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悄悄的;因为刚刚发生过暴乱的缘故;距离这里最近的人群也有一里多。
只剩下台基石条斑驳剥落的高台和几面残缺不全的青墙;粘连着少许还未完全烧毁的斗拱梁架;兀自挺立着;很难想像;在这片光秃秃的废墟之下;就有一个隐秘的藏身之所。
扫去地面的浮土和脚印;找到某块有新鲜磨痕的地砖;撬开斜堆在一旁;露出下面的土壤;然后用刀尖插下去轻轻的划动着;直到遇到某种沉钝的阻碍
然后抠出一个铁制握环;用力向上一拉;沙沙的摩擦声;尘土顿时飞扬了起来;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然后我闻到了;某种樟木香和故纸堆混合的味道;安排好警戒和望哨;然后我亲自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梯而下;
发现这间储物暗室其实并不大;也就是几个平方而已;叠放着几个箱子;还盖着防潮的胶皮布。
我想了想随便翘开上方一个箱子;顿时一股子浓重的熏香味迎面而来;我继续揭开上面的遮盖;露出一个个装裱精美的绸布卷。
信手拿其最上面一个布卷;是一个沉重的画轴;居然是用翡翠做的画骨;金银丝线的镶边。
我慢慢的摊开来看;却是一副大场景多人物的长卷;因为岁月的沉积而变成淡棕色的宫纸面上;烩满了河流山川;园林别墅;以及居于其中行游玩乐的人们。
卷首几个庞然奇骏的大字“辋川游宴行乐图”以及略小的“乾元六年春”;展开到这里;我的手臂已经没法握住;只能叫人下来捏住另一头;继续顺势摊卷下去;却再次露出“张萱”三个字。
居然是张萱;我在心中狂吼道;这也太离谱了吧;身为天宝史馆画直的张萱;虽然以画人物场景著称;在美术课本里没少见过他的《虢国夫人游春图》练图》;但是从未听说过他画过这种大场景的超长卷。
难道这是一副后人假托的伪作?我只得耐心的继续展开下去。只是翻到卷尾;露出的一大片题跋和署名;顿时亮瞎了我的氦金狗眼。
王维、王缙兄弟;前者在这个时空是两学之首的第一大学士;人称“五柳先生”;后者被称为博学宰相的名臣。辋川就是因为王维在蓝田当地;用来游宴待宾的别墅;而知名千古的。
甚至有个尼姑梵志;因此创造出一道名为辋川小样的名菜。
吴道子;就是那个擅佛道、神鬼、人物、山水、鸟兽、草木的唐代画圣吴道子;要知道;在我那个时空;他一辈子也没有在别人的画作上提名过啊
僧一行;就是书法大家张旭的孙子;初中历史课本上的唐代著名天文学家;兼唐密领袖;主持制成水运浑天仪、黄道游仪;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用科学手段;测绘地球子午线和黄道的人;知道点自然科学史的人都应该听过他的
颜真卿;与赵孟稹、柳公权、欧阳询并称“楷书四大家”;所谓书法“颜体”的创始人;在这个时空;他亦是乾元到泰兴年间;连任宰相领班的一代名臣。
高适;就是那个“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男儿本自重横行”的高常侍;他在这个时空;却已经扬功开藩域外;官拜岭西大总管;后世子孙现为梁氏西夏的最老牌的将门世族之一。
王昌龄;好吧;这位“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七绝圣手;也没有像原时空一样死在某个封丘县尉的手上;而是做了一代学宗大家;号称关学第二任领袖。
岑参;只是这位边塞诗人的“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变成了《星宿川行奉送梁总府西征克定》。
甚至还有杜甫;这位本身颠沛流离的诗圣;此时看起来一点都不苦逼和坎坷;而是写了一首《悠游乐》。
其他的杨庭光、卢楞枷、项容、梁令瓒、杨惠之、韦无黍;皇甫轸;独孤及都是具名一时的人物。
还有一个题跋;则是署名“雍王适”的一首小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是本时空位面;既光宗皇帝李淑之后;大唐中兴五帝之一的泰宗皇帝;也是那位穿越者梁公;名义上的学生。
看到这里;我已经有所明悟的;最后果然看到了形如鸡爪踩踏而过;带有明显钢笔圆珠笔之类;硬笔书法风格的字迹。
他题留的是“人生之若如初见”;但是相当贴合这个假名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光是这么一副众星云集;几乎代表了一个时代人物荟萃的“辋川游宴行乐图”;不要说价值巨万;用价值连城都不足以形容。
我又继续翻看了下去;这个箱子里还有十多卷类似的书画藏品;当然都没有这幅《辋川游宴行乐图》那么奇葩;却是是堪称珍宝的一时名家的大作:
比如张萱的其他作品;《明皇纳凉图》《秋千卷》;周的《吹箫仕女图》;王维的《江于雪雯图》
吴道子的《孔雀明王像》和《地狱变相图》;据说本为李唐皇室宫内省收藏的;早已经失踪在乙未之变中;
此外还有;草圣张旭为谢灵运所做的《王子晋赞》及《岩下一老公四五少年赞》;东晋顾恺之的《夏禹治水图》。
据说是颜真卿和颜臬卿兄弟名家联手所著;“颜筋柳骨”代表作的《东方朔画像赞碑阴记》;
乃至初唐翻译《大唐西域记》的缀文大德;辩机僧《显扬圣教论颂》手稿;当然;这位就是据说器大活好;与已婚的高阳公主私通;给房玄龄的儿子戴绿帽子而被太宗腰斩;名垂千古的一代奇僧。
还有一副兰亭序的摹本;当然古往今来;临摹兰亭序的人实在太多;而众所周知的原因;《兰亭序》真品应该还躺在唐太宗的诏陵里;因此传世之上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些历史名人的摹本。
而这份摹本;则是在兰亭序落入唐太宗手中之前的保管者;辩才僧的传钵师傅——智永禅师的手迹;而智永出家前正好是王羲之的七世孙;因此这份摹本的价值;又在唐太宗及其大臣萧翼之流的御试贴至上。
居然都收藏在天南别宫的通海公私藏里;每份都有很好的装裱和用印;还用耐火的石棉网套包裹好;放了长久驱虫防腐的熏香;显然是打算长期密存的
说实话这一箱东西已经让人没法估价了;然后我又捡了个体积最小的;拿起来里面摇的哗哗作响;若进士金银钱;那就位面太令人失望了。
好在这只最小的箱子虽然只有不足尺长;里头的东西却没有让人失望;绒布包裹之下的软格里;尽是各种没有切割打磨过的宝石粗坯;红的绿的;黄的白得;青的紫的;海蓝与橙金色;银雪与血赤;哪怕处于幽黯的空间中;依旧能印花人的眼睛。
被依照自身的色泽质料;简单切割成菱形;方形;椭圆;长条的行装;显然是为了某种便利上的打算。
我只来得及看了最大和最小的两个箱子;然后唤人搬了出去;
随后这几个箱子;就装在堆废料的大车之中;被送到我的营帐中;和那些个人物品放在一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一般。
然后我回到兴华门;将那些个俘虏重新登记造册;严密押解了过来;却又是一场轰动;各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和神态;变幻在这些军将们的面皮上。
几乎很大一部分都是羡慕妒忌恨的情绪;随我就从中军郑重其事;派了整团前来押送的刘帅亲军马队;就知道他们的意义和价值;
且不说这个唯一嫡亲的世子身份;内丞都亮从小就伴随入主公家;可谓是通海公身边最亲近的人;掌握的私密和机要肯定不少;
而长史海清晏;则是通海公名下文武臣班中;公认的第一人兼谋臣的角色;号称言听计从的人物;与通海公的一连串谋划和变乱;脱不开于系的。
其他几名则是公室亲事官;卫率府典将、侍卫队领班之流;也都是颇为亲信;可以寄托身后之人;放在逆党名录上;也是有名有号的。
第二日晚上;庆祝的小宴上;难得放开喝的是酒酣耳热
“有德你的福运;真是好的难以置信啊……”
派驻在我这里的陈军侯;毫不掩饰的大声感叹道
“别人走在外面找翻天了;你这里却自己冒出来了……”
“这简直叫人;情以何堪啊……”
“特别是法曹和功曹;还有宪营的人;为了抢这个头彩;这几天又抓又放的;拷死了足有上百号嫌疑人等;才逮住些许卯端”
“那我岂不是一下遭了许多人的嫉恨了……”
我半真半假的道。
“这下可生怎好……”
“立了如此大功不想遭人嫉恨;那是不可能的……”
陈军候掂着胡须笑眯眯的道。
“更何况你部还非正军;连州郡兵都不是;而团练;自然会有不少想法的
“不过想法归想法;你现在是中军大帅面前指名关注的人物和一杆勤奋勉励的标杆;近期之内他们就算有所想法;也未必奈得你何……”
“至于将来;待到战事了毕你部重归广府;又有谁人能在那里奈得你何呢
“不要自谦;我那里是上头特地关注过的;就算没有这番功劳;你们回去后也是有大前程的人物……”
“我辈一点顺水推舟的协力;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好歹你把人给挖出来了;多少挽回了些本部颜面……连我都沾了你些许光不是”
“这回光是悬红就少不得你的;本部还有功赏和加赐呢……”
“什么悬红?”
我乘他说的口于河水停歇的机会发问道。
“你居然不晓得么;这次大军出讨;广府已经颁下恩旨凡首逆从贼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各有赏格……”
他露出个神往的表情;比划了个姿势。
“擒首要者官加三等;爵给伯禄……”
“光是通海公世子的价码;这可最少是个实邑的男爵;给天南田土三十倾
“若是你不要实邑的话;转受国爵的话;还可以再往上调两阶。”
“做个世恩三代;吃禄米的开国子是没有问题的……”
“这些恩典;甚至可以折给父母子女的诰身;或是门荫……”
“泽及到我身上;也可以少两转堪磨啊……”
陈军候再次感叹道;然后似乎想起什么;犹豫了下;嗯嗯两声有些难以启齿的道
“对了有德;有人托我问一声……”
“龙州团左现今的大好局面;彼辈能否附冀一二……”
“是么……”
我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微微一笑
“却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不过是添几个名字的于系……”
“不过;他们能够拿出什么实质条件或是现成好处来……如果只是空口白牙的感谢和人情;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
“这是自然……”
陈军候顿时松了口气;举杯邀饮;将些许尴尬揭了过去。
我嘿嘿然;我们这些原本作为暗中的保姆;现在混的比那些前来镀金的正主儿更出风头;这显然让人有些心理失衡了。
突然传来门外传来某种喧闹声;让我不禁骤起眉头
“怎么回事……”
“回中候……”
随后值日的军官大步跨了进来
“是中军派人传告各处;通海公找到了……”
“我们不日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是么;”
帐中众人也不禁露出某种喜色;顿时放开最后一点矜持和自重;揽肩搭背的举杯相庆了起来。
不多久之后;我就从其他地方知道了详情;严格说被找到了的是通海公自害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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