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洛笛带着顾若迁的日子里里外外加起来也有小半年了,当真是如亲子一般对待。这些日子,他皮了些,没少惹麻烦,但却从没见过牧洛笛生气。
渐渐地,顾若迁也就去了先前的胆怯和小心翼翼,露出了本性来。这不,现在不但擅自改了对牧洛笛的称呼,还说话特别直接,根本不怕惹恼了对方。
见他不再如之前那般怯懦,顾尘清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来:“你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随时可以把你送回你娘身边。”
孩子到底是孩子。迁儿顿时被气得鼓起了脸颊,反驳道:“你这是赖皮。牧牧才不会准你这样做呢!我要回去告诉牧牧,你自己躲在屋子里喝酒!”
不过显然这孩子是个行动派的。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转身风一般地跑了出去,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而密的脚印。
望着迁儿飞快消失的身影,顾尘清握着酒杯的指尖顿了顿,终究是放回了桌面,没有再送进口中。随即,他的眸光落在了迁儿放在桌上的大袄和药,立刻就如同陷入了深海一般沉浮起来。
他的思绪很快就被带回了那日,他们再度重逢时,她冲上前将他圈在手臂之间抬眸一笑的样子。那是他在她脸上见过的最为明艳的表情,几乎瞬间就晃花了他的眼,让他如被点穴般动弹不得。
那时她笑着说出的那句“顾尘清,我抓到你了”,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温柔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直接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甚至都有些回忆不起来了,只是恍惚记得自己垂下眸子,眸光潋滟地望着她,然后回了她一句什么话。
至于具体是什么话,顾尘清如今倒是记起来了。那时,他回答的是:“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没有逃出过你的手心。”
这是多么热烈的表白,虽不如“我爱你”这样的话来的直接,但传达的情感却毫不逊色。
原本他还在担心自己会变得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想要独占她,进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伤害到她,所以始终犹豫不决。
没曾想,对方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就仿佛中了勾魂术一般,把真心直接通过言语全盘托出了。果然,他纵是一世才智卓绝,终究敌不过她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情况,顾尘清还以为接下来牧洛笛会做些什么,甚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结果,她一边伸出指尖揉开他因为紧张微微蹙起的眉头,一边却只是甜甜一笑,回应道:“你知道就好。若是你捉迷藏还没玩够,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陪你玩。”
这样让人心动的话语,让顾尘清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来,似极致的欢愉,又夹杂着几分痛苦的纠结。
顾尘清到底没能坚持住。可就在他想着缴械投降,紧紧抱住眼前的女人时,牧洛笛却已经先一步退开了去,一边返回去收拾好掉在地上的药篓,一边用聊家常的语气道:“蔡婶那边有事,以后我让迁儿给你送药。”
“那你呢?”被晾在原地的顾尘清脸上的复杂情绪渐渐转变为错愕,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了那么一句。他更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她不亲自去送呢?
“我?我很忙的好吗?这都入冬了,迁儿的冬衣,你的冬衣,还有你的药,可都赶着要用呢!行了,你若没什么事,就乖乖回家歇着。”牧洛笛手脚麻利地一边把药草分开晾晒,一边随口回答道。
刚被热情表白过的顾尘清还没来得及激动久一点,就接到了心爱的女人下的逐客令。虽然他听话地回到了自己住的木屋,却始终是一脸的茫然。
那之后,果然是迁儿隔三差五地给他来送药送东西,他竟是再没有见过牧洛笛的身影,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摸不准她的套路了。
如此越想越是捉摸不透,心头就越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于是,才戒了两月的酒又被他从院子里挖了出来。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眼下并不该喝酒,这不,才喝了两日,又咳上了。可他又实在没法直接跑到牧洛笛面前去问她到底想要怎么样,只能把这份郁闷都宣泄在酒里头了。
不喝酒压下心头的烦闷的话,他真怕自己会直接跑到她面前问出什么让她为难,让他自己也无法自处的蠢问题来。
如今瞧迁儿这样气鼓鼓地说要去告状,顾尘清才恍然发现自己这酒喝得其实是个不自知的苦肉计啊。他这是盼着迁儿赶紧把消息带给牧洛笛呢!
要不,怎么一听说迁儿要告状,他就觉得这酒喝得也索然无味了呢?
接收到迁儿气鼓鼓的控诉,牧洛笛也是蹙了蹙眉,只好放下手头的绣活,牵了他再去找顾尘清。这夜鹊可交代过了,顾尘清药可得吃足六个月,期间最好不要沾酒,否则容易解了药性。
一听说他又开始喝酒了,牧洛笛当然也没那个任他如何岿然不动的心态,当即就担心起了他的身体,所以也没想太多,直接就找上门了。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顾尘清玩什么套路。她壁咚他,是因为寻了那么久,乍然见到他,心中欢喜所致。但随之而来的害羞和担忧却又让她不得不选择以退为进。
一来,这样的壁咚,她确实是第一次,实在是下意识的举动,等反应过来时,自己都忍不住替自己的胆大点了支蜡。这可真是不撩不知道,不管是撩人还是被撩,其实都是容易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二来,如果对方不是刻意躲着她的,而只是简简单单两情相悦的,那她撩了倒也不必跑,就算再不好意思,顺势说不定就拿下他了。
但顾尘清一世清高孤傲,他有着自己的矜傲,不希望自己现在的样子被她看到,不希望成为她的负累,所以即便她在宫里头那样直接的表白过,他却还是逃到了这深山老林里。
牧洛笛实在是怕自己这样的举动,会让顾尘清误以为她是因为同情才对他这样锲而不舍,所以她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只能选择暂时退一退。
至于她没有亲自去送药,其实是一开始就盘算着潜移默化地让他习惯她的存在,接受她的关心。所以先后借用了蔡婶和迁儿这两个构筑关系的桥梁。
只不过要忍着想要见面的心情,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否则她也不会在见到的瞬间,如此失态地做出壁咚这样大胆的事情来。
现在迁儿带回来的是这样的消息,早就想去看看顾尘清的牧洛笛又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收了这么一个见面的借口,直奔他住的地方去了。
这一大一小回到顾尘清住的屋子时,他还怔怔地看着酒杯发呆,一点也没有绝世高手的风范。当然,现在的他距离绝世高手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但要听出牧洛笛和迁儿的脚步声却并非难事。
可直到牧洛笛在他旁边坐下了,顾尘清的眸光却还是牢牢地锁定在那杯欲饮未饮的酒上,仿佛对这两人的到来毫不知情一般。
见状,牧洛笛直接伸出手夺过了那杯酒,一口饮尽,这才对上他顺势望过来的眼眸,微微一笑道:“这酒太冷,不适合你,还是我来吧。”
话落,她主动替自己倒满了酒,抬手又要再饮,却被顾尘清指骨分明的手给拦下了。
“怎么?喝你两口酒而已,这就舍不得了?”未免难堪,牧洛笛不想问他为什么借酒浇愁,浇的又是什么仇,所以干脆用戏谑的方式来带过。
“你到底作何打算?”顾尘清没有转开视线,而是异常认真地顶着她,严肃道。
对于他这么认真的提问,牧洛笛没有直接回答,倒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尘清,你还记得那年宫宴,我被迫忍着脚伤于大殿起舞的事情吗?那时是你救了我吧?”
突然听到这个,顾尘清眸光一敛,黯然道:“不过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不能不提。我记得我在意识模糊之前恳请你带我回家,你还记得你那时回答了我什么吗?”牧洛笛却坚持要提,神情异常坚决。
不过,她的话说到这里,顾尘清也总算是明白了,那时她将他困于臂弯,为何会说出那句抓到他了。因为当年他曾这样回答她……“可以,只要你能找到我、抓住我”。
只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是昏迷状态了,所以他也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听到。后来瞧她对他依旧是恨屋及乌的态度,他想当然地认为她必然是没听到的。
对此,牧洛笛少不得要多解释两句:“其实那时我的意识尚未完全消弭,只是迷迷糊糊地并不真切,所以一时也没能想起。后来听说是你救的我,我就把那件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才想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顾尘清也干脆不闪不避了,直接问道:“现在你找到我了,也抓到我了。所以我才要问你,对将来作何打算?”
“当然是,让你带我回家啊!”牧洛笛眸光灼灼地盯着他,理所当然般应道,“我原本的家是再也回不去了,但我今后的家,在你这里。你答应我的,可别食言。”
“这药虽是夜叔所调配的,但效果未知,我能不能治好还是一个未知数。”顾尘清将眸光移开,落到窗外白茫茫的树木上,忍不住强调道。
“我知道。我从没考虑过你该是什么样子,是否武功盖世,是否身体健全。在我看来,无论你什么样子,都是我心里那个清华无双的男子,永不会变。”牧洛笛也加强语气肯定道。
见她执迷不悟,顾尘清干脆把话说狠些:“过去我无欲无求,所以哪怕要把你推到别人怀里,也毫不犹豫。可以后,我或许会把你禁锢在身边,永世不得自由。”
“在你身边,我从未想过自由不自由的问题。就算你给我足够的自由,我也无法远离你。因为我的家,在你这里。我不怕你禁锢我,就怕你推开我。”牧洛笛坦诚。
按理说,如果只是为了报恩,那这份情感必然是沉重的压抑的,但牧洛笛却从未因此感到过压抑,不得不说,这与顾尘清的个人气质有莫大关系。
这人虽然冷清,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但当你靠近他的内心时,又会觉得十分温暖,感觉自己的一切被他无垠的胸怀给包容了。在一个无垠的世界里,又何谈不自由呢?
两人唇枪舌剑辩至此处,顾尘清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她是那样的坚定,他所有的顾虑,她都能瞬间应对,显然是都想过的了。正如那时她说的,她要定他了。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之中,坐在另一边看戏的顾若迁突然开口道:“爹爹,我不要原来那个娘亲,我想要牧牧当我的娘亲。你不准我叫牧牧,那我就叫她娘亲,怎么样?”
被他这么一插话进来,原本有几分硝烟味的对话立刻就松懈了下来。牧洛笛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里也不由感慨他的人小鬼大,平时从来不提这种事情,也难得叫顾尘清一句爹,到头来还是为了成全她,说了出来。
迁儿这一点,跟顾尘清实在有些相像。
“如果你当真要定我了,那我会如你所愿的。可若是你想要离我而去,也请你像今日这般直截了当。”顾尘清虽然心里妥协了,到底还是在话里给彼此留了后路。
如此,既是给了牧洛笛一个承诺,也算是给了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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