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璃捏着玺牒端详了片刻,黑色的质地非石非玉,却是难得的细腻。周边被打磨得十分圆润,过度自然没有一丝棱角,可见非人力所造。确实,诡道的玺牒是取自弱水中的黑碧玺,常年被水流冲刷,所以边缘才能做到如此圆润。
牒片的表面,刻有“云铧”二字,倒是普通的篆体,唯一比较独特且夺目的是这二字上面刻的栩栩如生的一朵红莲,一朵妖娆盛放、冷艳bi人得几欲焚起的红莲。
先前看到时倒不曾觉得有什么,但是此刻看到这朵红莲,苻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日他上天机峰,让白嶶占卜时看到的那朵浴火红莲。
一时间,他眼中神色变幻。
在场三人,思绪翻涌的又何止他一人。苻璃翻转玺牒的时候,锦凰亦看到了那朵妖冶莫名的红莲。相比苻璃,她心底的惊异还要来得强烈。
她记得那几个似幻非幻的梦境,永远都暮霭沉沉的漆黑空间、闪烁浮动的幽蓝色星芒、寂静流淌却充满怨戾之气的河流,还有一路放肆摇曳、妖冶惑人、与这红莲莫名相似的熊熊业火。
因为见过,所以更觉得这玺牒上的红莲不似红莲,反倒更像是燃烧着的红莲业火。
特殊质地的玺牒……玺牒上面的红莲……还有云华的身份……
锦凰盯着那方红莲,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第三百零四章:云铧(二)()
诡道的玺牒做不得假,云铧的身份确认无疑。
苻璃撤去威势,将玺牒还给他。
胸口沉闷的窒息感乍然撤去,云铧面色一松,稳了稳内息拱手道:“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苻璃,这是我徒儿锦凰。”苻璃回他。
之前云铧早有猜测,如今听到这话倒是彻底确认了。
当年他年纪尚幼,魂魄不全而痴若稚童,被师尊所救后虽是补全了魂魄,但那时尚在恢复中,魂魄非常脆弱,对苻璃的记忆非常的模糊,只有微薄的印象。但他一直都牢牢记得,他的恩公,名叫苻璃。
“苻璃”和“锦凰”,一人是他的恩公,一人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盘绕在他心头的女孩儿。即便是同名同姓,但天底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此他们二人便是他要找的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此地遇上了。
云铧眼底的激动难以抑制,抱拳冲苻璃深深一躬,“云铧拜见恩公。”
苻璃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不过他素来对这种事看得极淡,冲他点点头道:“你勿需如此,当初本座出手救你,也是该你的机缘。”
闻言,云铧心中敬仰之情油然而起,心道,如此便是大者风范。他目光灼灼,又是深深一躬,“虽然尊者如此说,但若不是当年尊者出手相救,这世上便再没有云铧此人!尊者永远都是我云铧的恩公!”
苻璃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调转话锋问道:“你方才说比我们早到半盏茶功夫?”
“是,弟子才到了片刻,两位就来了。”云铧应道,视线不自觉又瞥向一旁的锦凰,却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顿时一阵“做坏事被抓住现形”的尴尬和羞赧,面上一红,急急别开眼去。
他这一番举动哪里逃得过苻璃的双眼。若是一次倒也说得过去,这一而再再而三,他心中难免起疑。他看了看云铧,又转头瞥看了眼瞧不出神色的徒儿,眸中暗色浮涌。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问道:“你如何会到此地?”
云铧心头正砰砰乱跳,听到苻璃问话忙收敛心神,恭敬回道:“不瞒尊者,弟子之前遇到几名痴傻之人,探查之下发现他们是被人抽去了魂魄,魂魄不全才会变得痴痴傻傻。弟子心中起疑,细查之下发现是有人在拿活人试炼,炼制邪术阵法。后来,弟子依照线索到了颍州,找到了此地。”
“只是,到底还是晚了。弟子到的时候,那人已经离开,约莫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除了这些人所有的东西都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苻璃走进山洞,仔细观察着洞内的布局和陈设,唯一的感觉便是干净,干净的诡异。
不要说复活邪术阵法所需的物件,便是那人在此逗留过的痕迹,也是被抹得一干二净。若是仓皇出逃,绝不会如此,该是凌乱无章才对。
“看来,那人早有准备离开此地。”
他倒是没有怀疑云铧,毕竟对于掌握正统炼魂术的诡道传人而言,他没有理由舍弃炼魂术,反倒去选择血祭这种魔道邪术。
闻言,锦凰和云铧均赞同地点点头。如此解释便也说得通此情此景了。
“那人行事如此谨慎,这里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师傅,你道他会去哪里?”锦凰转过身问道。
苻璃蹙眉沉吟,“为师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不过为师已经传讯于各地哨点,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消息传来。”说着,看向角落里被捆缚的几个神志痴呆的男女,“为今之计,先将此地告知颍州的衙门,将这些人送回去。”
作为修真中人,自然不用亲自跑去颍州衙门知会此事。苻璃取出一只灵鸟,将所述之事写于纸上,绑在灵鸟的脚脖子上,灵鸟自然能找到目的地。
眼见灵鸟扑腾着翅膀窜上云霄,锦凰转身问道:“师傅,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苻璃并没有回她,而是侧转过身看向跟在后面的云铧,道:“云铧,你可有何打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云铧感觉虽然苻璃的目光依旧清淡,但眸色深沉,暗含逼视冷冽之意,他不敢造次瞥看锦凰,硬生生顶着他的注视拱了拱手道:“那幕后之人如今失却踪迹,弟子一人之力有限,恳请尊者准许弟子跟随左右,略尽绵薄之力。”
苻璃看着他的发旋,默然不语,神色未动。云铧却只觉得头顶的压迫之意更甚。
锦凰同样看着云铧,心思流转。
先前在百晓堂,当时她将他误认作是云华,本以为只是有些相似罢了。可如今却突然被告知,他就是当年梁都的那个小哥哥。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娃娃跟面前这个俊俏挺拔的青年重叠在了一起,可是她仍旧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她的云华。
那玺牒上的字她看得分明,他唤作“云铧”而非“云华”。
云华,到底是也不是眼前之人?
他和云华有些相像,却又不全然一样。相似的是气质,同样的干净清冽;不同的却也是气质,一个稚嫩锋芒,一个沉厚内敛。
她认识云华之时,他便是个极沉稳内敛的人。那时,已经是修真界与魔界的正邪之战后。她不清楚他是天生如此,还是随着岁月的沉淀养出来的性子,但云华那样的人从来不可能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人。
而今她神魂受损,关于云华的记忆有些地方也出现了紊乱,只依稀记得当初他跟她讲过,他少年时曾拜入一派门下,后来在他师尊陨落后便脱离了出来,在峊州大陆上行走,修自我之道。
若不是活了几世,她也不会知道还有诡道这一门派。云华少年英才,与面前的男子多少有些相似。若是与他同行,说不定能探出他到底是不是云华。
她侧首见苻璃沉默不语,低低唤了声,“师傅?”
苻璃眼波闪了闪,顿了顿才道:“如此也好,那便一道儿吧。”说罢,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暗色,转过了身去。
就在方才短短的几个瞬间,别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思,他自己却是清楚的。那一刻他在抵触,不愿与云铧同行。照理来说,云铧曾受惠于他,也算是他的后辈,不该如此才对。那情绪可谓生得毫无道理,却又突然而强烈,一下子冲击着苻璃,让他觉得陌生而忡怔,但若是不让云铧同行,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苻璃侧转过头,看着锦凰道:“颍州一事暂搁一边,锦儿,我们先去鬼宗。”
闻言,锦凰愣了愣,继而唇角一弯,点点头,“好,师傅。”
看着她的笑靥,苻璃的唇角下意识地也跟着弯了弯,下一吸却见她的目光瞥向落后半步的云铧,不知为何,心中蓦地一冷。
若是他知道日后会发生何事,此刻万不会让云铧同行。只可惜,世上永远都没有后悔药。
第三百零五章:鬼宗(一)()
世人提到鬼宗,便会想到阗南活死人谷。
阗,是古时候沿用下来的用词,雄踞峊州大陆西南地域,地广数千里,穷山恶水,人烟荒芜。其中,有蛮夷部族不知繁几,不服管束,自大且蛮横。
活死人谷位于阗以南的苍芜绝壁之下,地势险峻恶劣,鸟兽绝迹。
苍芜绝壁周围的地域曾是神魔大战的古战场之一,埋骨无数,滋生出了无数冤魂恶灵。同时,神魔尸毒埋于土壤之下,滋养出了一片含有剧毒的毒荆棘林。
因为毒荆棘生于尸毒,所以风蚀不化,恶雨不腐,一年四季都在生长。所幸因为荆棘生长缓慢,这数千年来才不至于泛滥成灾。不过,千余年不曾受到干扰的生长,毒荆棘林已经形成不小的规模,自成屏障。又因毒性剧烈,人畜沾之即死,所以万余里内鸟兽绝迹,人烟渺芜。
也因此,这片地域最开始被称作是“死亡绝壁”。后来,鬼宗祖师爷在此地开山立派,才逐渐有了人息;又因为鬼宗独特的修炼之法,鬼道门人昼伏夜出,形同鬼魅,“死亡绝壁”才慢慢变成了“活死人谷”。
所以,外界所说,活死人谷便是意指鬼宗,鬼宗便是位于阗南活死人谷。
颍州此去阗南路途遥远,一日之内决计不能够抵达。他们三人走出莽山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未时三刻。三人各自驱使着法器冲上九天云霄,朝阗南的方向而去。
毫无意外,他们没能在入夜前抵达阗南,最后决定在野外将就着过上一夜。
三座飞行法器先后在一座荒林降落。
三人又走了片刻,倒是看到了一座荒废许久的破庙。他们修道中人,多数时候都是幕天席地,当下就决定在里面过上一夜。
日光退去,夜幕很快便席卷了上来,荒林之中夜风四起,在破庙内穿堂而过,摩擦出凄厉的尖啸声,犹如鬼咽,声似狼嚎,听得人头皮忍不住阵阵发麻。
此等没有人息的荒山野岭,一入夜便会有诸如孤魂、妖兽等物出来活动,所以修士一般都会在自身周围布下防御屏障,以免受到干扰。
苻璃在阵法数术方面的造诣不浅,布阵一事自然非他莫属。他走到庙外,同时取出阵法符篆开始布阵。
见他动作,锦凰转身走进庙内,动手开始做些简单的拾掇。她默念法咒,凭空掐出几道无风之力,将斜倒在地上的门板、木窗等物移到一边,整理出一块空地。接着,她又从储物镯中取出数盏蛟油灯,正准备将他们安置在四个角落处,便感觉到有气息正冲自己缓慢靠近。
“锦……道友……”那人开口唤道。
来人正是云铧。
锦凰心念狠狠一跳,她捏着蛟油灯的手掌紧了紧,直起身侧转过头看向来人,面带疑惑,“云道友?”
云铧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设想,要是有一天他见到了那个女孩儿,他要跟她说些什么。他预想过许多的话头,可结果,当锦凰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曾经设想过的话语通通烟消云散了,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感觉全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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