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悄然间缓缓流逝。待到月上中梢,整间宅子彻底归于了沉寂。
苻璃从空间中取出一只锦囊,将扎紧的口子松扯开,只听见细微的嗡嗡声,接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兽从袋口飞了出来。
这只虫兽乍看上去与蜂兽长得极为相像,但是体型却只足一般蜂兽的三成。而最为不同的地方在于,虫兽那几乎占了体型一半的极为突兀的刺吸尖嘴。这是蜂兽类中较为特殊的一种虫兽,名为“梦蜂”。
梦蜂绕着锦囊飞了一圈,待收到苻璃的指令之后,扇动着小小的翅膀,嗡嗡嗡地飞出了屋子。
梦蜂不同于其他蜂兽,是以人的记忆为食。今日洎江江心发生的那一幕幕,他绝不会让他们有宣扬出去的可能!
梦蜂个头微小,若不仔细去看,与蚊子一般无二。而此刻又是深夜,众人沉睡之际,采食记忆也不会引起怀疑,神不知鬼不觉。这也是梦蜂取名为“梦蜂”的缘由,意为睡梦之中取人记忆。
苻璃将锦囊收回空间,理了理衣袂在榻旁的圆凳上坐下,左手支额,看着昏迷不醒的锦凰缓缓放空了神识。不知怎地,脑中却突兀地跳出了洎江上发生的一幕。
当球体光幕炸开的一刹那,随着气浪疯狂四窜逃逸的猛鬼,顷刻间被狂妄阴戾的鬼火吞噬湮灭,丝毫气息不留。接着,下一幕,旺盛腾窜的鬼火将锦儿高高托起,犹如众星拱月般簇拥……
不,那姿态,与其说簇拥,不如说臣服来得更为贴切。
苻璃心念一动。
峊州大陆上关于幽冥鬼火的真实记载极为稀少,饶是天机峰这个号称“最丰富藏书”,有关鬼火的案卷也只是零星的一二本,且还是传闻异志多过真实记载。
倒是鬼宗一门,他听闻因为其与众不同的修炼之法,有其密不可宣的秘密,似乎就是与这幽冥鬼火有关!
虽然鬼宗行事古怪,但也是正正经经的修道之人,并非歪魔邪道。既然他们修炼之术涉及鬼火,那换而言之,幽冥鬼火也并非是邪祟。
难道说,尽管百鬼育鬼火,鬼火养百鬼,但百鬼亦可毁百鬼?又或者说,幽冥鬼火其实亦邪亦可为正,只赖于操控它的是正,还是邪!
但是,就他所见而言,幽冥鬼火强横霸道,轻易不能为人所驱使,除非拥有深厚的修为。又或者是,拥有鬼宗一门相传的秘法。然而,纵是修为深厚,但幽冥鬼火到底阴诡邪肆,集世间至阴至邪之气,若是人定力不够,恐怕极易被其反控,滋生出心魔,最终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今锦儿这般,一非鬼宗中人,二非修为深厚。虽则他知道她心念纯善,但就是这种心性最不可控。要么,不论其邪肆与否,她都始终能不受其扰;要么就是反被鬼火所控,堕入魔道!
苻璃微阖的眼皮下瞳仁动了动,清俊的眉宇微微蹙起。
幽冥鬼火确实力量强悍,是千载难逢的异宝,世间难求。若能为锦儿所用,必定能如虎添翼。但是,到底有太多的东西不可掌控。其一,鬼火本身太过诡戾,亦正亦邪;其二,世间所载有关鬼火的卷宗太过稀少,如何操控鬼火还是个难题;其三,锦儿实力太过浅薄,能否镇服鬼火犹未可知。
换而言之,成,则扶摇直上;败,则万劫不复!
苻璃面上的郁色越发深重,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来。漆黑的瞳仁幽深若海,平静的表象下似有无数暗潮在涌动、蓄势,只待时机一到便会爆发,澎湃万丈。
他目光移向锦凰,眸中的暗沉逐渐褪去,眼波微澜,复杂之色如同升起的浓雾蔓延上来。
锦儿如今这样,有大半的责任赖于他这个不尽责的师尊。她是他唯一的嫡传弟子,将来将由她来掌管整座岺枢峰。他绝不会让任何不可控的风险出现在她身上!
幽冥鬼火是峊州大陆五大奇火之一又如何!他苻璃,沧阆的尊者,能够给她的不会比鬼火带来的益处少!
那藏于锦儿腰带之中的神器,必须得拔除!
为今之计,便是要查明,那神器到底是何物!
既然它来自地府鬼域……鬼宗,阗南活死人谷!
既是鬼宗,与冤魂鬼尸为伍,那么门派之中必定有相关的密卷。只是,既然是密卷,必定会涉及到鬼宗的一些功法和修炼之道。
一个门派能够独立于修真大陆,凭借的就是自己的功法。所以,门派往往对功法极为看重,极少外传。即便他是沧阆的尊者,也无权翻阅别派的功法密卷。
如此,又当如何行事……
苻璃在脑中搜索可行的办法,许多人和事有如云烟在眼前飞速掠过。突然,一道人影定格在了脑海之中,归一谷青桑子,顾勉的师尊。
当年青桑子为鬼宗大长老医治本元之伤一事在修真界可算流传甚广。青桑子为此人耗费了三成修为,容貌一夕之间苍老了数十岁。听说,鬼宗大长老痊愈之后亲自登门拜谢,并赠与鬼宗鬼面青铜令一枚,许以一诺。青桑子只要出示这枚青铜令,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鬼宗都会履行承诺。
青桑子在六年前陨落,鬼面青铜令的下落只有他的嫡传弟子最为清楚。
顾勉……
苻璃蹙起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顾勉今日行事那般热忱,特邀他前来司宅,恐怕不止是因为他的身份。他葫芦里卖的药不会藏太久,自己不去找他,只怕他也会来寻自己……
倒是巧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陌路(二)()
如此有了对策,苻璃心下稍安,面上的郁色也如雨后初霁般散开。他倚着扶手换了处姿势,复又阖上了双眼,开始闭目打坐。
一夜的光景转瞬即逝。
清晨,晨曦未起,司宅内下人仆从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放缓的走动声、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唤醒了沉睡的宅子。待到旭日东升,暖阳普照,整座宅子彻底地热闹了起来。
偏离司家正宅的紫荆回廊内,一行四人,顾勉当先走在最前,司剑推着司瑾然,司芙霜走在右侧,均一脸难掩激动地朝西北向缓步走去。
今日大早天还未亮,司芙霜就按捺不住起了床,叫上司瑾然,连给母亲请安都省了直接去了顾勉的屋外候着。待人一起,就急吼吼地催促着去拜见苻璃。顾勉被她闹得没法子,不过因着昨日苻璃的话到底没肯妥协,硬生生压着几人等到天大亮了才动身。
紫荆回廊的尽头过去再有一段路程,就是苻璃师徒二人所住之所。
顾勉目光锁住前方的屋子,突然顿住了步伐,转过身来,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穆。跟在后面的三人不妨他停住险些撞了上去。司剑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迅捷,及时收住的步伐。司芙霜却是因为心底急迫,根本就来不及收住步子,直直地朝前俯倾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顾勉右手凝聚灵气,在她身前的虚空中一拦,一股反向之力凭空生出,将司芙霜前倾的身子又反弹了回去。
司芙霜的身子骨晃了晃,终于站定。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张俏脸吓得半白。
司瑾然见状,朝顾勉道:“多谢神医救了霜儿。”
司芙霜闻言,也跟着道:“霜儿多谢神医出手相救。”
顾勉点点头,却道:“霜儿,出门前老夫再三告诫过你不可莽撞,若你不能慎行,那也不必跟着去了,这便回去罢!”他一向慈眉善目、平易近人,这般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
司芙霜面上顿时浮起委屈之色,但也明白那人身份非同一般,兄长的身子还得靠他,当下强压下心头的委屈,点点头道:“霜儿知道错了。老祖宗,您别赶霜儿走,霜儿保证不会再莽莽撞撞!我保证!”
顾勉看着她眼底闪闪浮动的水光,顿时心感不忍,板正的脸也软了下来,叹道:“罢了罢了,你要跟着就跟着吧。但是,切不可胡乱说话,一切依老夫行事,可明白?”说到最后,语气再次转厉,同时目光移向司瑾然和司剑,显然这话也是说给他们二人听的。
“瑾儿(司剑)省得!”司瑾然和司剑忙点头应道。
他们二人的性子顾勉是知道的,且一贯都是沉稳的,比司芙霜不知强多少,当下也安下心来,点点头道:“走罢。”说罢,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三人见状,忙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四人来到屋子外。
顾勉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袍,而后朝屋内躬身俯拜道:“弟子顾勉,拜见尊者!”
屋内,苻璃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床榻,锦凰保持着昨夜他闭目前的模样,双手交叠放在腰腹处,气履平缓,仍旧没有醒来。
他沉默了几吸,侧头看向身旁的案台,台面上梦蜂收着翅膀正蹲在上面酣睡,腹下的肚皮鼓得滚圆,显然昨夜饱餐了一顿。苻璃取出锦囊,将梦蜂收了进去。
这时,屋子外,因为久不见回应的顾勉再次朗声道了声拜见,苻璃右手随意翻了翻,手中顿时多了张明黄色的符篆,布在屋子外的结界撤了去。他一面往外走,一面道:“进来罢。”
屋外,四人闻声,脸上顿时闪过喜色。司瑾然三人规规矩矩地跟在顾勉之后,缓步走了进去。
一见苻璃从帘后绕出,顾勉便躬身行礼道:“拜见尊者。”他身后的三人,自然也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请坐。”苻璃虚抬了抬右手,示意四人就座。
虽则料定顾勉会主动来寻自己,但也不曾想到会这般早。不过,顾勉越是急迫,于锦儿就越有利。
苻璃洁白的袍摆如流水般在方椅里泻开,上面,金银丝线交织的祥云暗纹在晨曦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一股沉静而低敛的华贵从上面渗透出来。他的面色一贯的清俊冷持,没有什么波动,仿佛极少有事物能牵动他的情绪。
昨日还是远观,看得不是很真切,今日近在眼前,司芙霜发现他的样貌还要来得俊美,几乎找不出一丝瑕疵。从门外遍撒而入的金光笼罩在他的周身,仿佛漂浮着的细碎的金粉,灼灼然,不容人窥视。
司芙霜一时间看得有些怔怔,竟忘了收回视线。
苻璃察觉到她的目光,微撇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为清淡,就像是无风的湖面,无波无澜。
他的目光只停留了半吸的功夫,状似看了司芙霜一眼。可她却知道,自己并没有入他的眼。不知怎地,她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昨日看到的那一幕。
男子拦腰揽着女子,低头看着她,眉眼间尽是柔色,仿佛十里春风都及不上一丝。
“昨夜回得匆忙,弟子也未事先准备,此地简陋,屈尊尊者了。不若,请尊者移驾弟子的院落‘仙逸居’?”
恰在此时,顾勉突然开口道,打断了司芙霜漂浮的心思。她忙收敛思绪,垂眉静坐,默看顾勉如何请动男子为自己的兄长医治。
“本座倒觉得此地甚好,虽然冷清却甚是幽静,适合锦儿修养。况且,修道之人并无此等讲究。”苻璃淡淡道,语气低缓,透着深入骨髓的清贵。
顾勉脸上划过一丝失望,点点头,“既然尊者无碍,那弟子便也不勉强。不知,贵徒可好些了?”
“锦儿尚在昏迷,还未醒来。”苻璃说着,眸光闪了闪,似有一丝忧虑极快地划过。
闻言,顾勉忙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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