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直起身,缓缓睁开双眼。
她静靠树干时,看着不过是个沉静内敛的年轻女子,可一睁开双眼,就像是磨去了锈垢,锋芒必现。
锦凰走上前,面上无甚表情,嘴唇开合,“想逃?”
童成只觉得她整个人危险至极,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其他的一切都陌生得让他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锦凰?
他又惊又惧,身上的绳索因为动作又缠紧了几分,可那痛哪比得上背脊上爬上来的寒意。
童成背部贴着横卧的枯木,看到对面锦凰似笑非笑地扯起一边嘴角,神色仿佛逗鼠的狸猫,嘲笑他的负隅顽抗,“落到我手里,你觉得你还跑得了么?”
锦凰俯下身凑近他,眸光冰冷而轻蔑,“童成,欠下的债,早晚要还。”
“”
童成不甘又绝望地咬了咬牙,别过头不再看她。
云铧是先醒的,毕竟他的伤相比较风扬而言是轻的了。之后,又等了许久,风扬才睁开双眼。
一行人整装,继续前行。
通过风扬的口述,垵南发生之事大致与他们在仓古道听到的所差无几。但有一点很奇怪,不同于荒漠如此大的动静,垵南的墟洞出现的悄无声息,竟是附近的百姓最先发现,最后才传到的白蚀峰。
之后,就一如传闻的那样,白蚀峰先后派遣了两批弟子进入墟洞,共计一百二十人,陆家也派遣了不下五十人进去。
风扬是第二批进的墟洞,除却第一批有三名弟子死里逃生出来报信,据他所知,生还的只剩下他一人。
“临熙师伯是为了救我,不然,他是可以逃脱的”风扬神色哀伤,语气懊悔又低落。
他口中的临熙,就是那位率领众人入墟洞的元婴期修士。
云铧拍了拍他的肩,无声宽慰。
一时无言,谁都没有出声。
又过了许久,风扬敛去哀伤再次开口道:“但困在这里的这段时日,我也并非一无所获。结合锦道友你所言,与我目前所绘的地形图,这异域分为阴阳两界,就如同一幅巨大的太极图。”
“所以,这里是阳界,而锦儿之前所在则为阴界?”云铧接口。
风扬注意到他对锦凰的称呼,又暗暗留心两人言谈举止间透出来的默契与亲昵,眸色暗了暗。
当初在仆句部落,那些仆句人将锦凰擒上高台后,他被一阵强光以及释放出来的可怕力量震晕,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白蚀峰。问了旁人才知道,他竟昏迷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之后,他委人打听她的下落,听说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不错。”风扬回过神来,点点头。
“这样的奇异地域,怕也是千年难得一遇”云铧感叹,却也跃跃欲试。
形同太极图样的阴阳异界,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历练。虽然充满危机,却也可能充满了机遇。
“等等!”锦凰突然顿步,拦住还要前行的二人。
她看了看周围,薄唇轻启,说出一句不搭前言的话,“风停了。”
云铧和风扬一怔,看向她,却见对方神色肃然,警戒的目光一一掠过周围。两人的心瞬间便提了上了,仔细一辨她的话,发现方才还徐徐吹拂的风此刻突然间停了。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你们留在此处。”锦凰抛下一句话,便在心里数着步伐往后倒退。
云铧和风扬不解其意,但心知她必有此番动作的缘由,便都没有动,侧转过身看她退后了约莫三丈的距离,之后又再次走了上来。
“锦儿,可有发现?”云铧问。
锦凰眉峰微蹙,点点头,“我想我们大概已经进入了某一处结界。方才过来时,我注意到右斜方有一墩枯木桩子,可如今再退回去,那桩子却瞧不见了。”
三人都不是初出山门的愣头青,都清楚,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是此地存在着某样东西,而这东西的场影响到了这一整片地域本身的场,从而在这片地域之内自成了一方结界。
人一旦进入就会被困其中,除非破除结界,否则将转死在其中。
至于引发结界的东西,可能是一柄强大的法器,也可能是别的,并无确切的盖论。所以,一旦碰上这种,有可能是机遇,但也不排除是险境。
是前者还是后者,别人不知道,但对于锦凰来说,必是机遇无疑。
因为,就在刚才,阿鼎断断续续对她说,“阿锦,那块碎片就在这里,但它已经变了。它的力量超过我,我压制不住它我同你的感应会中断,你当心必要时阴阳轮回諓会出手护你”
阿鼎的话很明白,这片结界就是因为另一块鬼鼎碎片而起,于她不是机遇又是什么!
但有一句话也勾起了锦凰的警惕之心。
阿鼎说,“它变了。”
“变”这个字眼在她找到第一块幽冥鬼鼎碎片时它也曾用过。锦凰记得很清楚,这个字眼的背后意味着,这片幽冥鬼鼎的碎片已经沾上了邪祟之气,变成邪物,不再是焚邪烬祟,至刚至正。
“小心。”锦凰对二人道。
不要她提醒,云铧和风扬心里也清楚。
眼前这片树林看似风光霁月,没有风波没有声响,平静得好似时间都静止了一般。然而,多少血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往往都蕴藏着狂风暴雨。越是平静,那么等暴风雨来临之际就越发的猛烈。
云铧在左,风扬在右,锦凰一把将捆缚着的童成推到后方中间的位置,她自己则断后。
一行四人缓步向前。
走了许久,都没有碰见什么异常。然而,越是如此,众人就越不敢放下戒备之心。
恰在此时,云铧伸手一横,示意众人止步。其余人见状,忙止住步伐,屏息凝神。
锦凰扯着童成随他们一道儿躲到一侧的茅草丛后,从云铧拨开的草缝中望出去,却瞧见前方约一里远的空地上对列着两只军队。
第四百二十四章:魇煞之境(中)()
左侧一方清一色银白色的护身铠甲,头戴同色头盔,脚踩银色兽纹护靴。队列齐整,士兵个个端正清方,手持银色叉戟,脊背如松。熠熠生辉的银色铠甲衬得人浑身上下似有浩然正气,凛然不可逼视。
而与他们对战的另一支军队却是恰恰相反。
一溜烟的玄黑色甲胄,队列良莠不齐,士兵容貌诡异,似兽似鬼,有带毛尖耳有鱼样兽鼻,手持各色武器,脚下赤裸,偶尔喷出兽吼似的鼻息。
此外,玄黑军的队列前还拴了三头模样凶煞可怖的黑水玄蛇,长约二丈,头似铜盆眼大如铃,状似倒三角的蛇嘴下时不时吐着猩红的信子,瞧得人心头颤颤。
是魔族!
这些黑甲军竟然都是魔族!
可是,与之对战的银色甲军却又是谁?
粗粗一看,这两只军队合起来约莫有数万人之多,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地占了整片空地。
南淭和那些个魔修来此地难道就是为了助阵?
不,不像。先不提那只银色甲军,从魔族军队身上,锦凰他们竟诡异地都没有感应到丝毫的魔气和其他任何气息,他们就像是空气
难道是幻象?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眸光中皆是疑惑不解。
这时,银色甲军一方受令旗调遣开始变换阵型,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平地和半空中结出了八座对战阵型。
若是幻象,这也太气势磅礴了些,锦凰在心头暗道。可若不是幻象,却又为何没有丝毫的气息?
一团团疑云笼罩在众人心头。
这时,对战双方开始叫阵。
黑甲军一方,像是将领模样的一名魔族跨着魔兽步出队列,神色嚣张倨傲地冷笑连连,“这阵型变换来变换去,你们倒真是锲而不舍啊哟,瞧瞧,这是什么?缩头乌龟?哈哈哈!”
他一笑,带起身后一阵参差不齐的嘲笑声。
“魔族妖孽,休得猖狂!”银色甲军一方,队列最前的一名男子气得怒发冲冠,手中兵器直指魔族,“今日此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
“好大的口气!天族小儿,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魔族冷冷一笑,脚下夹了夹魔兽的腹部,手举高枪就朝对方冲了过去。
一瞬间,一人一魔就战作了一团。
那方战意正烈,这厢魔族方才的两个字却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他提到了“天族”二字。
天族即神族,据古籍记载,上古诸神将魔尊裂苍穹封印之后,或陨落或陷入无休止的沉睡。神之一族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六界之一的神界事实上留下的只是些传说。
此刻,魔族重提,难道说,神族又复兴了起来?
几人心底怀揣着这样的疑问。
空地上神魔二军已经成功交战,战斗愈演愈烈。银色甲军一方阵型不断变换,进退有度,黑甲军则一味地冲锋陷阵,仗着魔族数量众多,只管横冲直撞。
战争素来都是残酷而血腥。
很快,战斗双方便躺倒了一大片,鲜血喷溅,泥土都被染成了绛紫色。
锦凰他们瞧得专注,对童成竟是放松大意了。不成想,他见三人的注意全都放在前方的不明战场上,竟脑子活泛地算计起了逃跑。
他一面观察着周围,一面在心中计算逃跑的路线。
前方正值两军对垒,他料定他们不敢贸然现身,便决定铤而走险。只要能成功越过战场,就有活路。
短短片刻的功夫,童成就将逃跑的路线在脑海中推演了一遍又一遍,坚定之心也越堆越高。
他小心翼翼地暗觑三人的动静,瞅准时机,抱定一击即中的念头,利用脚下的腾冲之力一下子越过三人的头顶,直接飞跃出了茅草丛。
身上的绳索大大减弱了童成的平衡之力,不过好在,他只是身板晃了晃就站直了。
随即,他就片刻不停地朝战斗圈冲过去,企图以神魔混战来搅乱锦凰他们的追击。
童成心底思量得极好,堪称妙极。锦凰他们也确实放松了警戒,等反应过来时,童成已经迅速混入了战斗圈,左闪右突地以魔族或天族来遮掩自己的身影。
放任他这般逃跑,锦凰如何甘心。
她脚下腾空,一下子越出茅草丛,手上幻出蟒鞭,正要甩将出去,恰在此时,变故陡生。
原本笼罩在头顶的青天白日,乍然间像是被一只滔天巨兽给吞食掉了一般,黑暗以眨眼的速度迅速笼罩上来。那黑并非彻彻底底的黑,而是黑中泛着蓝紫色,幽幽沉沉,森森鬼鬼。
与黑暗一道蔓延上来的是,毫无征兆出现的煞戾之气。
锦凰等人瞬间变色。
原因无它,实在是这突兀弥漫开来的煞气太过乖戾和凶煞,像是由不计其数穷凶极恶的暴徒含恨而死之后形成的恶灵,而后经年累积,怨念积久不散,形成的此等凶煞之气。
原本无风的树林间突地刮起阵阵阴风,刮擦过林间缝隙,卷起一声声似鬼哭似狼嚎般的呜咽,像是有闺怨女子在轻啼,又像是稚龄顽童在嬉笑,声声诡异恐怖莫名。
“啊!鬼啊!”
一声惊呼兀然炸开。
锦凰猛地回身朝战场上望去,却瞧见不论是魔族亦或是天族的军士,一个个如同沙漠中被风化了的圆石,皮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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