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在哪怕在最冷的冬天里,也有人在被窝里热烘着自己,因为常年在船上潮冷环境,而落下的老寒腿。因此除了好一点活络怯湿的烧酒外,他在其他方面可以说是相当的节制。
而当沉甸甸、白花花、响当当的十多枚银钱,被装在一小袋拿到手后,出战新罗之后,各种餐冰饮雪的艰辛和负重跋涉的奔波劳碌,所集藏在心底一点抱怨和怀疑,也就自然而然的不翼而飞了。
做为底层士卒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流血牺牲之后,能够打胜仗而总有收获,还有放松和消遣,这就够让这些刀头舔血的武夫们,心满意足上好一段时间了。
因此,驻留在全州城的日子里,接下来就是公中敞开的物资供应,以及相应的消费渠道,主要是缴获的各项杂七杂八物资,进行颇为廉价的大甩卖。
再加上按照战地闲暇的惯例,那些士兵手中积累下来的战利品,也纷纷拿了出来进行摆摊交换和互易。顿时将全州城中的大校场,变成了一个热闹纷繁的临时露天大集市。
一时间“买买买,不买就砍手”的想法和气氛,几乎充斥在大多数人的心中和脸上。
就算其中许多东西自己暂时用不上,还是可以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买下来,放到公中一起承运回去的,然后以合适的差价倒手再赚上一笔的。
当然了,除却掉他们消闲和娱乐的一小部分外,其中大部分都会折算成现钱,最终通过一张可以在淮东境内,或是外地汇源号兑换的记名存单,而流回到随军共用的金库中去。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昔日全州六大族之中,占地最广,最是富美豪华的恒氏一族,所居住的邸园馆林里,
我看着从内宅收缴上来的各种贵重物品,包括了一具硕大的,用银线和玉髓、玛瑙、紫晶、水钻等镶嵌的纯金带像佛龛,,然后突然灵光一闪,发现自己居然有所疏漏了。
居然忘记了还有这个一个可以搜刮的对象,就是城中的那些宗教场所。
要知道新罗自古以来就虔心佛教之地,而全罗道作为百济的故地,也曾经是佛教东渡传入日本的重要跳板。
早在飞鸟时代的倭国,由大和朝廷当权的圣德太子,所差遣的特使小野妹子,就是在当地的佛门典籍和百济僧人一起引回本国的。因此,全罗道这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地区传播中心。
因此,当地的诸侯藩家的上层,都普遍供奉有之。
在每座居城里,不但有规模不等的寺院存在,还有专门的家庙和佛堂来,满足内眷礼拜的需要。
这具五尺高的纯金带像佛龛,就是出自内城恒氏大宅的家庙摆设之一。
而作为一道首府的全州城,这里至少有大小十三家寺观和神祠的存在。其中寺院九处,源自中土佛门十三宗之中,从属于初唐三藏大德玄奘,流传下来的三论宗;和北魏鸠摩罗什传驿的成实宗,两大流派。
还有一所供奉有玉皇上帝、太上老君、普化天尊、梓潼帝君等神仙,和日月星辰、四海龙王、其府十王等诸神。以及从洛阳受斋醮的初代新罗道士,崔承佑和慈惠祖师的朝阳观;
以及两家当地特色的神祠。
据说,其中颇为宏伟华丽的正殿里,分别供奉着初唐高句丽灭亡之后的,第一代安东大都护薛仁贵;
以及重新平定百济故地,在白江口大破百济与倭国军的,鸡林道行军大总管刘仁轨的神主和画像。
这还是登记在册的,不包括城中哪些私设的庵堂和小家祠,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一声令下侦骑四出,连夜上门封堵,以防止逃匿和埋藏,仅仅花了一各白天时间。
除了出于某种对先辈的敬意,而对薛仁贵和刘仁轨神主所在正殿,下令不得轻举妄动之外,很快就陆陆续续的抄检出,超过十万斤的塑像和贴画,器物和法具在内的各色金银制品,其中光是金器就大概有一万多斤,
其他方面所获的赤铜,白锡和汞银等贵价金属,也有相当巨大的数量。毕竟是历代积累下来的,许多还是有年头和来历的珍贵文物了。
然后薛徽言,也给我带来了一个水到渠成的好消息。
在这全州城里,来自两大藩迁移过来的族人亲眷,再加上被吞并的城中原有几大家族,以及相应家臣家将等附庸和从属的关联人等,足足有好几千人之多。
除了已经战死或是混乱中被杀掉的,剩下还有一大半都做了我军的俘虏,而被按照性别、身份和重要程度,简单分类之后,就一直关押在内城的仓库里,暂时没有怎么理会和过问了。
因此,在经过了短暂的观望和作为阶下囚的思考之后,原属于全州本地的数只大族之中,显然有人开始动起了别样的想法了。
至于在得知了,全州府当地的六大家族中,居然也有一只罗氏,这让我有些惊讶和意外。
而对方提出请求的理由则是,这只罗氏与我出身的南海八叶小罗氏,或是安东辽郡大罗氏的共同先祖罗先公,还有那么点渊源。
当然不是血缘和家世上的关系,而是作为罗先公的家将,而获得将主的姓氏,进而分派到新罗当地开枝散叶,最终后人在平地张保皋之乱中,而成为全州当地举足轻重的藩族之一。
好吧,这样也能攀上关系了,我决定见一见对方好了……
海阳城中,金哲还在默默的叹息着,就算是在有近之中,海带是做过代家主的重要家族成员,总算还没有被人遗漏,而定时自有人送饭过来。
只是这几天不知道什么缘故,给他送饭的时间越来越迟,质量也变得粗砾和不讲究起来,还算新鲜的海鱼和芽菜汤,也变成咸死人的鱼干和芋梗糊糊。
于是,他不得不在百无聊赖中,按住有些咕噜作响的肚子,看着墙上的水注计,显然今天送饭的时间,再次被推迟和延后了,
进来的不是那个来自老藩主身边,板着一张常年不变的死人脸,像哑巴一样的年老仆役,而是一个遮掩在当地特色斗篷里的女人。
居然是他的庶姐,也就是那个原定指配给他,由前章邑城主留下,名为金籈玉的寡妇。
老藩主生平妻妾十数人,染指的奴婢也不在少数。因此,除了那些因为母系的卑贱不允许进门也不能拥有身份的血脉后裔之外,养在家里长大的儿女也有十几个。
而同样是联姻和交换妥协工具,相比可以风光外嫁的嫡女,作为庶出的女儿,通常是指配给看重的家臣,或是有潜力的投附者,作为笼络和巩固忠诚的手段;乃至内部嫁给本家的子弟,而保证下一代血脉的纯净。
通常情况下,在庶出和嫡出,良人与贱籍之间,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与天堑,如果不是因为一连串剧变和意外的话。
但她究竟是怎么进来,又是如何绕过那些家主信重的护卫,替换了例行送饭的老奴仆,而进入这个祠堂中的幽闭禁地的。
金哲心中不由闪过一连串疑问和念头,却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的脸庞。
女人也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道一声“请慢用……”
他这才发现,女人还带来了热腾腾的饭食。掀开漆花笼盖的精致食盒里,赫然是分排在数格里的精致小菜,还有一小壶光是闻到加热的气味,就有些熏人的酒。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金哲也不避嫌的,迫不及待接过去去,用铜勺挖舀着大快朵颐起来。
“说吧,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然后打着饱嗝和酒气的金哲,用慢条斯理的声音到。
“不会是仅为了请我这一顿饭把……”
这位神情有些复杂的庶姐,还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首先是那些被淮东兵占据了的兵营和武库,始终没有能够拿下来,金氏的年轻子弟,反而伤亡了不少。
这让金氏家族中某些人的想法和心思,不禁发生了某种变化,重新想起这位代家主来。
而更大的促因和催化,则是来一个自外部的突发消息,让老藩主的控制力和威望,被进一步削弱了。
因为刚刚就在昨天夜里,让金氏上层有些惊慌失措的是,那些还没打下来罗津港来的两藩联军,已经迫不及待的决定班师北归,而仅仅留下一小部负责继续围困的人马。
据说是因为北边的全州城方面,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了。
这不由让金哲,既是幸灾乐祸,又是有些担忧起来,金氏一旦覆亡之后,他这个家族成员,又能如何独善其身呢。
“这时的我,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处呢……”
作为某种表态和证明,这位庶姐慢慢靠在了他的身上,轻轻拧熄了幽暗的风灯,然后是衣物脱落的西索声。
“只想要一个机会和可能……”
幽暗之中的女声细细道
“让金氏家名有所代价的,从庶支继续传续下去的机会……”
这时候,外面响起的巨大嘈杂声,却惊散了他们之间的暧昧氛围。
第六百七十二章 出援22()
猎猎的北风之中,富氏一族屈指可数的宿将富津,也在望着几成白地的罗津港。
虽然放眼所见,都是被打成了一片废墟,又被一点点的拆毁铲除城白地,但港区末端那面烟熏火燎的紫红纹风雷旗,依旧顽强屹立在风中,似乎在冷冷嘲笑着他们这些围困者的颓然与无力。
在炮火铳雨当中,富氏至少死了十几个部将,而蒲氏也折损了近半的得力家臣,而更让他忧心的,是已经拔营离开士气低沉的大队人马。
事实上,
得到分作两批抵达的北方噩耗之后,在几度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持续了一整夜令人精疲力竭的争吵和叫骂,各种推诿和指责之后,两家的当主富宗礼和蒲世权,还是颇为艰难的做出了那个回师的决定。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多数的人闭嘴和服气。在失去存身之地的威胁下,大家是如此的狂怒与激愤,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回到全州城去。
而不愿在罗津港这个,已经得到海路后援的弹丸之地,浪费更多的时间。既然已经无法断绝对方得到海陆支援的可能性,那最初的目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还不如集中力量,利用熟悉地理和内线优势,歼灭淮镇在内陆的主力,然后一张全罗道的内陆纵深,再和那些重新渡海而来的敌人,慢慢周旋和应对。
这也是大多数人说服自己的理由。而对方得到的后援数量,似乎相当有限的事实,也印证了他们的主张和看法。
至于海洋成立那个貌合神离的金氏藩,管他去死又如何。也只有富津在内的个别人,对于继续攻克罗津港,表示了坚持的偏执态度。
于是,作为少数异见和杂音的他,就从当初一路攻掠而下的先锋大将,明升暗降的变成了“保证后方安全”的后路留守一职。
因此,
随着富津被留下来的,除了一千余名,长期受雇与本家,深受信重而编制较为完整的义从之外,还有来自员全州各大家的从属武力?这样,他们不至于在重新夺回全州之前,有机会成联军中潜在的变数和隐患。
当然了,在他最低程度的估算和判断下,
以四千之众虽然依旧打不动也冲不破对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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