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锦凰这两日的观察下,这个芸娘不仅仅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媳妇儿这么简单。
方才,她篮子里探出来的栀菱花,是“花中毒娘子”,毒性剧烈,捣出的汁水一滴就足以杀死一头蛮牛。不过,纵是毒花,在某些情况下,亦可作为药草驱除病灶。芸娘能识得此花,已经不简单,这是其一。其二,这两日归一谷的道友在救治被魔族伤了的村民时,她能凑上一手,并做到有条不紊,可见其医术不仅仅是“简单”二字。
第三,亦是最为关键的,在她身上锦凰看到了几丝似曾相识。她的举止、她的行为、她衣着的配色,带着些许仆句和氐氏的影子,所以,锦凰怀疑,芸娘本是氐氏中人。
若她真是氐氏中人,便有些可疑了。
锦凰记得鬼宗门人提过,氐氏族人世代避居山野,极少与外界联通。还有一点,坊城虽然地处偏僻,但要仔细算来,坊城距离氐氏也不过万里之遥,芸娘定居在坊城相当于过门却不入。这一点,很是奇怪。
锦凰直觉,芸娘的身上藏着不少的秘密。
她本不必去关注这些,但涉及到氐氏便是涉及到了仆句,涉及到仆句便极有可能与阴阳轮回諓有关,她不得不暗暗留心。
她的这一猜测很快便得到了证实,而证实这一点的却是小扶摇。
芸娘离开后不久,先前派遣出去探查坊城周围情形的几股小分队先后返回,聚到一起融合彼此探得的讯息,并商定之后的应对之策。这一商议便是大半个时辰,等众人散去之后,锦凰发现大约是因为时辰过久,扶摇一人百无聊赖地拿树枝在沙堆里写起了字。
团子似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唇瓣抿着,清澈的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下的沙堆,异常的认真。锦凰瞧着觉得颇为有趣,走上前凑到她身边,柔声道:“在做什么,扶摇?”
闻声,小家伙先是一喜,而后软软糯糯地回道:“我在写字,仙人姐姐。”
“嗯?姐姐瞧瞧。”说着,锦凰转过头去看向沙堆,在看清上面写的字之后,心中不免一震。扶摇写的字,竟然与血祭残卷上面的字一模一样!
一时间,她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不显,继续道:“扶摇真利害,竟然会写这么多字!是有上学堂么?”
扶摇闻言摇摇头,乖乖巧巧地道:“没有上学堂,是娘亲教扶摇写的。娘亲说,扶摇一定要一定要记住!”为了强调,小家伙还一连用了两个“一定要”。
小扶摇不懂芸娘的用意,但锦凰却是明白得很。若不是这些字极为重要,她不可能反复交代小扶摇一定要记住。
所以,现在很明了,芸娘是氐氏人,否则她不可能知道血祭残卷上面的文字。但是有一点颇为奇怪,前几日在氐氏之时苻璃曾告诉她,他试探过氐氏的普通族人,他们并不识得残卷上的文字。所以,他怀疑,要么那些是古仆句文,氐氏族人不识;要么只有特别身份的某些人才识得,比如说巫师乌衣、长老谢逸等人。
但是,芸娘竟然识得便颇耐人寻味了。
锦凰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或者说他们这些修道之人存着戒备,交谈从不多话、语气恭敬疏离,要撬开她的嘴恐怕不易,需好好思量思量。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又过了一日,到了第四日,将将过了申时(下午3…5点),原本隐匿在周围山林毒瘴间的魔族邪祟纷纷现身,对坊城形成合围之势,开始疯狂地攻击外围的结界屏障。
锦凰等人之中没有高深的阵法师,当初所设的结界屏障也只是普通的结界,约莫只支撑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轰然碎裂,无数妖魔鬼怪一哄而上,战斗一触即发。
所幸,先前就有迹象表明魔族将有动作,在他们进攻之前,锦凰他们就已将所有坊城的村民集中起来,将人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同时凭借法器设下防御屏障以护卫他们的安全。
此次围攻坊城的妖邪魔道数量众多,对于锦凰他们而言几乎成倾轧之势,且实力最强的金丹中期魔修就有两人,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暴戾魔族和妖族。这仗势,是要血洗坊城!
偏僻的坊城已是如此,周围的其他几个小县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南淭如此动作,可见其对氐氏是势在必行!
从鬼宗梢点过来的援兵早先便到了,但因人数本就不多,又被分成了几股力量前往多地支援,所以人数并不多。而在之前发现魔族将有大动作时,锦凰便当机立断传讯于离阗南最近的沧阆派刑法总堂暗梢,但地域过远,纵是他们收到讯息后立即赶来也需要两日的功夫,而在援兵到来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奋力抵御。
这一战从申时一直打到戌时(晚上7点…9点)末,每一个修士身上都沾染了或魔族或妖族或凶兽的血液,和自己的鲜血,灵力不支亦不敢倒下,不停地重复地施展法术挥动法器,只恨不得在妖魔身上多划一刀、多砍一个魔族。
锦凰手握火凌刺,在每一次刃尖划上对手之时注入幽冥鬼火,纯粹的紫色鬼火暴戾阴森较蓝色之时更盛,诡厉可怕的腥暴气息如蛆附骨般顺着经络侵入对方的体内,从内里让对方生出无尽的绝望和恐惧,瓦解对方的战意和心房。
幽冥鬼鼎前段时间在活死人谷温养得不错,所以阴幽之息很是充裕,连带着锦凰使出的鬼火也是戾气十足。有了鬼火这一隐形的助力,她对战地尚显轻松,不似别的修士那般捉襟见肘。
源源不断的敌军和接二连三倒下的道友让锦凰心生焦躁和暴虐,面上越发冷凝、招式越显凌厉,几乎招招击中。到了戌时末,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不知何故突然如潮涌般退去,但仍环伺在坊城周围,对城内虎视眈眈。纵是如此,但至少对于锦凰他们而言,有了一个能够喘息和休整的机会。
第三百四十九章:恶战()
魔族撤退之后,所有修士都集中在坊城的城中央,彼此背对背盘腿而坐。数十名修士围成环状,环形之外笼罩着一座钟状模样的透明屏障,屏障之内,数十张蓄灵符漂浮在上空,源源不断的白色稠裕灵气从符篆中漫出,弥漫整座屏障。而后,经过指引,这些灵气如潮涌般涌入一众修士的体内。
luo露在外的狰狞伤口上魔气被灵气祛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痂,生出新的皮肉。外在的伤口易愈,内里的经络和五脏所受的重击和撕扯却比之恢复得缓慢。
锦凰所受之伤较轻,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养,几个时辰下来已经无大碍,唯一的不足便是灵力耗损。要恢复灵力不在朝夕之间,但魔族在周围虎视眈眈,情况颇为棘手。
“阿锦,如若魔族再次进攻,你当如何?”幽冥鬼鼎忧心地问道。
“援兵最晚明早辰时必定能够赶来,再此之前只能拼死抵御!”说着,锦凰声音骤顿,停了几吸后沉声道:“如若实在退无可退,也只能暴露你们了……放心,比这凶险数倍的情形我都能安然无虞,这一次也一样!”
她说的是“你们”而非“你”,阿鼎心知是指自己和阴阳轮回諓,却又听到她的后半句,心中顿时生疑。它随着她一路走来,除却那一次被迫沉睡,鲜有它不知道的时候,但她却说“比这凶险数倍的情形”,阿锦她何时还遭遇过这样的情形?
“阿锦?”
“莫要再说了。”它将将开了个头,锦凰便打断它,闭目开始调息起来。
魔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异常紧迫,容不得浪费一丝。
黑夜笼罩着整座峊州大陆,有邪祟歹物在夜幕的遮掩下放肆地动作,约莫过了丑时,魔族卷土重来,比先前的进攻气势越发汹涌凌厉。而更为诡异的是,不知何故,魔族的两位实力最为强悍的金丹中期魔修竟全部将矛头对准锦凰。
魔族邪祟数量多不胜数,其余修士均是自顾不暇,无人前来相助,锦凰只得一人独自抵御。纵然她天赋惊人又根基稳固,然两名魔修均实力高于她,锦凰腹背受敌,节节败退。
在背部再一次被其中一名魔修击中一掌之后,她胸腔绞痛之余“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单薄的身子如同纷扬的枯叶“刷”地飞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狼狈地一连后退了数步才堪堪顿住。
在这之间,系在她腰间的铃兰玉扣被掌风形成的风刃割断,随着锦凰的跌势一道儿飞将出去,在半空中撞上灵气余波发出一阵清脆急促的“叮当”声,最后跌入沙尘之中不再响动。
正邪对战,胜负只在一念之间,锦凰与两魔修均未注意到这一小小的动静。
在锦凰败退之后,两名魔修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在她落地的瞬间便欺身而上,手中法器齐齐朝她攻来。
就在魔息凝成的风刃即将落在她腹部之时,腰间的束带瞬间发出暗色的光芒,那光芒只闪烁了一下,就是那一下激发出一股强悍可怕的力量,桀骜又阴戾的,暴虐又不可一世。两名魔修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力量将他们的脸都挤压得变了形,一股由灵魂深处冒出来的绝望气息,让早已沾满血腥的残暴魔修都不寒而栗。
人道最可怕的是死亡,却不知真正令人绝望和惊惧的是,看不见生见不到死,永远徘徊在轮回的夹缝之间,为天道所弃于六界难容。而方才那一瞬,两名魔修感受到的便是这样“求生无门求死无能”的惨烈和恐怖。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的感受,快得仿佛是真实又仿佛是错觉。
两名魔修被这股巨大的力道弹飞开去,旋了个身落了地,横在身前的法器狠狠地打着颤,手掌至肩肘全部麻痹没有知觉,尚能握着法器怕也只是战斗的本能。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残余未化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和狐疑。然而,两人却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左使南淭的死令,以及魔族对败者的严酷刑罚如画轴般在脑海中一卷一卷地翻过,两者忍着麻痹重新紧握手中法器,再次朝锦凰攻去。
而锦凰借着阴阳轮回諓的反击助力终于得到一丝喘息,在两人攻上来的前夕,双腿一纵蹿上半空,同时口中无声喃呢,随着法诀地不断催动,火凌刺周身腾蹿起至纯至粹亦至阴至戾的紫色鬼火,火焰中卷裹着如绳索般粗细的蓝紫雷电。
锦凰乌眸轻眯,眼梢微斜,修长上敛的眼尾染着几分凝重、几分凌厉。
随着法诀的最后一句念毕,锦凰眼睛大睁,半空中倏地响起一道高亢嘹亮的尖啸声,同时鬼火紫电从刃尖上昂头冒出,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展翅飞掠的燕雀,鬼火为翅,紫电盈身。鬼火的暴戾阴气和雷电的强悍气息搅动着周围的空气和尘土,形成疾劲的风暴,激荡出一圈圈不稳的涟漪。
燕雀昂首又是一声高亢的尖啸,巨大的鬼火翅影在半空中振了两下,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朝两名魔修俯冲而去。这一招“雷谲掣雁”锦凰用了能尽之力,气势威力均不容小觑。
两人慌忙在身前筑起防御屏障抵挡冲击,然而,鬼火既荣登峊州五大奇火之四,而雷电又是一众灵力中最为强悍的力量,两者相携而来,又岂是普通防御屏障能够抵御的。
燕雀轻而易举便摧毁了两人的屏障,朝他们直面袭去。但既然南淭指派他二人前来围剐锦凰,便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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