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老城;勋贵豪门云集的七瓶里;隆林伯府;已经是一片搬家启程前的忙碌景象;只是这些家奴仆人们都有些情绪低落;或是心不在焉的;私下窃窃私语的传着某种话语。
在主人日常处理家计的偏厅里;肩膀裹着纱带的年轻人;被响亮的一巴掌抽倒在地上;却不敢争辩的重新爬了起来。
“恫吓威慑一番……”
作为家宅的主人;当代的隆林伯兼通政司参议;脸色抽搐着低吼道
“给你出主意的人;你脑子里都是屎么……”
“那位好歹是战阵里杀出来的人物……”
“哪有那么容易被寻常手段诳到……”
“就算拿权势去威逼利诱;也要因人而异权衡手段和方法的……”
“只可惜明明是别人安排的手笔;你给人做了这投石问路的出头鸟;却浑然不知;还自以为得意……”
“枉死了那些跟随我多年的家将和军中的渊源啊……”
“阿爹我错了……”
捂着脸的年轻人;低声下气的道;眼中过重重不甘和愤恨。
“你可知错在何处……”
重重叹了口气。
“做了就做了;事后想办法撇清于系便是;”
“可你却是不甘心偏要去补救;又对应不当还被人抓了现行……”
“如果不是本家还有些人脉;又豁出我这张老脸不要;拼死告求与白梅园外”
“只怕我们父子;此刻都在台狱下见面了……”
“给我看看你的伤处……”
说到这里;他如此吩咐道;年轻人犹豫了下;还是不敢抗拒积威;解开衣袖露出肩膀被打伤的地方来。
“大夫说;没有伤到筋骨……”
然后他突然狠狠捏住精心包扎的伤口;让自己儿子像是杀猪一般的大声惨叫起来
“痛么……”
“痛”
“痛么;我怎么听不见”
他冷笑着更加用力的;对着蔓延开来的血迹按下去
“痛啊阿爹……”
面无血色的年轻人几乎是涕泪满面的嚎叫起来。
“那就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被人挑唆和蛊惑的代价……”
“记住这势比人强为人鱼肉的无奈……”
“在日后想法子加倍的偿还回来就是了……”
“虽然不得已除了我的职事;但都知道我是替人担待下来的……”
他挥手驱散了那些闻声进来的家仆和侍从;重新开声道。
“只要我爵位和市恩还在;失去的东西都有办法找回来……”
“可要是你忍不住一时之痛的话;别说报偿;对方也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你被人挑拨;做了枪使;但是总归是为蔡侯之事出了死力……”
“上柱国那里多少也会承我们的情……将来少不得给你一个起复的机会”
“此番事后;新老臣班的纷争;我们也不用再掺合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罗氏公馆;水轮徐徐;凉风习习的室内;一张官方文书;被摆在了专用的公案上;代表了朝廷的处理态度。
果然被我言中了部分事实。
奉议郎鲁平西恣意枉法;擅自以家将持兵相争街头;滋事体恶;发仗四十;夺出身以来文字;;乃父隆林伯教子无方;对门下管束无力;去职贬回老家居省?;
作为当时另一方;我身为千牛备身和游骑将军;当街争衅;有失体表;罚俸三年;勒令居家禁足不出;留待处分。
却没有提到任何假冒参事府及伪造官文的事迹;也没有说死了这么多人;要如何处置。果然是十足国朝特色的处理方式啊。
人可以死;谣言可以传;事情可以内部处理消化;但就是不许对p民披露;以免有所损害国朝的形象和威信;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虽然早有所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有些遗憾又有点欣慰;这就是体制的力量么。看了眼站在大门口;给我站岗的宪军;
我想了想;试探性的让人给端过饮子去;对方推脱了几句;也就接了下来。起码事态是好的;要是坚拒不受;不想和我家扯上什么关系;那才有大麻烦了。
“这就是人在家中座;祸从天上来了……”
我大声对着面前的访客抱怨道。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居然出动这种仗阵和手段。”
“对方估计还是先礼后兵;威逼利诱的手段……”
上门探望的陈夫人;侃侃而道
“设局落下你一个把柄;然后再重利厚结;说不定就可以动摇你的立场了
“毕竟你也是其中的一个关键了……”
“既然一心要让你抱病不出;躲开军前咨询;自然还有其他后手的……”
“后手……”
我惊讶了一下。
“比若引你擅闯军家重地;或是机要之所;再施恩相挟……”
“或是游宴醉饮;然后以贵眷相陪;以败坏名节事;逼人就范……”
“再不济;也可以⊥你失德滥行;落下过失和瑕疵;减少你证言的可信性
“种种鬼蜮伎俩;却是不一而道……”
“之前你还不到这个层次;或者没留意到你而已……”
好吧;我无语的耸了耸肩;这算是地位快速提升带来的后遗症和连锁反应
“只是;没想中道就被你识破;脱出局来……那些后手也就没了用处”
“不过;你下手也忒狠了些把……”
她微微叹息道。
“街上死伤狼藉的;几乎没有一个好的”
“阿姐啊;是势比人强没法子啊……”
我无奈的额摆摆头道
“我这种小人物眼力短浅;也就一点穷横的本事;实在顾不得许多事后如何了”
“小人物?;;”
她似乎有些失声想笑;却用团扇掩住。
“你可给我们招惹了天大的麻烦啊……‘
“前后两边;不知道多少人要被牵扯进来……”
陈夫人虽然口中这么说着;却是实在缺乏多少责难和怪罪的意味……
“别说卫尉寺和参事府上下震动;就算是三总司也大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哦;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这倒不是假话;我笑笑到
“国朝号称百万之师;统兵的军将数千计;能够在三总司都留下印象的人;还真不多啊……哪怕是负面的名声”
“你还真看得开啊……”
陈夫人轻轻拍打手中的团扇道
“军中的那几位大佬;也别有想法……你转官就任的事情;恐怕又要耽搁了”
“更有人提出;要好好打磨你;才敢放心使用啊……”
“打磨就打磨;就做韬光养晦了……”
我颇为光棍的道。
“顺带好好休养上一阵子……”
“这样;我便放心了……”
她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
“也不枉我来传话这一遭……”
“你送我们这么一个由头;断然不能白白浪费的……”
“阿姐是说?”
我有些狐疑道
“当然是给那个于系缠身的高经制一个机缘……”
她不动声色的道
“对方既然主动出招了;我们也自有介入的由头……”
好吧;我有点纠结;正组织层面上的勾心斗角;果然不是我擅长玩的;居然还有这些道道。
上城;颜氏行馆的私宴上;另一场关于这件风波的讨论也在继续着
“不愧是战地回来的……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啊”
“蔡候那边有人;假借参事府的名头给他做套……”
“发现不对;居然当街动手;格杀了两人;擒下另一人”
“然后又与赶来救场的隆林伯世子;大打出手;死伤狼藉……”
“这也太胆大妄为;肆意跋扈了把……这可是在广府啊”
一名浅紫服色官员皱眉道;服饰上的对襟鹤文;代表着他御史台谏的身份
“朝廷的颜面与法度何在……”
“当隆林伯家持兵伏于街中;朝廷就已经没有体面了……”
又一名与会者道;他荷叶领的袍服上;绣的是代表大理寺的獬豸文。
“无妨的……”
居中资历最高最有威望的一位开口道;他一身居家常服;却让其他人都闭口不言。
“他要真是喜怒不动行色的心机深沉之辈;我倒要思虑再三了”
“值得不值得推为助力了……”
“不过这下风向;要对我们有利了把……”
另一个声音到
“只需上面的大人们定下了基调;我们想要士民百姓看到的是什么;他们所见所闻的就是什么……”
“这不过就是藩家与贵姓的一场寻常冲突而已……”
“他可是一个不甘于寂寞;很容易带来机缘的人啊……”
“自从随陈蕙仙回到广府之后;种种遭遇莫不过如此……”
“或者说时运正济把……”
“时下也要多多借助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宅与成果()
事实上;禁足在家的日子;也不可能真正的清闲下来;除了本家和军中的日常请示汇报;关注下女孩儿们的养成课程;有时候亲自给她们上上课;梳理一下我个人特色的三观之外;我也多出了;得以重新拾起当年兴趣爱好的闲暇时间而已。
这时候阿璐;就多少扮演了某种程度上;作为我试验工坊助手的角色;事实上她在过去就扮演过类似的身份。
只是作为藩主的女儿;跟在兄长后面;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是被大多数人当成某种儿戏;反而没有多少人重视和关注而已。
然后将我那些旧日的零碎和小玩意重新整理出来;归类编册;然后根据我的批示和意向;送到该去的地方。
然后我的书房里;就成了临时的陈列室;摆满了各种把玩拆卸改装的小物件;
摆在我面前;是一具丑陋的机械架子;各种紧密堆叠在一起的齿轮和拉杆、转轴;发出某种整齐划一的西索声;这其实是一架原始的座钟。
事实上;这个时代正处于从大型钟向小型钟演变的阶段;
南朝已经有从浑天仪改进而来的大型自走计时工具;只是用水力带动;而同样名为水计钟;遍布全城坊区的大小钟楼;钟塔;以及每天此起彼伏报时的钟声;亦是广府的一大特色。
其中以内造院为钦天监制造的水运仪象台最为宏大;它是把浑仪、浑象和机械计时器组合起来的装置;足足占据了一整座高台上的数层大型建筑。
它以水力作为动力来源;具有科学的擒纵机构;高约2米;七米见方;分三层:上层放浑仪;进行天文观测;中层放浑象;可以模拟天体作同步演示;下层是该仪器的心脏;计时、报时、动力源的形成与输出都在这一层中。
而寻常一些的;则只有基本计时和出发报时的功能。
同时少数有权势的人;也在自家庭院中;建造上一座房间大小水计钟;然后饰以花卉彩砖贴瓷;专门开渠引水来作为驱动;既是一处园林景观;又是计时报时的工具。
而我家工坊正在进行的;则是将这些大而粗放的笨重机械;缩小到起码可以放到马车或是驮马背上;随军队行军的因为弹簧材料的初步解决;有了机械蓄力结构的可行性;因为剩下的是零部件微缩后;各种精密化和稳定性的结构设计要求上;
重心惯性的往复式原理和铁制发条的离心卷蓄力原理;对于我这个现代人来说;都是属于一点即破的那层纸而已;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工人、匠师来说;那就是冥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