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小,凑到了一起。
这几天到了预产期,家里头本就安排了几个大夫和稳婆,可今儿个中午这儿媳妇一开始阵痛就呼天抢地的喊着要死啦。村长心里头着急得不行,干脆就把附近村里稳婆统统都请到了家里头,围着她前后转悠。
原本这事儿,既然人都求到家里来了,给人匀一个出来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再说那一屋子的六七个稳婆,真正要上手其实也用不上那么多。
可偏偏屋子里的产妇胆儿小,就见不得屋里头少人,一少一个她就觉得自己要死了,这一下午孩子没生出来,倒是把几个稳婆认了个全。
见村长神色间十分犹豫,十四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跪倒在地,再次恳求道:“我这辈子,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没给其他任何人下跪过。现在我给您跪下了,就只求您能分我一个稳婆。我怕再拖下去,我家娘子就”
见到这种情况,村长难免动摇了些,都要让人去请一个稳婆跟他走了。此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声喊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刘家村的稳婆不知哪儿去了,少奶奶越发哭得厉害,死活要找到人,少爷自告奋勇去找人,结果掉池子里头去了!”
得,这下子,村长只能尴尬道:“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家里头都是一团乱的,实在是顾不上外头的事情了。”
话落,又让下人送了客,自己则慌慌张张往后院跑去了。
被冷落在客厅里头的十四,心上一凉,怒火直冲头顶,纵身一跃从地上跳起,人也追着到了后院,几个准备送客的下人连忙跟了过来。
村长回头一瞧,人竟然闯到了后院,当即解释道:“这位小哥,你把地址留下,这边结束之后,我会转告稳婆,让她们前去的。”
这事关人命,村长多少要顾忌点名声问题,这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十四可是在勾心斗角的宫里头长大的,这种表面功夫,一眼就能看破,当即怒气冲冲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怒道:“到了那时,还是去接生的吗?只怕是要去收尸了。”
“你!你莫要在这里撒野,否则我让人把你送到镇上去关起来!”村长吓得后退了一步,却仍壮着胆子威吓道,“如果我儿子和儿媳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别说接生,你也要去陪葬。”
坐牢或者死这种事情,十四不怕,但却不能不想想仍在苦苦等着他的牧洛笛。他这闹起来,未必能请到稳婆,反而可能把自己和牧洛笛以及孩子都给搭上去。
事关牧洛笛,十四实在冲动不起,只能松开了村长的衣襟,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若是我家娘子和孩子出了事,就算你儿媳今日平安生下了这个孩子,我也要你全家陪葬!”
没能找到稳婆,十四打算先回去一趟确认一下牧洛笛是否还能坚持,然后去镇上寻稳婆。虽然花费点时间,但总比让她把命赔进去要好。
等牧洛笛再次被痛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十四焦急却又愧疚的脸。一看他身边再没了别人,她就已经猜到是和别的孕妇撞车了,稳婆都被别人先抢走了。若非如此,以十四的性格,一着急上火,只怕是直接抓了人就带回来了。
“阿笛,你觉得怎么样了?”十四见她醒了过来,连忙握紧了她的手问道。天知道他刚回来看到她东倒西歪地倒在床边上,还以为她出事了,心脏都差点跳停了。他哆嗦着手接连探了好几次她的鼻息,才敢确定她只是晕过去了。
等着阵痛稍稍轻了些,牧洛笛才苦笑一声,解释道:“我刚才可能痛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可惜真不凑巧,竟然和其他的人同一天生孩子。”
“对不起,你等着,我再去镇上找稳婆好了。”十四也不解释什么,只是默默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想要再去证明自己。
见他又要离开,牧洛笛一把抓住了他,定了定神,这才异常坚定道:“实在拖不了了,没办法,没有稳婆,我就自己生这孩子。你留在这里,帮我!”
她的坚持已经通过抓住他的双手传达过来了,十四只能问道:“你只是读过这方面的书籍,没有任何的经验,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牧洛笛坚持道,“我不能再晕过去了,否则没有力气生孩子,孩子会很危险的。十四,你到那边的绣篓里,给我把针线盒拿过来,然后去厨房烧两壶热水,把浴桶放在我房间里,我要先沐浴一番。”
这种时候也没时间去提问了,十四虽然疑惑她为何要用针,却还是第一时间照做了。
等十四烧好了水,在屏风后头放好了木桶,又兑好了热水,来扶她时,这才发现她的左手每根手指的指尖都插着一根绣花针,针身已然没入了半截。
“你这是做什么?”十四心痛地抓起牧洛笛的手,颤声问道。一想到这些针都是他拿给她,就仿佛这针插在了他的指尖一般,让他的手颤抖不已。
“只是想办法让自己清醒一点而已。”牧洛笛一张脸已经痛得毫无血色了,却还是向十四解释了一下,免得他想太多。但她也实在没多少力气去完全解释清楚了。
毕竟,痛感这种东西,只要有这感觉的,都知道一个地方的痛,是没法彻底掩盖另一个地方的痛的。它既能让你晕,也能让你保持清醒。
若是有办法,她也不至于要对自己这么狠。但是普通的痛感实在没法将留在阵痛上的注意力转移,她也只能对自己狠一点了。
十四忍着心头的痛苦,将人送进了浴桶里,细心地搭了个小木梯方便她出来,又寻了干净衣裳放在一旁,这才退到了屏风外头,等着她沐浴完给出新的吩咐。
说实话,这种帮喜欢的人脱湿衣服,隔着一扇屏风等着喜欢的人沐浴完这种事情,放在其他哪种情形下,都会显得暧昧非常,足以让一个男人产生些迤逦的念头。可就他俩眼下这种形式,又哪有半分的暧昧和旖旎可言?
“十四,麻烦你帮我去药箱里头取伤药和跌打药酒。”牧洛笛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叮嘱了一声。这伤口碰到水的疼痛,足以让人尖叫了。但和指尖插针比起来就是小儿科了,跟腹部的痛比起来更是小巫见大巫。
若是平时被弄得脏兮兮的,牧洛笛少不得要多泡一会儿澡的。可眼下,她都觉得孩子在一点一点往外顶了,身上又还带着不宜碰水的伤,只能是匆忙地洗干净了,就赶紧出了浴桶,穿好衣裳。
十四拿了药回来,见到她的伤,心里头又忍不住暗恼自己竟然这般粗心大意。但这种时候,他也知道她实在没有力气多说什么了,干脆把一肚子的关心都压了下去,默默地帮她上了药,抱回到床上。
牧洛笛深吸一口气,让十四先去把她特意留着补身子的人参给熬成汤,再把接生用的剪子过火再用烈酒洗净,然后准备好干净的布匹,最后烧好热水备着孩子出来。自此,就是十四所能做的所有事情了,剩下的,就只有靠她自己了。
等待永远是最煎熬的。好在十四有了事情做,虽然因为心里头慌张,难免手忙脚乱。但总算是把她的吩咐都一一做了。他把剪子和布匹送进屋子里时,牧洛笛颤抖着声音又说了一句:“十四你烧着水,在大屋里等着就行了。”
虽然牧洛笛本身并不认可什么男人就不能看到女人生孩子,否则容易招血光之灾的说法,虽然她也知道十四也不会在乎那些,但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还是需要避一避嫌的。
十四显然也领会到了这一层含义,识相地没有坚持留下,只是应了一声:“我就在外头等着你,有什么事情,你只要喊我,我就能听见的。”
就在十四把水壶和药罐都放到灶台上,正要返回大屋时,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显然是从牧洛笛房间传出来的。
他心头一跳,压下了要立刻冲进房间的念头。可下一声的高喊随即而至,他到底没能克制住自己,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的问题,冲进了牧洛笛的房间里。管他日后如何,现在他不能就这样留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十四奔到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鼓励道:“加油!阿笛,你要加油!你是那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所以一定加油!”
牧洛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生孩子上了,虽然看到了他,也听到了他的话,但实在回应不了什么,只能继续一边哑着嗓子叫喊,一边深呼吸再接着用力。用到劲儿时,双手也下意识抓紧了十四的手,立马就把他的手也抓得血痕条条。
这种时候,十四只恨自己没法替她受这份苦,嘴里头只能喃喃地鼓励着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手上的痛的一般。他知道自己所感受到的痛可能连她的万分之一都不急。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发清晰地想到那个跟她同一天生孩子的女人,就越发恨得双眼通红。恨老天让她们同一天生孩子,却有着不一样的命;也恨那个村长的见死不救冷血无情;恨自己如此无能,连一个稳婆都寻不来,还好意思腆着脸对十三哥信誓旦旦;甚至于对让她落此境地的父皇和七哥也带上了恨意。
可恨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她当年选择要嫁的人是他,若是他们更早一点再早一点相遇,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是身份尊贵的千金,又怎么会到此境地?
偏偏若是当初怎样就好了这样的假设,根本就毫无意义。十四平时根本不信什么老天的,可这种时候他却只能一边抓紧了她,一边在心里祈求老天爷保佑她平安生下孩子,假如老天爷当真能如他所愿,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
牧洛笛又是一声高喊,觉察到孩子又被挤出来了一些,伸手朝下边轻轻摸了摸,确认了这是小脑袋,这才松了口劲儿,然后深呼吸一口,再次蓄力。
这一放松下来,才觉察到她的左手抓着十四,那些仍插在指尖的针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拔了出来。不过这种小事情,她哪有时间去考虑,蓄好了力气就再次发力。
十四虽然心在这边,却也不得不惦记着灶上的热水和参汤,少不得要时不时去厨房瞧瞧。牧洛笛还知道自己掌握生孩子的节奏,说明也没痛得失去意识,脑子还清楚。十四要去厨房的时候,她只要不是刚好在用力的当口没法松手,都会乖乖地让他离开的。
这样过了两三回,彼此都掌握到了节奏,也就没出现过要走却放不开手的情况了。
只是这孩子虽然是按着正常的顺序出来的,但牧洛笛的力气却实在不够,所以这个一点点生下孩子的过程不可谓不艰辛。
一来,她的身体本就因为中过宜梦这种奇毒而损,连怀孕都不适合,更别说生产了;二来,她又手伤脚伤地在雨地里躺了那么久,就算眼下是五月天,这也让她着了凉,更没了力气;再来,她不仅之前忍着各种痛,十分花费力气,而且连晚饭都没吃。
即便如此,她也还得感谢老天爷,至少它让孩子是正常出来的。即便她是因为摔倒破了羊水,也没有出现胎位不正,脚先出来的情况。否则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必然是没法剖腹产的。
虽然出现那种情况,她可能会要求舍大保小,但十四必然是下不了那个手的。就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