孙安业咬着后槽牙,眸中寒芒大放,“这女娃娃有些手段,若是叫她活着与房俊相见,本官头上的乌纱岂不是要丢了吗?”
“刺史有决心杀死谢瑶环?”
“当然有!”
得到长孙安业的确认,蔡少炳诡谲一笑,阴鸷的道:“既然如此,刺史何必去理会那范进一介穷儒?只要将谢瑶环屈打成招,绑缚法场立斩人头,事后房俊得知难不成要去阴曹地府与其对质么?”
“可是范进逃走,本官心中总是有些发虚。”长孙安业脸上的惆怅消了大半,缓缓坐在木椅上,喃喃道。
蔡少炳亲手为长孙安业斟上茶水,含笑道:“范进一介穷酸怕是无法混出曹州城,若是他真的混出曹州,去往长安少不得要半月有余,这段时间刺史害怕谢瑶环有命在?”
“只是她乃是万岁亲封的曹州知府,若无亲笔罪状,单凭一纸画押怕是难以服众啊。”
“任凭谢瑶环才高志广,归根结底不过一介女流罢了,学生这就去监牢行刑,哪怕她抵死不招!”
“好便好,莫要伤了她的性命!日后还得叫她亲笔写下罪状呢!”
匆匆道别,蔡少炳径直朝道台衙门监牢走去,长孙安业心事被打消,立时又恢复了那好酒贪杯的本性。
与此同时,范进已经驾马分奔出了百余里,一路上每逢五十里便换一次马匹,去到馆驿打着曹州知府师爷的名头,驿丞官倒也没仔细询问,匆匆看过范进出示的公章行文后,便将马匹饭食预备好了。
往日一颗馒头能磨蹭大半个时辰的范进,此时三两口便将饭食吞吃入肚,收起之前房遗爱所给的曹州知府官印宣纸,这位老书生光着脚翻身上马,再次朝着长安赶了过去。
“还是明公未卜先知,知道蔡贼遗祸,事先给了俺一纸官印宣纸,要不然这馆驿怕是难以相信啊。”
千里之外,正坐在状元府花亭品茶的房遗爱,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阿嚏。”揉了揉鼻尖,房遗爱喃喃道:“是谁在骂在想本官?”
高阳捧着一碟儿茴香豆,看向房遗爱,略带埋怨的道:“不知是哪个坊间的姐儿。”
被妻子言语相噎,房遗爱正要开口辩驳,只听坐在一旁的秦京娘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笑什么!”房遗爱拂袖轻哼一声,顺势在秦京娘的腰间轻捏了一把,“这才过门几天啊?就被漱儿带坏了!”
“哼!哪里是漱儿带坏了京娘,分明是人心所向!”高阳嘴上埋怨,伸出青葱玉指捏起一颗茴香豆,便送进了房遗爱口中。
眼望池塘中满目的菡萏,房遗爱眉头微皱,小声道:“不知瑶环在曹州怎么样了,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别是出了什么岔子!”
“瑶环姐姐足智多谋,况且又有范师爷从旁相助,应该没什么吧?”秦京娘嘟囔一声。
房遗爱眉头越发攒簇,摇头道:“环儿和范师爷虽然心思缜密,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蔡少炳勾结长孙安业生出祸端,我怕他们二人难以招架啊。”
“俊儿哥若是不放心,派人前去看一看不就好了。”高阳嘟嘴说道。
“派谁去?府下小厮么?还是梅香?”房遗爱苦笑一声,暂时将思绪丢到一旁,开口道:“我去书房练会字,你们两个莫要斗嘴。”
“死样儿吧,谁会斗嘴。”
“是啊,我和京娘姐姐才不会斗嘴呢。”
因为时任曹州通判,外放官员无旨不可参加朝会,房遗爱反倒乐得悠闲,白天宴请品客,晚上走亲访友,安逸的生活竟叫他忘了那远在曹州的谢瑶环。
一连十天,就在房遗爱等待着李世民御驾亲征的空档,范进昼夜兼程,一路风餐露宿说起辛苦,但比起遭受酷刑的谢瑶环却是强了千倍万倍。
“昏过去了?去取井水来!”
蔡少炳坐在刑房正中,眼望伏地昏迷的谢瑶环,狞笑道:“房俊,看到了吗?你的女人正在受刑,行刑的就是本官!奈何不了你,难道我连一个女流之辈都毫无办法了吗?”
等到狱卒将谢瑶环泼醒,蔡少炳再次开口道:“谢瑶环,到底招不招?免得皮肉受苦!”
“你叫本官招些什么?”谢瑶环奋力站起身来,看向蔡少炳,恨不能生啖其肉。
“私通突厥,谋叛朝廷!我来问你,知府大印为何无缘无故失踪了?”蔡少炳冷笑一声,全然不理会谢瑶环那闪着寒芒的双眸。
“府衙失火,大印丢失。”谢瑶环顿了一顿,随即厉声问道:“该去问你和长孙安业啊!”
“呸!事到如今还敢强辩,不动大刑谅你不招!”说着,蔡少炳正要吩咐人行刑,却被谢瑶环拦了下来。
“不劳你行刑,本官一头撞死就好!”话语出唇,谢瑶环一个箭步向前,径直朝着蔡少炳前方的公案一角撞了过去。
“快些拦住她!”蔡少炳大喝一声,等到狱卒拉住谢瑶环,冷汗瞬间便从这位酷吏额头流了下来,“好!有骨气!先把她押回牢房!好生看管,饭食、金疮药、衣物一定要送到,莫要叫她死了!”
一连十天,无论蔡少炳如何折磨,谢瑶环却是一言不发,别说亲笔画供,就是连仅存无几的数次开口,都是用来叫骂蔡少炳的。
等到狱卒将谢瑶环押回监牢,蔡少炳泄气似得坐在木椅上,喃喃道:“此女可称得上是巾帼了!本官这些刑法就连军中武将都无法承受,却没想到她竟一声不吭的尽数承担了下来。”
“此番若是得不到画供,房俊回来岂能与我干休?如今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便如何是好?”
“哦是了!倒不如叫人代写一张画供,到时将谢瑶环绑缚法场,人头落地便一劳永逸了!”
拿定主意,蔡少炳眸中闪过一抹寒芒,摸着下巴道:“斩草要除根,我就是这个主意!来啊!去找几个擅写丹青的胥吏过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家有贤妻()
“谢知府,这是刺史派来的文房师爷,想要询问一下府衙失火当晚的情形。”
“知府,蔡某向你保证。只要你如实写下当晚的情况,我一定力保你相安无事。”
“蔡贼,我劝你少费些心机。你如此行事不过是想要本官的笔迹,些许鬼蜮伎俩如何能够瞒哄与我?”
“呸!敬酒不吃反吃罚酒!来人,给我把拶子取过来!”
睡梦中,房遗爱喃喃自语,嘴里始终反复念叨着三个字——“谢瑶环”。
“环儿,环儿。”
“蔡少炳,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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