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起了个势,许清嘉连忙收了回来,盖因她看见一条人影冲过去,一把将慌不择路的贼从墙上扯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双手反剪摁在地上。
那贼痛叫一声。
许清嘉一愣,是个女贼。
许向华微微一怔,扳过她的脸来看,瞬间脸黑如墨,咬牙切齿道:“你往井里倒了什么东西?”
他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轻手轻脚起来,正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往里面倒东西,于是悄悄下了楼,万不想这个贼会是刘红珍。
月色下刘红珍一张红肿未退的脸上布满了绝望,整个人抖如糠筛。
因为许清嘉那一声大叫,把左右邻居都惊动了。一听有贼,大家纷纷拿着扁担锄头出来。过来一看,顿时傻了眼。
傻眼的还有许家武几兄弟,望着面无人色的刘红珍,听着七嘴八舌的愤慨,只觉得双腿发软,脸也跟着白了。
他们妈往四叔家的井里倒了一大包老鼠药。
孙秀花已经气得打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盯着从刘红珍身上搜出来那张油皮纸,又惊又怒又怕。这么大一包,她想毒死他们一家子是不是。
“你说说,我们家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子害我们,老鼠药,老鼠药,”孙秀花气得直哆嗦,百思不得其解:“你想毒死我们全家不成!”
瑟瑟发抖的刘红珍趴在地上,看向人群中的许向国父子四个,她目光闪了闪,扑过去抱着许家武的腿求饶:“不要报警,阿武,你求求你奶奶,求求你四叔,不要报警。”
耳朵都是刘红珍的鬼哭狼嚎,许清嘉走到井边,望着漆黑的进口,一股冰寒从井口蹿上来,席卷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人心,到底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在派出所里;刘红珍说;许向华那么有钱;却不救我儿子;他们一家都该死。
她儿子生病了;他们没钱治病。
而他们家有钱。
所以他们家就该死。
许清嘉无法理解这样的强盗逻辑;更想不明白;刘红珍居然会真的为此杀人。
她觉得不可思议至极,那是杀人,不是杀鸡杀猪杀羊。他们一家子老老小小加起来六口人;不是六只鸡,六只鸭,是六条活生生的人命。
为了出一口怨气;所以铤而走险投毒杀人。她还有一个病重的儿子需要照顾;值得为了一口怨气冒上坐牢枪毙的风险吗?
除了出一口气,她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许向华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去了派出所;找关系见到了被拘留的刘红珍。
刘红珍满脸的麻木;那一晚任她怎么哭怎么求;许家武几个都没理她;只一个劲儿的抖着身子掉眼泪。在他们眼里;当然是有钱的叔叔比她这个没用的妈来得重要。
见到公安之后所有的侥幸都荡然无存,刘红珍知道自己这一次彻底完了。来之前,她设想过这样的结果;可真的遇上后;她忍不住惊恐万分,却无济于事。
被抓起来后,她反倒冷静起来,或者说是心如死灰,许向华不会放过她的。
“往水里投老鼠药这个主意,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许向华静静注视神情灰败的刘红珍。她没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脑子。刘红珍最擅长的是横冲直撞的无理取闹,下毒太瞧得起她了。
刘红珍脸皮颤了颤,垂眼盯着冷冰冰的手铐不出声。
许向华眼里阴沉一片,视线错也不错的盯着她:“是为了钱吧。我们一家都死绝了,他就能接管我的产业。”
公安已经分析出来,井水里的是市面上毒性最强的一种老鼠药,这里头的含量高的吓人,多吃几口足够致命,尤其是身体虚弱的老人和小孩。
如果他们没有及时发现,第二天就会用这个水烧水做饭,他们一家这会儿怕是都咽气了。
多大的仇怨,需要这么狠。毒死他们,对她有什么好处?出了一口恶气?小儿子的病不够她焦头烂额,她还有闲情逸致三更半夜冒险跑出来下毒害人。
许向华想不通,于是他换了一个思考方向,他们死后得到最大好处的人是谁?
能从他们家身上得到的好处,也就那些产业了。运输队,百货商店,罐头厂还有这一座山,几套房产和一些存款。还有康子在广州的那制衣厂,规模也不小,加起来还真不少。
若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产业将会由秦父秦母和许老头继承。
许老头那份,会交给谁,还用猜吗?
刘红珍眉心剧烈一颤。
许向华舌尖一片涩麻,他略略一稳心神,双手交叉而握:“他许了你多少好处?事成之后帮你小儿子治病?是不是还告诉你,如果事情败露,你得一个人把罪名扛下来。他会事后弥补,还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子们?”
听见那一个们字,刘红珍心跳徒然漏了一拍。
许向华扯了扯嘴角:“现在你已经被抓起来,你们最想见到的局面不可能发生了。你就不考虑下,出面指证他,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你是被教唆犯罪,判起来会轻不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一个人做的。”刘红珍色厉内荏的叫了一声。
许向华定定看她三秒,语调从容又平静:“你袒护他,不外乎他承诺过出钱照顾你儿子,可他能有多少钱?”瞥一眼站在门外的公安,许向华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你实话实话,我会通过福利机构捐一万块钱给你儿子治病。”直接给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两年他和福利机构一直有来往,时下做生意动不动就要被扣上剥削为富不仁的帽子,捐钱可以买个好名声,也能给家人积福,一举数得。
看看陈麻子和刘红珍,许向华越发觉得积德行善的重要性。
刘红珍愣住了。
许向华微微一笑:“好歹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我的保证可靠,还是他的保证可靠,这一点你心里总有个比较。”
刘红珍直勾勾的看着许向华,眼角与嘴角都在轻轻颤抖,神色变换不定。
许向华抿紧唇,看来他的猜测成真了,不觉喜悦,只觉悲哀。老太太可也是跟他们住一块的,他居然也下得了手。
刘红珍的脸白的几乎透明,在许向华了然的目光下,呼吸急促起来。
如果计划成功,她自然不会说出来。
那样不只她的小儿子会得救,其他四个儿子也能得到好处,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她对不起几个大的,要是能帮他们一把,她心里也好受点。
可计划失败了,最该死的许向华好端端的坐在这儿。还告诉她,说实话,他就救她儿子。
许向华向来说话算话,比起许向国,她当然更相信许向华的为人,何况许向国能有多少钱。他要是有钱,还用得着谋划许向华的钱嘛。
那天许向国悄悄找上她,他说,阿武就是想帮也有心无力,他一个打工的,哪有什么钱。
有钱的是许向华,他的家业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万。
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鹏鹏两千块钱的医药费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许向华居然有那么多钱,却不肯施舍一点救命钱给她。
许向国说,要是儿子们能继承了许向华的家业,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能过上好日子,包括许家文。
还有鹏鹏,许向国答应事成之后会给她二十万块钱。要是她被抓了,会再多给十万块安家费。
就算没成功,她还是被抓了,他也会让许家武他们照顾鹏鹏。
她不想死,可她没法不答应许向国,不答应,鹏鹏这辈子就完了。她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只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倒了药他们就离开,不会有事的。
然而终究出事了,刘红珍心乱如麻,说还是不说?说出来,鹏鹏可能得救,许家武三个却会处境艰难。不说的话,鹏鹏就没救了。
刘红珍闭了闭眼,已经有了答应,咬了咬牙道:“二十万,你给我儿子二十万。”
许向华嗤了一声,嘴角浮起一个讥讽的弧度:“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你不招供,多坐好几年牢的那个人是你,没钱治疗耽搁病情的也是你儿子。二十万,有那钱,我不如多盖几所学校敬老院,还能听个好。”
一万块钱是极限,只当积德行善,再多一分钱都不行。
许向华站了起来:“你想替他顶罪就顶吧,公安会慢慢找证据,就算最后不能给他顶罪,也没关系。”许向华居高临下地俯视刘红珍,一字一顿道:“我早晚把他送进来。”
见他转身就走,刘红珍方寸大乱,连忙道:“许向国,是许向国教我的,他想要你的钱。”
许向华眼神森然。
门外的公安立刻进来,不一会儿就命令三家村的同仁逮捕许向国。
却是晚了一步,许向国已经溜之大吉。
出事当天,公安就把许向国传到派出所做笔录,他是嫌疑人的前夫,受害人家属,两边都有关系,公安当然要找他了解情况。
许向华又跟交好的王队长说过自己的怀疑,遂重点询问许向国,然因为刘红珍不配合,许向国的口供上也没疑点,无凭无据,当然不能拘留人。
只存了心眼,借着在三家村调查情况,安排人监视许向国。
哪想这样都被人给溜了,负责监视的公安满心懊恼。
再多懊恼也于事无补,只能赶紧追拿,一边贴出了悬赏缉拿的通告。
通告一出,整个三家村瞬间炸了锅。
刘红珍想用老鼠药毒死许向华一家,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许向国怂恿的。
除了亲弟弟,亲侄儿,还有亲妈在里头呢,他的心肝到底什么做的呀。眼馋兄弟的产业,就想把人全家弄死好霸占,简直毛骨悚然。这牢是白做了,还越学越坏,抓到就该枪毙了。
村民直叹世风日下,他们村子几十年都没出过这样耸人听闻的事。不禁同情老许家,家门不幸,摊上这么一个儿子。
孙秀花直接给气得病倒了,赶紧送了医院,幸好没大问题,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直抹眼泪,一会儿骂许向国,一会儿骂自己,骂着骂着又骂起许老头来,满心的悲苦和愤怒。
许家武领着两个弟弟跪在病床前,背上彷佛压了千斤顶,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挺不直腰。
孙秀花望着默默流泪的三个孙儿,老泪纵横:“那个畜生要毒死老娘兄弟侄子,他连儿子都不要了。我前世作孽,这辈子养了这么个儿子。”回来这半年,他安安分分种田,农闲的时候还去街上摆摊修自行车。孙秀花真的以为他改好了,她还琢磨着能不能给他找一个寡妇,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老来也有个伴儿。怎么也想不到他为了钱想毒死他们。不提早些年,就说他坐牢这几年,老四可没少帮衬他的儿子。他怎么可以这样丧天良。
许清嘉一径儿给孙秀花顺气,细声安慰,生怕老太太把自己给气出个好歹来。
结果孙秀花身体底子好,没出事,那厢许老头出了状况。表姑马招娣在许老头面前说漏了嘴,老头儿当场翻白眼撅了过去,也送到医院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许老头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有些不妙;总归年纪大了;又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身体机能老化更快;医生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