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给银荷捧场的是督察院的大人,明珠眼睛亮了起来,督察院的门口排出三百多号都见不到本尊大人呢。御史大人却爱跑这里来寻欢作乐,她来桃花院真是来对了,比在衙门门口排队拿号上访快多了。在这里干活还有这方便,不用白不用,明珠决定好好把握机会。
这些日子因为桃花院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前边厅堂里人手严重缺乏,加上明珠最近表现勤劳乖巧,于妈便又把明珠从后院调到前厅,给各屋端茶送菜,于是明珠更有机会接近那些官员。
今天晚上就是机会,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进门,于妈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生动,那笑容满面的样子一看就是遇着金主的表情,此人正是督察院御史庆桂。
庆桂大人对银荷是情有独钟,最爱看银荷的笑,初见面银荷一笑两排整齐的贝齿,二笑胸前汹涌的两峰浪波,三笑全身婀娜的身姿,就在庆桂大人眼前晃悠,看得庆桂心里忽上忽下,如微风拂去无数烦恼,将那些乱七八糟毛线团般的案件都抛却脑后,遍体舒泰,自此便成了银荷的恩客。
这人正是她要找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能面对面见到御史大人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明珠把状纸叠好收在袖子中,她要赌一把。
于妈安顿好庆大人,一面吩咐上茶,一面出去找银荷来伺候,明珠端着茶壶走进内室,面向庆大人,双膝跪下,从袖中掏出状纸,双手举过头呈上:“老爷,民女有冤,请老爷为民女做主。”
屋子忽然安静地可闻落针之音,庆桂大人没有伸手接她的状纸。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你知道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民女知道桃花院是一个享乐的地方,但是民女在督察院等不到大人,只好来这里面呈大人。”
庆大人接过状纸,缓缓展开后,没有看,忽然用力直接撕碎,一片,一片零落一地。
督察院的御史大人竟然连都听都不听她的冤情,这样践踏她的自尊,明珠眼睛闪着怒火,嗓门高了上去道:“他们都说官官相互,大人,我不信,难道,您真的要和那些草菅人命,和那些强霸占民田的贪官同流合污么?”
庆大人漠然道:“你知道一天会死多少人吗?知道一天发多少冤枉事吗?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在这青楼之中受理你的状子!”
明珠执拗道:“您要是不受理,我去告御状!”
“啪”的一声,茶杯摔到地上,滚烫的茶水横流一地,洇湿她的裙角。庆大人余怒未息:“还反了你个小丫头不成!”
于妈闻声赶来,狠戳着明珠的额头:“哎呦,这个死丫头,没事就给我闯祸!”
银荷重新给庆大人沏上一杯香茗,温言软语道:“爷,您消消火,我们这里新来的丫头,不懂事,还得调教调教,您别往心里去。爷想听什么,银荷今天新学了首曲子,弹给爷听。”
于妈妈揪着明珠耳朵咬牙骂道:“死丫头,还不滚下去。”
明珠被给拖着“哎呦哎呦”的离开。
到了后堂,妈妈不解恨地戳着明珠的额角:“死丫头,净给我惹事,我这里贵客多的很,都是得罪不起的金主,还好这个庆大人和银荷很对脾气,今儿没有发作,以后不许这样,我这桃花院的买卖可不能砸在你手里!”
明珠赔不是道:“于妈,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于妈道:“还有下次,再让我逮着,我就直接把你撵出去。”
第二天,明珠去看银荷,银荷转了转肩膀道:“昨天那老色鬼,快整死我了,快来给我捏捏!”
明珠走上前给银荷捶背揉肩膀,银荷道:“你这丫头真是倔呵,说冤谁不冤呢,这八大胡同的姐妹,有的是被亲人卖进来的,有的是家里被逼得卖了田地,有的挨了老鸨一顿痛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说理的事情呀。”
“告个状,真的就这么难么?”
“若是世上再无冤屈,清平盛世,人人安乐,便真成了世外桃源了。”
明珠坐在堂前石阶上,看着头顶上的天空,天空很蓝,晴朗的没有一丝杂质,花树底下有蚂蚁爬来爬去,它们到处找食物搬回自己的家去,一只蚂蚁嘴里叼着一块食物匆匆行走,明珠拦着它,设置层层障碍,可它始终不屈不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明珠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蚂蚁,在努力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一闭上眼,故乡的客栈还有老伯的身影就会浮上来,她想告诉每一棵树,告诉每一阵风,告诉天上的太阳,,我要告状,我要平冤,这是她不能放弃的使命,为了客栈,为了那个不能忘却的家,不管多难,她都要做下去。
状纸被撕碎了,要告状还得重新准备一份。明珠换上男装,出门去找文楷。
明珠想文楷讲了遍自己的遭遇,只是把桃花院换成了客栈,说是在客栈偶遇御史大人,文楷叹息道:“这样的御史大人已是不错,赶上个插脾气的,没准直接把你这丫头扔进大牢。”
“张大哥你不是说要考状元、为民做主么,怎么还未做官就开始为当官的说话了。”
“朱明小兄弟涉世未深,以后见多了黑黑白白你自会知晓。”
“也是,连监督官员的御史大人都喜欢逛青楼、惹花草,又怎谈得上清廉,这些当官的真是没个清廉的。不对,还有皇上,大清朝的乾坤支柱,他一定会我一个清白公正,对吧。”
文楷点了点头:“一定会。科举考试已近,哥哥只怕在这里摆摊不了几日了,来,抓紧时间,让我来多多点化你一下。”
文楷在侧帮她握着笔管,回首间,看见明珠眉若远山,目漾秋波,琼鼻朱唇,竟似女孩子一般,一时恍神。
明珠提起毛笔,弯弯曲曲、东倒西歪,鬼画符一样的字一个一个出现在纸上:“张大哥,你看,我写的这行字可好?”
文楷赞道:“比起当初你不认识字,字不认识你那会儿,算是进步了。”
明珠笑道:“是啦,我们要互相认识,我和字互相认识,就像和张大哥一样,越来越熟。”
好在能遇见文楷,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让她可依赖的人,让她在冷漠世间感受到温情。
第19章 明珠追贼()
天蓝蓝,风微微,树叶摇摇,有了文楷,桃花院的热闹不再那么喧嚣,棋盘街的闹市也不再那么陌生,明珠每日里都去文楷的字摊那里习字。
文楷想教她些诗文,明珠撒娇道:“张大哥,你不要教我那些拗口的,那些书生架着脑袋在脖子上绕来绕去‘之乎者也’,看得人晕晕乎乎。”
文楷轻轻一笑,一笔一笔教她写字,宣纸铺开,提起毛笔,一首诗赫然现于纸上:“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首诗我懂,是写思念故乡的,对吧。”
文楷投来赞许的目光。
“‘窗前明月光’,是说房子没安窗户,‘疑是地上霜’是说没有装门,‘举头望明月’是说房子未封顶,‘低头思故乡’是说,故乡的老屋子多好啊,有门有窗,密不透风,这首诗简直就是哥哥你那小棚屋生活的真实写照。”
文楷哭笑不得。
天色向晚,明珠告别文楷,慢慢往回走在回桃花院的路上,横街过闹市,夕阳给街道镀上一层金黄色,明珠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左顾右盼往回走着,不时被或路边的叫卖、或是特色小吃、或是某个路人吸引。走在人群中,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尤其是繁华热闹之处,无数的人或者和你擦肩而过,或者漠视着和你同一方向前行,各自沿着各自的轨迹运行着,周围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你的风景。
忽闻有人大呼:“抓小偷,有人抢劫啦!”
明珠回首,正看见有个人手攥一个丝绣荷包,神色慌乱,一路跌跌撞撞地匆忙逃窜,明珠对这一带地形很是熟悉,急忙尾随追赶上去,七拐八拐进入一条死胡同中,将那小偷扑倒在地,一拳打的鼻血横流。
明珠揪住那小偷的衣服,恨恨道:“光天化日之下,为何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走,跟我去见官。”
小偷磕头如捣蒜,双手将荷包奉上,苦苦哀求:“公子饶命,我是一时糊涂,俺娘在床上卧病已有数月,如今连顿饱饭也吃不上,心急之下才做此事,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明珠拿过荷包,打量着这小偷,他其实还只是个孩子,又黑又瘦,衣服上这一个破洞那一个窟窿,隐隐还带着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脚上是漏脚趾的草鞋,心生怜悯,从怀中摸出几文铜钱递给他道:“你走吧,只是不要再有下一次。”
小偷接过钱,似乎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握着铜钱的手张开又攥紧,而后向明珠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再偷窃,连连作揖而去。
丢失荷包的公子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看见了这一幕,厉声质问道:“明明已经抓住他了,为何要放走一个贼?”
明珠十分不悦,这个公子虽是锦衣绣服,却一点礼貌也不懂,帮他拿回钱不说谢谢,先提治人之罪,于是故作满不在乎道:“人是我抓的,我想抓就抓,想放就放喽。”
公子愈发不悦:“你这是在纵容犯罪,一个不遵纪守法,犯了错的人于法不容,于理不容,就应该受到制裁。”
明珠有些生气:“那些违法的人,真的会受到惩治么,怏怏天下,有多少人逍遥法外,又有多少人蒙受不白之冤。”
公子面色铁青质问道:“你这人,如何好坏不分?”
这个公子到底见过多少好与坏?好与坏之间要如何划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明珠看了看已交还公子手中的荷包,这荷包做工十分精致,上面用金丝穿珍珠绣着祥云朵朵,袋口处还镶嵌一颗翠色玛瑙:“今儿,我要做回恶人了。”
她趁公子不留神,抢过荷包转身跑进人群中。
公子气急败坏,从未遇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发足追了上去。
两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跑,明珠不时扭头做个鬼脸,公子跟着她也不知绕过多少巷道,当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发现自己跑到从未来过的陌生地方。
这里颓败不堪,满目荒凉萧瑟,和他以前见过的整洁有序的街舍形成的强烈反差令他惊讶不已。房子几乎都不能称之为房子,残垣断壁间是一处处用能找到的木头、草席、毡子等东西简易搭建的棚子,大人孩子都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他们中多数人不是生来就是乞丐,本来也有家园,或因天灾,或因人祸,背离乡土孑然一身。
这里是京城最底层的角落,生与死在这个地方仅一线之隔。
墙根一角堆放着尸体,这些尸体全不像曾经活过的人,而像泥塑的,张着嘴,摊开胳臂,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张草席裹着,结束潦草的一生。不时有阵阵恶臭袭来,公子不由得举袖掩鼻。明珠停了下来:“这里味道是不好闻,京城的垃圾都倾倒在这里,而这些人也如垃圾一样被倾倒在这里。”
公子震惊了,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同样是天子脚下,紧挨城墙,同他的生活却是天差地别。
公子本是当今圣上的十五皇子嘉亲王,生来锦衣玉食,历来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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