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司瑾然体内的蛊虫,最初之时便是由樜蚕培植而成。即便成了蛊虫,但与生俱来的习性不会改变。
果然,司瑾然虎口处的伤口一开,黑气移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一众五人十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鼓包。
只见那蛊虫移上精瘦的手背,迅速朝伤口移去,眨眼之后,从黑紫色的毒血中冒出两根触须。那触须在空中晃了几下,似在探看外面的气息。几吸之后,像是确认了没有危险,便听到血肉翻动的“噗嗤噗嗤”声,接着,从黑血中扭出一个圆鼓鼓的脑袋,不消片刻,整条樜蚕从伤口钻了出来。
苻璃眼疾手快,一道灵气打在蛊虫尾部。那蛊虫吃痛,乍然松爪便落进了下方盛有毒血的瓷罐中。
蛊虫一除,萦绕在司瑾然左手的黑紫毒气随着毒血的流出一点点退散,直到血色由深转淡,最后恢复成正常的鲜红色,黑气才彻底归于了无。
收到顾勉的示意,锦凰再难支撑,收回灵气的同时,最后一丝神识也再难凝聚,盘踞在视线中的黑暗如同蛛网般无所顾忌地漫开,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
苻璃眸光骤缩,身形一动如闪电般将她下滑的身子接住,揽抱进怀里。下一吸,整个人便如同鬼魅般化作重重叠影,眨眼之间掠进了内室。
他将锦凰平放在榻上,喂入丹药后又导入灵气助其疏导。仍旧是怕她经络难以承受压力,只停留了片刻就收回了手。
锦凰幽幽转醒,视线里尚且带着模糊,但她清楚身旁是谁,虚弱着声线低低地唤了声“师傅”。
苻璃怜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从榻上扶起,又帮她曲腿坐正。
“锦儿,快些调息。”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蓄灵符塞进她手中。说罢,衣袖一挥,一道蓝紫色的钟罩结界蓦地生出,将锦凰整个儿罩在了里头。
锦凰虽然脑子混沌,神识也时清时浊,但苻璃的意思却是听明白了。
她勉力端坐,唇瓣无声地颤动,法诀从开开合合的檀口中细细密密地飘出。躺在她手中的明黄色符纸受到召唤,飞到结界上方。有苍白如云絮般的充裕灵气从符纸中溢出,像是有神识般汇成股股涓流,涓流汇聚成洪涛,自她头顶流泻而下,袅袅绕绕,迅速充盈整个钟罩结界。
时间一点点流逝,射入内室的光线由明转暗,再由暗转明,最后缓缓西斜。
苻璃坐在不远处的方椅中,在第三张明黄色符纸仿佛枯败落叶般晃晃悠悠飘落、第四张蓄灵符再一次浮至结界上方,他眼底隐秘的担忧不再遮掩,逐渐扩散开来。
常理而言,依照锦儿耗费灵气的程度,差不多只需一张蓄灵符即可助她调息稳固,可如今她用了三张不止……
苻璃的视线落在锦凰的腰带上,眉峰深蹙。如此有悖常理之事,恐怕与那诡异的神器脱不了干系。
萦绕在他脸上的郁气久久不散,他拿出那枚鬼面青铜令,忧心忡忡又暗怀希冀地想,只希望鬼宗能有他想要的答案。
还有锦凰的伤魂症……
当年那场惨变,致使与炼魂术有关的所有魂术,包括补魂术在内,不是被毁就是被禁。如今的峊州大陆已经不可能找到会此等秘术之人。除非是诡道……
若别无他法,也只能同十几年前一样,再涉一次幽溟诡域……
苻璃正设想间,锦凰已经调息完毕,从入定中醒来。
她方睁开眼,就看到他侧向而坐,夕阳的余晖堪堪擦着他的脸颊斜射入内室,凌空半举着的右手尽数暴露在融融的晕黄晖光中,越显修成,且棱骨分明。
锦凰的视线落在他指尖被随意把玩的令牌上,青得泛黑的铜面上,鬼面浮纹在余晖中泛出狰狞扭曲的寒芒。
她眸光一动,是鬼面青铜令。
锦凰睁开眼的瞬间,苻璃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息强弱浮荡,便知她醒了。将手中青铜令收起,站起来走了过去。同时唇瓣颤动,捏诀撤去了钟罩结界。
“可还有哪里不适?”
锦凰摇摇头,“弟子已经无碍。”说着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尊出手相救。”
苻璃见她规规矩矩的模样,眉峰皱了皱,本想说“你是我的徒儿,勿需这般多礼”。不过,最后只是动了动唇瓣,什么也没说。
他静默着点了点头,却是衣袖中突地飞蹿出一物,有如灵蛇,一梢卷上她的手腕。
锦凰下意识地要拿灵力去隔挡,在看清那物时又极快地卸去了力道。
那是一段极细的、由多股丝线编织而成的彩色绳股。她的脑海中蓦地跳出一段讯息,“彩翎丝,低阶灵器,雷火双属性”。绳股的另一端被捏在苻璃的三指间,其中食二指轻搭在上面,是在替她把脉。
锦凰全身放松下来,眼帘低垂,卷翘浓密的眼睫伏在脸皮上,看似沉静的眸光深处划过一丝隐晦的锋芒。他此举,是简单地探看她的内息?还是另有深意?
“灵气充沛浑厚,经络强劲有力。”苻璃说着,将彩翎丝收回衣袖中,“不过,金丹初期修为仍有些不稳,这些日子还需好好调息稳固。”
“是,师尊。”锦凰垂首,眸光暗沉幽深,恭敬应道。
苻璃看着她乖顺的模样,神色欣慰,“锦儿你有这般修为,为师心中甚慰。”
锦凰静静听着,正思索着如何回他。不过,想来苻璃也没有要她回应的意思。只听他接着又道:“只是锦儿,你可否告诉为师,你为何会使出鬼火?”
第二百九十章:心机(一)()
锦凰心头猛地一跳。他怎么会知道鬼火?他看到了?
鬼火和幽冥鬼鼎是她最大的秘密,在没有获得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前,她没有打算让任何人知道这些事!
此刻,苻璃这般问她,明显是看到了些什么。难道是几日前,她结印金丹之时……?
锦凰在脑海中疯狂地思索可行的对策,一瞬间便有了想法,只是……她也没把握那对策能否成效,但是此时此刻,箭在弦上根本由不得她。
这一把,她赌赢了则如虎添翼;赌输则如履薄冰。是输是赢,只看她这个“师尊”对她是虚情还是假意?
锦凰素来行事稳当,即便是剑走偏锋也是在心底有七八分把握。如今这般,自己的性命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当真是不太舒坦。
下一吸,她膝盖一曲,突然“扑通”一声冲他跪了下来,颤声道:“弟子没有入魔!”说着,仰起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师傅,弟子没有入魔!”
她精致的脸庞上挂着惊惶和恐慌,眸光却透着浓烈的不屈和倔强。
苻璃本就对她怜爱,加之锦凰失了忆,他心底更多了愧疚和补偿的心思。此刻见她这般明明惊惶却又倔强不屈的模样,心道他竟不知失了忆的锦儿这般固执,同时心疼亦瞬间充斥整片胸膛。
然而,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他唯一的嫡传弟子,其实别有用心。
苻璃忙将她扶起,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发鬓,语气柔和轻缓,“别怕,告诉师傅,到底发生了何事?有师傅在,不会有事的。”
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并没有怀疑她。
锦凰掀起眼帘,微抬着下颌看他。
她的眼睛自小就长得明媚灵动,像是会说话一样。特别是当有光照进里头,就仿佛落进了漫天星辰,璀璨至极。然后她一笑,又像是明媚春光里柳条轻拂的微澜湖面,波光粼粼,灿若冰晶。
即便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眸部的轮廓稍显狭长,但其中的明媚与灵动丝毫未减。
此刻,不知是因为震颤、感动又或是其他的情绪,锦凰的眼眶中涌出了些许水意,颤颤巍巍,仿佛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晃晃悠悠楚楚惹人怜。
她眨了眨眼,那水意变成一层薄薄的水雾,蒙在她漆黑如墨的眸子上,就像是刚出水的极品黑珍珠,美得惹人迷醉。
苻璃看到映在她眸子里两个小小的自己,随着她眼眸的颤动,那两个小人也跟着轻颤。颤得他的心不自觉跟着飘乎晃荡,就像是躺在波涛悠悠的小舟里,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拿着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苻璃觉得哪怕是命悬一线、岌岌可危,为了她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闯一闯。
“相信师傅,无论发生了何事,师傅都会护你周全。”这是他的弟子啊,自小倚赖他、孺慕着他的小锦儿。
锦凰唇瓣动了动,神色忐忑地看着他,“师傅,你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苻璃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锦儿是他自小瞧着长大的,心思单纯、乖巧坚韧,他怎么会不信她。更何况,虽然那鬼火阴戾诡异,但锦儿确实没有入魔的迹象。
锦凰状似轻轻地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眸光中逐渐晕染出丝丝暖意。
她粉唇轻掀,开口道:“那日,我被卷进传送阵,但是在传送过程中突然受到一股极为可怕强悍的外力挤压,传送阵不堪重负崩毁,接着,我们便掉进了一处秘境……”
“我们联手将那变异巨蟒杀死,而后调息了近两个时辰。待一切平息之后,我们便开始四处寻找出路……”
苻璃静静地听着他们如何一步步杀死凶兽,内里却一点儿也平静不下来。他猜到她是陷入了某处秘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地狱之井”!
他比锦凰阅历丰富,自然知道“地狱之井”。那可是九死一生之地,饶是他落入其中,也无全身而退的把握。他无法想象,锦儿她在那段时间里经受了多少。
“后来如何?”苻璃不自觉地追问。
“后来,我们就被突然升腾而起的蓝紫色法阵卷在里头。那个法阵的力量好可怕,”说着,她的目光渐渐放空,像是被魇住了,瘦削的身子骨无意识地打着颤,“法阵中没有一丝灵气,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一股诡异可怕的阴森戾气。”
苻璃心疼地无以复加,双臂一揽将她搂进怀里,右手扶着她的后脑压在自己左心处,似乎想要给她力量。耳边,锦凰打着微颤的声音继续响起,“那戾气像是从地域深处爆发出来的一样,暴戾、扭曲、疯狂、血腥,在法阵中无边无际地喧嚣、荡漾。”
“我以为我要死了,全身每一寸皮肉都像是在被凌迟……”说着,她的身子骨颤抖地越发厉害了。
苻璃紧紧搂着她,只觉得自己也跟着痛了起来,心口像是在被针扎一样。锦儿在经受着这些的时候,他却只顾着为魔族异动而奔走。他哪里算是个师尊啊?!懊悔和心疼化作片片利刃疯狂地剜着他的心。
“我以为我要死了……”锦凰又道。
苻璃再也忍不住,话语冲破哽塞的喉口,“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有师傅……”他本想说“有师傅在,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可这样的承诺他说得还少吗?然而,他又哪一次兑现过,锦儿仍旧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险境。
他觉得自己根本担不起这些承诺,还哪有脸面再说出这样的话?!
锦凰的脸颊贴着苻璃身上柔软的鲛纱绡,两滴清泪滑过长长的下眼睫,掉落在鲛纱绡上,转眼便渗了进去。依照她说出的话,加之落着泪,本该是一副害怕无助的模样,然而她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射入室内、散在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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