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这只军中行事,他实在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但也知道尽量不去碍事,只是本分的扮演好某个,列席在场的存在感和例行上承下达的角色,极力避免自身参杂太多主观因素的东西。
反正任何战报和呈请,都少不了他副署的名字和签押。这样就算日后一事无成而归,也有了一份军前的资历和军报里的加成。
因此,他努力的在来自帅司中,某些当权人士的暗示和提点,与出于职责感对军中某些异常状况的表达和称述之间,而保持着某种复杂而脆弱的平衡。
但是,他隐隐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到来了,而且还是这么离谱。
身为负有掌握和上报军中动态职责的观军使,被裹挟参与军前的独走之谋,不管他主观意愿可否,这也意味着他的前程,在那些大人物眼中,自此灰暗无光,
而他这种两下不靠,相应级别又够高的,正好适合头一个拿出来杀鸡儆猴,或者说是敲山震虎的对象。
事实上,被局困软禁于军中这段时间,他都万念俱灰的写好词表和认罪书,
本以为,发配比较蛮荒的远州,在主簿、别驾的寄职上蹉跎下半生,就是他最好的结果了,再差一点,就发往海外远藩,做一个没有背景就只能两头受气的郡司官;
或者干脆因此名声尽毁,黯然退出仕途,心灰意冷的到五华山上去修道避世,也不无可能。
但没想到,被裹挟在军中往河北,浑浑噩噩的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居然因祸得福,又得以升官了。
手下从只有小猫两三只,几个亲随打杂的观军使,也变成了需要在军中别立一帐,听走数十僚员的专署公事。
然后,他既幸福又烦恼的是,随着职责和地位的提升,他也必需重新选择自己的立场,究竟是作为军前沟通寰转的辅弼角色,还是帅司的耳目和权威的延伸,哪个更多一些。
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必要选择了,因为他的立场已经被绑定在这边了,或者已经被帅司普遍认定站在这一边了。
这是那位李使君派来的私下代表,所格外暗示和善意提点的意思。因为帅司之中已经有人在建议,将这位调回去另换他人前来负责承宣事,然后正好用他作为范例,来挽回在丢掉的面子和威信。
这个消息和可能性,让曾华既是愤怒有紧张,因此,
用那位使君大人递过来的话说,他须得定下心来,在这边好好经营了,也不失为曾氏家门,别出蹊径的一条选择。
只要主将愿意出言慰留他,那这个承宣使换人与否的官司,就得拿到后方大本营去裁断了,毕竟他们已经是御营军了,
而且,很多人都在看着和期待,这只颇为大放异彩的部队,在这次北伐大业之中,能够走到那里一步。
其中不乏那些老主战派里的北人党,科班系里的改新派,以及传统东南路行司的某些渊源。
这次的军制和人事上的变迁,可以说是他们在大本营中,各种反弹和连动的影响后果之一。
。。。。。。
按照第五平为首的幕僚组,所提供的研判和建议。
国朝在前沿军行司采取的多人合议值守制,虽然有这重重缺点和不足,比如对应延迟,决策困难等等。
但被罚之后的事实证明,在足够的军力优势碾压之下,按部就帮的步步完成既定的方略,还是不容易出错和较大偏差的好处。
更何况,对于具有后方遥领指挥的大本营来说,就是单独靠某个人的影响,很难做到一手遮天,或是遮蔽军前的实际情况。
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效避免,当数十万人马的军权及其相关事务,集中在某个人手上,而容易发生的尾大不掉的情形。
但是一旦军前,发生了重大的错失和缺漏,也难以靠人为手段遮掩和隐瞒事实,因此,前方围堵河北军失利,而变成大败的消息传出后,
原本在军前事务上,好容易达成一致的五位使君,自然也不可避免的也出现了某种分歧和裂痕,各自向寻找援手和发力点,来减轻自身的干系和连带责任。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个拿得出手的战绩,无疑是最好的筹码和底牌,结果刚刚转任北面事务的杜使君,就成了第一个被联手出局的对象,相比之下,刚刚转任南面事务的李使君,无疑是比较轻松的那个。
结果,我好像又无心中枪,牵扯到什么高层斗争里去了。
不过,这一切前提条件是,我得带着人马去把都亟道战线上,被打散五个军序造成的大口子,先给填补上再说。
不过想想,让我这个新出炉的北面讨击军,去堵东边的口子,也真是醉了。
我重新召见了来人,开门见山的列举条件道
“火炮,。我要更多的炮,”
“不管是大的小的,轻的重的,”
“不管是从神机军的编下调拨,还从水师的船上拆解下来一些,都无所谓了”。
“五千人份掷弹兵的配给,每个人头至少五个基数。。”
“单独给我军具列一路粮台。。以及相应的车马、夫役配额。。”
“还要沿途军民并一应事务的征用权。。”
“新军后锋部的优先补充,以及至少一个军序的协力。。”
第409章 应援()
事实上,当军队重新调集向着洛都方向,行进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是有所考虑不足了,
现如今,我军面临的最大麻烦和妨碍,不是即将遭遇和对战的北军,或是可能崩溃不可收拾的战线,而是几天间断的雨雪过后,踩下去吧唧作响的满地泥泞,让我们这些本已经习惯了跋涉的南方人,吃尽了苦头。
走在这软叽叽的路面上,不论是胶皮软鞋、高帮硬靴还是畜蹄,都不免黏附上大团沉重的泥浆,而行进起来多费一番气力。
而且冰冷的泥浆,一不小心渗漏进裤腿缝隙后,就会让脚掌变得滑溜溜的不着力,还会冷冰冰的带走腿脚仅存的体温和热量。因此一旦停下来休息,就必须及时清理和烤干,才不会留下冻疮和跛劣,保持下一步最基本的行动力。
况且,就算是雨停雪歇,风却没有停,猎猎的吹在脸上,就像是刀子刮过一般的,仿佛要把人的皮肤给剥下一层来。
这完全是与我这只人马,之前在热带雨林的潮湿泥泞中跋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体验和经历。虽然我的士兵们,大多不缺乏吃苦耐劳的精神和韧性,但是对于北方特色的寒冷天气,就没有那么容易适应了。
而那些临时征发的民夫之流,就更加凄惨了,他们只能赤脚或者穿着破破烂烂的草鞋,跋涉在浅没脚面的泥浆里,手足都被冻的清白发紫。
也只有,数百年前建造的直道,还曾留下的一点比较坚硬的路基残余,才能比较利落的滚过车轮轮毂。虽然是在号称阡陌纵横的平原地区,但是适宜大规模集结和新军的路线,就只有那么聊聊几条而已。
而这几条大陆同样被高强度的军事行动,早已给使用过度了,再加上半化不化的雨雪一泡,大小坑坑洼洼都变成了一个个泥淖和陷足之地。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不得不派人沿途拆取一些建筑,收集了大量的板材和圆木,在沿途一些容易陷没的地段,作为临时通行的铺垫,才让一些比较笨重的炮车之类,得以勉强通行而过。
然后又,缩短休息批次的间隔和增加轮替的频率,来尽量保存应对突发状况的一点体能和精力。在每辆大车后面后保持一具简易火笼,即可以用来烘干身体,也可以提供分量有限的几口热水。
只是这样下来,进度就自然快不起来了,也就比传说中的龟速爬行,更好一些而已。
既然有所准备的我们,都如此举步维艰,那在帅司的强令下,紧赶慢赶输送往前方的,那些辎重队和民夫团的遭遇,那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南下曹州之后,沿途尽是战斗后留下的痕迹,原本肥沃膏腴的土地上,布满了尸骸和残断的旗帜兵器,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和掩埋,就这么暴露在寒冷的天气下,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组组凝固在原野中的灰白雕塑。
而在原本的路基旁,还散落分布着些许被抢割得只剩血架子的骡马残骸,以及各色被抛弃路边的尸体,主要都是那些被冻死和累死的本地民夫和牲畜,大多数人员的尸体上,连单薄的衣裳,都被拔光了只剩一条聊胜于无的犊鼻裤。
显然虽说我已经有所心里准备,但是北地的寒冷天气,造成的减员和整体危害,可比我预估的情形,还要严重和麻烦的多啊。
无怪乎帅司,这么急匆匆不惜代价,病急乱投医式的,把一切能抓到手的兵力,都想办法给顶上去了。
只是越往东走,就越是人烟寂寥,就算是深入道路两边村邑的探马回报,也是各种无功而还的消息,亢长拉锯的战乱,已经把这些道路周旁人烟聚集区仅存的青壮劳力,给消耗殆尽。
他们不是被北军裹挟而走加入到守城的丁壮中去,就是被南军强行征发为苦役,劳累冻毙于道途,剩下的全是些留在原地等死的老弱妇幼。
我虽然不在乎追逐胜利的手段,但也没有不择下限到,直接把那些女人孩子老人也抓来军前劳役,不但与我军心士气无益,反倒是个拖累的大包袱。
如此思量着,我胯下的坐骑却发出某种哀鸣声,用手在马鬃上抹上一把,却是汗津津冷冰冰的有些肌肉发硬了,看来马力已经有些不堪使用了。
如今我的坐骑,已经换成了第五世的灰熊猫,因为作为前任的红老虎九世,在渡过黄河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受惊,而突然挣脱束缚,从船上跳进水里,被冲走不见了。
当然这件事被讹传为,我用坐骑祭黄河龙王,而换取了回程的风平浪静云云。
沿着道路缓缓驰走,巡视了一遍行进中的后队将士,询问和察看了他们的基本配备与精神面貌之后,我这才呵着冻僵的手甲,迫不及待的一头钻进了准备已好的坐车之内。
车内车外仿若两重天,吹多了冷风之后,骤然扑面而来温暖舒适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要赞叹一声,
虽然这辆马车,外表与其他军用大车差别不大,但是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在不大的格局之内,安置了相当紧凑精巧的陈设,
壁板上包得是上好厚实的松江棉花,地上垫着整块的绒毯,折叠的灯具和桌案,固定式的壁橱和屉格,坐卧两遍的裘皮软塌。就连透明的车窗,也是双层白琉璃的保暖夹层。
可谓麻雀虽小然五脏俱全。固定的炉架上已经煮好了暖身提神的汤饮,啜饮了几口红糖姜水,顿时觉得一股由内而外的*辣,的让人顿时精神起来。
连带原本被冷风吹的,*冻结在体表的一层硬壳,也在逐渐的消融掉,慢慢恢复了大部分知觉来。这就是身为主将,最基本的特权。
相比之下,普通士兵们休息的长箱车里,就只有两排布包的条座和一个烘脚烧水的火炉而已,但至少可以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脯饼食,放在上面烤制加热。为了过冬的准备,我们随军携带了不少柴碳、火油和动物脂肪。
停营的时候,这些长箱车同挂钩联结或是堆叠起来,架上火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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