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的想起来他和奶奶在书房里说话的那天,门外那个一闪而过的白色翩跹身影。
或者更准确的说,在这通电话之前的时间,她和童沁只是利用小女孩的一些小心机小心思,制造出一些事情,让纪家的人更讨厌乔漫。
但从这通电话开始,她的声音里明显多了压抑和痛苦,而这份压抑和痛苦,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身边最亲近的人所带来的伤害。
比如奶奶为了纪家,忍着痛说出的那句,她只是我们纪家的一个养女,连条狗都不如。
如果假设那个翩跹的人影不是他眼花看错,而就是纪晗,那么也就证明,她是因为这句话而彻底沉沦到地狱的?
想到这里,他赶紧看了一眼音频存储上的时间,和他记忆中的那晚不谋而合。
会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第二天就要调往京都担任特种作战部队第38集团军的军长,而他却因为漫漫怀孕,而直接忤逆了奶奶希望他立刻去京都帮政途陷入危机的爷爷,奶奶会说那句话,其实是因为跟他生气,和晗儿无关。
心里像是突然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但却找不到一个好的出口发泄。
他烦躁的拿起桌面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然后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窗外已经变成了朦胧的细雨,和混合着朦胧细雨而映照过来的各色灯光,以及大致能够看清一些轮廓的园林景观。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真的不是一个小的数字。
可最后,他们还是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现在所有的猜测,质疑,都变成了摆在眼前的事实,他突然觉得他对她的那些愧疚,才是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
就这样站了很久,久到指间传来灼烧感,他才发现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同时也将万千思绪的他,从那片浩瀚的回忆中拉回来。
转过身,将手中的烟头捻熄在办公桌的烟灰缸里,随后又重新坐在旋转椅上,开始继续听那些音频文件。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落地窗外也从最开始的深黑,慢慢的变成了晨曦乍泄。
前面的音频文件全都听得差不多了,他最后滑动鼠标,点开了音频文件夹最下面的那个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音频文件,紧接着,纪晗甜美温净又带着丝丝阴冷的声音就在寂静的书房里响了起来。
很显然这段音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录制的,而是从纪晗辨认出童沁,并让黄瑶间接承认她就是童沁的那段开始录制的。
“好说,不过黄老师,我还要提醒你一句,狐狸尾巴太长了,迟早都要露出来,你最好小心一点,明白了吗?”
前面几句,纪晗的声音都是偏甜美温净一些,但后面的两句,那些甜美和温净几乎全部消失,只剩下咄咄逼人的阴冷。
童沁显然没有受到她语气变化的影响,声音依旧疏淡有礼,“纪小姐,我刚刚被你的电话吵醒了,整个人还没有完全的回过神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您要深夜给我打电话,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呢?”
间隔了两秒,纪晗继续说道,“童沁,明人不说暗话,我直接跟你说了吧!”
“阿深和青山哥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不管你对乔漫做过什么,是怎么逃过叙利亚那场大火的,我都希望你的嘴能够严点,尤其是在我和你共同做过的事情上,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再出事!”
男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英俊脸庞,渐渐变得深暗,直到录音播放到童沁对纪晗说的那句回讽的话,他的脸才彻底的黑下来!
童沁说,“纪晗,你用不着这么自己我!没什么用,当年慕惜会带我去叙利亚,不也是你在背后撺掇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隔了两秒,接着又说,“你想拿纪家人当枪使,一次又一次的想置乔漫于死地,可你成功了吗?乔漫失踪的这五年,纪云深不也找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你都没有让那个曾经爱了你护了你十年的男人,重新接受你,甚至他根本就没把眼睛放在你身上一天,你又有什么资格过来跟我说,他厌恶我,相对来说,他可能更厌恶你吧!”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而是按下了暂停键。
加上这个音频文件,他已经把音频文件夹的所有音频文件都听过了,已经不需要再去看那些视频文件,和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他的心里,就已经大致的对这些文件夹里面的所有音频视频还有照片,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和简单的概括。
他猜想,这些都应该是童沁在她和纪晗见面时候录下的音频,视频,还有很多是她在背后偷偷调查纪晗,而拍下的照片。
而文件夹里有多少个音频和视频文件,就代表她们私下见了多少面,从时间上排序,就应该是最开始童沁利用她的心理弱点引诱她,联合对付乔漫,到后来纪晗受不住失望和童沁的诱惑同意合作,以及到最后她们因为意见不合而彻底决裂。
而她们从始至终的共同目标不用想也知道,就是乔漫。
他盯了一晚上电脑,感觉眼睛都已经累得开始出现模糊和重影了,或者更准确的说,他的失望情绪,已经让他无法冷静,也暴躁的让他无法继续。
就这么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
孙秘书一直守在医院里,这会童沁还在手术当中,他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排椅子上等着,正等的有些犯困在打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涌上的那些瞌睡迅速的被手机的震动声赶走,他连忙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在看到纪总两个字后,迅速的滑下接听键,并用恭敬的语气说道,“纪总。”
纪云深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便用着低沉轻缓的嗓音问道,“童沁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当中!”
纪云深听后先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修长的指骨在梨花木的办公桌面上轻轻的打着节奏,一双深邃的眸子处于放空的状态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间隔了几秒钟,他才低淡的回了句,“好,我知道了,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纪总!”
医院周围他派出不少雇佣兵保镖,一个是保护童沁的安全,防止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第二个就是因为孟东行,如果他知道童沁是在他眼皮底下出的事情,大概会很震怒,而保护童沁不受到二次伤害,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平衡。
想到这里,他紧接着就又拨通了一个号码,打给孟东行。
林城的凌晨五点,是美国刚入夜的时间。
孟东行还在办公室里面看文件,当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后,几乎是立刻就滑下了接听键,“哟,纪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林城的凌晨,你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是想快点催促我和乔漫办理离婚证,还是单纯的想我了?”
说着,孟东行宽大的背脊便陷进旋转椅的椅背上,放在文件上的双眸也跟着抬起来看向远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暗哑,还有无法令人忽略的性感。
烟盒里的烟已经被纪云深抽没了,他随手把空烟盒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紧接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新烟,单手利落的打开烟盒后,迅速的抽出一根点燃,并深深的吸了一口,嗓音被烟雾熏染的愈发低哑,“我要跟你说的这件事情很严肃,你最好别跟我来这套油腔滑调!”
孟东行难得听到他说这么严肃的话,唇角蔓延开的笑意迅速收缩,好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挑高,就连慵懒低沉的语调,都不禁多了一丝紧绷出来,“什么事?”
纪云深吐出口中的烟雾,又深吸了一口,才缓缓的说道,“童沁还活着,现在改头换面做了一家幼儿园的老师,不过她昨晚出了一场追尾事故,连人带着掉进了海里,现在还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等等你说谁还活着?”
孟东行几乎在听到纪云深说童沁还活着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从旋转椅上站了起来,一只大手撑在办公桌面上,声音更加的低哑,“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童沁她还活着!”
纪云深没着急继续往下说,大概是在给孟东行心理缓冲的时间,也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你继续往下说”
孟东行等了两秒,都没有等到纪云深继续开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开口催促他,“你说她出了什么事故?”
“昨晚林城下了一场很大的春雨,童沁的车子在行驶到沿海路和东湖路的交叉路口时,被后面的车子追了尾,车子失控,撞破路边的防护栏,掉下了悬崖,最后被海水吞没”
纪云深弯曲手臂支肘在桌面上,手掌撑着头,手指则不停的揉按着发疼的头部,“不过搜救人员来的很及时,她现在还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做手术”
孟东行已经听懂了来龙去脉,宽厚结实的手掌不禁重重的在木质办公桌上拍打了一下,声音已经带着隐忍的怒意,“所以纪云深,你认出她来了,为什么没有及时告诉我?又为什么让她在你的眼皮底下出了事情?”
纪云深没有接话,只是安静的抽着烟。
或者,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把事情完整的跟他解释清楚,也或者,根本已经解释不清楚。
孟东行单手掐着腰,深吸了一口气,又兀自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又接着说道,“我记得沿海路和东湖路那条交叉口是个接近90度的直角弯道,也是林城出了名的视觉盲区弯道,正常车子都会在那里减速,能把前面的车子追尾成掉落悬崖,后面的车子到底开得有多快?”
他知道,现在纠结那些,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继续缓和自己的情绪,“事故的那方是谁,查到了吗?”
“嗯,是纪晗!”
即便两人隔着遥远的无线电波,孟东行也都感觉到了纪云深语调里的那种压抑,还有沉重。
“你说谁?纪晗?是你家养育了十几年,我也认识的那个纪家养女纪晗吗?”
“嗯!”
孟东行听到纪云深的回应后,低低的笑出了声来,接着迈开长腿走到落地窗边,单手撑在上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他胸腔里已经沸腾了的情绪。
“纪云深,你是不是只跟我说了整件事情的一小部分,另外的一大部分还没跟我说?”
孟东行在纪云深的嘴里说出纪晗的名字的时候,就根据以往童沁对他的痴迷程度,联想出了很多情节,而童沁会和纪晗扯在一起,他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纪云深没有否认,也无从否认,“剩下的部分,等你从美国飞回来再说,那些故事情节太漫长,在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孟东行的眉头深深的蹙起,闻言又低低的笑了笑,“纪云深,你早就说过你这个妹妹不简单,你却跟我说,是因为她高跟姜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所以变了很多,但现在看来,她不简单的程度,远远超过你和我的想象。”
纪晗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以一副温淡纯净的样子示人,常年烧香拜佛,是匍匐在路上最虔诚的朝圣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