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喆哈哈一笑,“那我就等你的喜帖了。”
两厢道别,许家人上了火车,中途又各自换乘飞机。
许家武回老家安排后事,无论如何,总要叫许向国落叶归根。三家村里,许家双已经从上海赶回,马大雅也带着许家全在家里等候。至于许家文,谁也没有提起。
许向华三人则是先回北京,亲自把事情和老太太说了,再陪着她一块儿回老家。
孙秀花的反应比他们想象中更平静。
握着她手的许清嘉却察觉到了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由多用了几分力握住,希望能给予安慰。任何安慰之词在老年丧子的悲哀之前都显得太过苍白了。许清嘉只能紧紧的握着老人家的手,让她知道她还有一众儿孙在。
“造孽啊造孽。”好半响老太太才开了口,声音里染上哭腔。
“活了半辈子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该的,该的,让他丧尽天良。”话音未落,一串眼泪从松弛的眼眶中流淌下来,划过布满皱纹的脸颊。
许清嘉连忙拿起手帕给她拭泪,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许向华声音发闷,透着担忧,“妈,你别太难过了,注意身体。”
孙秀花眨了眨湿润的双眼,泪水朦胧中看见了满面担忧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孙女儿。
“我没事,我早就想过这一天了,不止一次。他不是死在外头,就是被抓回来枪毙,我早就想过了,我有准备的,有准备的。”孙秀花自言自语一般重复了好几次,声音里掩不住的悲哀。
养了几十年的儿子,咯噔一下没了,怎么可能不疼。纵然他之前做了太多混账事儿。死了,死了,只记得那些好的了。
孙秀花兀自望着虚空发了一会儿愣,忽然聚起目光看向许向华,“我没事儿,你去订票吧,早点回去,看看他,送送他。”
许向华唉了一声。
最快的机票在明天上午八点。
当晚,许清嘉陪着老太太睡一个屋,家里人惟恐她一个人伤心过度,有个好歹。这老人上了年纪,身体就像是生了锈的机器,经不得折腾。
孙秀花起先不让,许清嘉撒娇耍赖的,老太太拗不过,只好由着她去了。
祖孙俩躺在一个床上,孙秀花闭着眼却是了无睡意。眼前就跟放电影似的,由近往远,一幕一幕的回放。
最后一次见大儿子是两年前的老宅里头。老大刚从派出所里协助调查回来。她去问他啥情况,气呼呼地把刘红珍破口大骂了一顿,她还记得自己问老大,“刘红珍吃错什么药了?把我们毒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怎么这么丧天良。”
结果她的亲儿子才是那个最丧尽天良的,想毒死老四一家还有她这个亲妈的那个人是他。
她一点都没有想到啊,哪个当妈的能想得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要杀自个儿。
眼泪串不受控制又漫了出来,顺着面颊没入枕头。孙秀花抹了一把泪,又想起了老大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模样,瘦骨嶙峋,多可怜啊。
原以为他关了这么些年改好了,家里条件也好了,几个孩子也拉扯大了,不差他这一双筷子。哪想他越来越坏,坏的让人发冷。
画面晃了晃,眼前浮现老大刚当上大队长的情形,那个精神啊。她也精神,腰杆儿都挺直了,一个儿子当大队长,一个儿子当兵,另外一个儿子是工人。满村谁比得上他们家。
什么时候起变了的呢,孙秀花想不明白了,明明日子该越过越好的,其他儿女都越过越好了,怎么老大就把命给丢了呢,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啊。
孙秀花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许清嘉望着身子发颤的孙秀花,从后面抱住她,轻声道,“奶奶,您别忍着,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她还轻轻的拍了拍老太太的背,就像小时候老太太哄她那样。
孙秀花终于控制不住悲意,嘴里溢出哭声,慢慢的抓着孙女的手痛哭起来。
守在屋子外头的许向华听到哭声,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憋在心里头要坏事的,哭累了睡一觉也就好了。
秦慧如握着他的手拍了拍无声安慰。
许向华对她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
第二天起来,孙秀花的眼睛有些肿,许清嘉也有一点。早早赶来的许向军父子三个也没有多问。
一行人坐车去了机场,飞到上海之后,再乘坐许向华之前安排好的车赶回老家。
在农村死是顶大的事,重要程度还在结婚生子上头。然而许向国死的不体面,还是犯了事逃走的,故丧礼颇为简单。
村里人也能理解,只是对于许向国居然被火化了,不免惊疑。火葬提倡了几十年,然而在城市都没普及,更不用说农村了。尤其是在上了年纪的人眼里,这是死无全身啊。
许家武解释路途遥远加上天气炎热,遗体运不回来。
虽然道理如此,可闲言碎语还是免不了的。这要是搁在旁人家里,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亏得许家名声好,这些年许向华为村里建了学校和敬老院,他的罐头厂养活了大半个村的人。
所以这些声音都仅限于关起门来自己议论,在外面大伙都识趣的闭上嘴,许家人也少了一桩添堵的事。
葬礼结束,许家人分了三路。许家双回上海,虽然离开学还有半个月,但他接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许清嘉和许家康还有许向军父子三个回北京,其他人则前往鹏城。
连日的奔波让许清嘉精疲力竭,在家养了两天,她才缓过劲来,正想去店里看看,江一白的电话来了。
晏洋要走了,去上海。
拿着话筒的许清嘉愣了三秒,“他要转学去上海?”
江一白,“是啊,叶家小姨跟我说的,她说晏洋下午两点的飞机,问我要不要去送一下。”说到这儿,江一白怒骂一声,气冲冲道,“这家伙居然不告而别,没良心的东西,枉我这些年对他这么好。”
许清嘉内里翻江倒海,说不上什么滋味。
“我要去机场,你要不要一块去,等下我再给檬檬打一个电话。”江一白这么问她。打这个电话,他也犹豫过。晏洋毫无预兆的离开,肯定和许清嘉有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离开北京表示他是真的放手了,只是他这放手的动作有点大,居然连同一个城市都不想待。
没出息,江一白腹谤一声,又禁不住心疼。纠结了五分钟,他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叶家小姨通知他,是不是也存了这个念头。
许清嘉立刻回答,“我这就赶过去。”她看了看时间,应该来得及。
放下电话,许清嘉立刻招呼蔡叔送她去机场。梨花培训班毕业之后,许清嘉就把她安排到店里去了。她才二十出头,又有向上之心,许清嘉没道理不帮一把。虽说职业不分贵贱,然而保姆这个行业终究没有前途。
梨花走后,便重新找了保姆并司机,许清嘉下半年起要走读,她年纪不够考驾照,便需要一个专职司机。梨花顺手介绍了同村的蔡家夫妻,男人之前是跑运输的,遇上了劫道的。捡回一条命之后,有老有小的不敢再冒险。看许家给的工资不低,便过来试试。
许清嘉觉得夫妻俩都是老实勤快的,知根知底的用起来也放心,便这么定了。
许清嘉抵达机场的时候,江一白和韩檬都没到。
见了她,叶胜美眼前一亮,拍了下晏洋的肩膀。
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晏洋抬眼,疑惑的望着她。
叶胜美朝着外面抬了抬下巴。
本是随意转过脸的晏洋的动作一僵,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似乎不敢置信。
许清嘉加快步伐走过去,望着愕然的晏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说话,晏洋也不说话,只由下往下的看着她,侧脸到下颚及至脖颈的线条绷紧。
许清嘉突然笑了起来,“大上海是个好地方。”
晏洋也跟着笑了,眼睛里盛满笑意,恍惚间彷佛回到了窗户纸没有捅破的时候,他慢慢站了起来,“你来了。”说话间晏洋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了叶胜美窈窕的背影。
许清嘉轻轻的点了下头。
晏洋眼望着她,目光绵软幽深,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许清嘉心里忽的漫出一股酸涩,舌尖绕了绕,“一路顺风。”
晏洋笑了笑,语速缓慢又坚定,“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
许清嘉心下恻然,轻声道,“晏洋,我会很好的,你也要过的很好,要比我好。找一个你喜欢的,她也喜欢你的好姑娘,好吗?”
晏洋怔怔凝视她,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忽尔牵了下嘴角,“如果找到了,我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许清嘉脸上涌出笑意,“我等着。”
晏洋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一寸的划过,彷佛要把她的模样铭记在心里,良久,他倒退两步,拎起地上的行李箱。“我走了。”
许清嘉顿了下,“小白和檬檬在路上。”
晏洋,“我不想听他们唠叨。”
许清嘉便笑,“保重。”
晏洋深深看着她,倒着走了三步,第四步坚定的转身,大步走向远处的叶胜美。
许清嘉伫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徒然间觉得压在心口上的巨石也随着这一口气消散。
“蹬蹬蹬蹬”
江一白和韩檬姗姗来迟。
江一白左顾右望,“人呢?”
许清嘉指了指,“进候机厅了。”
喘着气的韩檬跺了跺脚,不敢相信,“走了!”
江一白也瞪直了眼,“不是还有时间吗,你就没留他。”
许清嘉慢吞吞道,“他怕你们唠叨。”
有一肚子碎碎念不吐不快的江一白,“跑的够快!”又冷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有本事待在上海别回来啊!”
一听有理,韩檬回过神来,叉腰顺气怒骂,“这人怎么这样的啊,离开都不吱一声的,没良心的玩意儿。”
至于晏洋为什么离开,韩檬没问,她再迟钝,也不至于半年还没看出来。不过她没有朝任何人求证过,已经够乱了,她不想乱上加乱。她只是叉着腰把贼老天骂了一顿,不带这么玩人的!骂完了,继续愁肠百结,还得装没事人似的,天知道这几个月她过的啥日子。走了好,走了好,她也得冷静地琢磨下。
江一白无比赞同,接茬把晏洋臭骂了一顿。
骂完了,两人神清气爽。韩檬朝许清嘉抬了抬下巴,“吃饭去,我得化悲愤为食欲,”又咬牙,“把账单寄给他,让他付钱。”
江一白拍手,“这个好。”
瞅着一脸要把吃回精神损失费的两人,许清嘉忍俊不禁,“那走吧。”
热烈的阳光下,一辆吉普车汇入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一路向西,巍峨的机场越来越小。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时值八月;烈日炎炎;火锅店里的生意不大好;哪怕店里装了空调;也无可避免生意冷清;现在毕竟不像后世;火锅的季节性被淡化模糊。
许清嘉坐在二楼的办公室里翻看这几天的营收情况;幸好还是有利润的,只是比之前降了不少。
“这一个月推出满十送一的优惠活动后,上座率有85%。”店长陈婕说着近来的情况;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