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斯文的元熹帝龙颜大悦,连连点头:“说得好。我信你。”
一句话使他心情大悦。他挥手撵走了满堂臣子。大臣们面对着满堂抓捕的局面,都如释重负得慌忙退走。大臣们不敢在皇帝面前多话,其中两人用眼神与崔悯打个招呼,就退出了房屋。崔悯是极受皇帝宠爱的宠臣,他来解围可救了大伙。
群臣退尽,元熹帝环顾着四周神色又阴郁起来。他招呼崔悯走近些:“你辛苦了。崔悯,唉,让你看到了这种场面真是丢尽了脸。你说我该不该北巡?”他挑起眉眼,苛刻又煞气得盯着他:“你也觉得朕不守祖宗规矩,随意出行了?”
崔悯规规矩矩地行完礼站起,面容、眼神和口气都尽量放平缓:“皇上既然来到了北疆,什么前因后果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龙体圣安出巡顺利,大臣们也就没借口阻拦了。其余的事,不是微臣本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皇帝的凤眼微闪,盯着他,脸上慢慢漾出了一丝笑意:“还是你最乖巧了。崔悯,你总是据实说话,不骄不躁,不说假话也不说非份逾越的话,还能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朕的心坎去。善于帮衬心性又烫贴,你怎么这么会做人处事呢?不枉我这么喜欢你,也难得你这些年都忠心不二。”
他心情愉悦地坐回椅中:“这趟北疆之行如何?”
崔悯眼眸微动,垂首看着地面,惜字如金地道:“见到小梁王了。如传说中的‘骄傲张扬,心胸广大’。北疆臣民倒是万众一心,很拥护藩王的利益。北方军强盛,是我五大营兵马的强敌。另外鞑靼国也伺兵边界蠢蠢欲动。皇上交待的撤藩密令还没有找到合适时机下手。”
“哼。”元熹帝轻哼了下,透出了轻蔑骄慢之意,浑然不在意:“他们父子的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就是本朝最大的谋权篡位反王!我这次来北疆北巡,就是亲自来颁发撤藩令的。如果他们不按令撤藩,我就诏告天下梁王有谋反之意,直接撤藩灭门了事!开国太祖皇帝盼望着我朱家子孙后代相互扶助共守天下,可惜他们父子却阴谋篡位!”
崔悯面如铁塑,眼神如冰,盯着地下的青金石地面和皇帝的龙袍玉履一言不发。皇帝是诉说,没有征询他的意见。他紧闭双唇不出一声。
元熹帝看着他的帽顶和额头:“公主呢?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崔悯的衣袖不自觉得颤动了下,语气平稳地道:“公主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我知道她对我有怨言。唉,我怎么舍得让她北嫁蒙古?但是,自古忠义不两全,家国也不能两全。这是不得不为之的事。如果她要怨,就怨自己不该托生在皇家吧!做了公主,享尽人间极贵,就注定着也可能为国牺牲了。”
皇帝忽然停住了发牢骚,瞟了崔悯一眼,又抚慰地笑了:“公主虽嫁人了,但朕会为你选个名门贵女做妻子的。天下佳人任选,这后宫的美人也随意赏给你。朕没有那么迂腐,‘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除了阿姜和小福都能赏给你。”
阿姜是皇后小名。小福是两位小皇子之母福贵妃。他在跟崔悯说笑。暗示两人亲密如兄弟。这笑话说得太过了,但是话里的宠信之意可谓深厚。崔悯垂目看地连说不敢。
元熹帝也噗嗤一声笑了,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崔悯,如果有一日,朕与北疆开战,你愿意为朕上战场打江山吗?”
崔悯眼神一凝,扬起脸直视皇帝的脸,斩钉截铁地道:“臣愿意!臣愿意为皇上镇守北疆。”
元熹帝放声大笑了:“我就知道!我知道你父子二人都是赤胆忠心忠于朕的股肱之臣。比起那些清流大臣们强得多了,朕从小就没有看错人。但是,罢了,我身边也需要你这样忠诚又知我心的臣子,还是不要做那些打打杀杀的武夫之举吧。我还舍不得你去送死呢。你就好好地做朕的锦衣卫指挥使,陪在朕的身旁就行了。”
崔悯从善如流地含笑称是。
元熹帝与他谈论了一回,心情渐缓。过于消瘦的斯文面孔也变得和煦动人,凤眼含笑:“你难得回来一趟。以后还要返回车队盯着公主和亲。就抽空去见见你义父吧,伍太监最近也很忙。”
崔悯感激地施礼告辞,转身走向屋外。忽然,元熹帝伸手指着门外的少年侍卫:“这是谁?”
崔悯心里咯噔一下,心猛然得翻了个。他慢慢转身瞥向了门旁英姿飒爽的少年侍卫,张口欲说。
但是元熹帝的凤眼已经无意识得飘远了,没有再理会他。接着吩咐道:“叫他进来把地面收拾下。你去找伍太监吧,快去快回,朕还有话对你说。”
“是。”崔悯趁势退后。
门外的少年侍卫明前楞了下,立刻机灵地跪地:“是。”向前迈进了门。
两个人,崔悯与明前相互看了一眼,静悄悄地擦身而过。
第一百八十三章行宫风云(三)()
元熹帝负着手站在大堂的窗前,眺望着远方。皇上不喜欢直晒的日光,把身体藏在了帷幔的阴影里,冷冷得注视着窗外的行宫。阳光透进了横竖相间的窗框把他的脸庞映成了一块块的,有些阴沉可怖。
明前蹑手蹑脚得走进大堂,屏住呼吸,跪在地上,快手快脚地捡拾着砸碎的物件。她头也不敢抬,提心吊胆,紧盯着狼藉的地面擦拭着,想赶快收拾完杂活就退出去。
室内寂静无声。只听见自鸣钟的机械钟摆走动声,和皇上的龙袍在青金石地面上拖拉的沙沙声。
这就是一国之主,大明朝当朝天子,天下万里河山千万苍生和九五至尊宝座的主人——元熹皇帝。
明前却是个侨装改扮成锦衣卫的少女,还被留在大堂里收拾残局,唯一的靠山崔悯也退走了。她的心砰砰直跳,汗流脊背,只觉得呼吸紧促紧张极了。
大堂又走进了两名年老太监,端着铜盘擦拭着地面的血迹。明前暗松了口气。忽然老太监探手拧住了明前的手腕,重重地反手摔下,明前尖叫着摔倒了。之后她眼前一黑,脖颈一凉又是一热,热热的血便顺着脖子流下来了。吓得她浑身僵硬。
头顶上传来一个幽幽的冰冷声音:“别动。动一下就刺穿脖颈,这是锐利至极的宝刀。”
明前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了。一下子就束手被擒。
“你是谁?是刺客?是谁带进宫的?”元熹帝冰凉的眼神跃过了精瘦凶狠的老太监盯着她,黑渗渗的眼睛刺着她的脸:“崔悯和你一起进行宫的。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威胁他,还是他带你进来的?”他脸上陡现怒容:“崔悯一直是个识实务的老实人,居然也出卖我?”
元熹帝厉声喝道:“抬起脸!”
明前被刀逼着脖颈抬起脸,惊骇得看向元熹帝。元熹帝也注目望着他,心头一凛。只见眼前的少年侍卫有一张如芙蓉般端庄的容长脸,长眉如剑,秀目如星,眼睛漆黑晶莹灿若星辰,姿态神采飞扬。如果不是近距离的看到“他”的肤色白皙细腻,身材比侍卫们更纤细,还真像一位美貌少年。只是皇上见惯了女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妙龄少女。锦衣卫除了特殊情况不会派女子进宫。现在有女子穿锦衣卫衣饰出现,崔悯他
他又深深得看了眼这个假扮侍卫的少女,觉得有点面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元熹帝心里顿时翻腾着很不舒服的感觉。他龙颜大怒厉声道:“原来是个女人!肯定是崔悯搞的鬼。他竟然敢偷偷带着外人闯行宫。我说一向谨小慎微,从不带人听壁角的崔悯,今天怎么做出了蠢事?果然有假。”
明前大惊失色。没想到她偶然走近些,就引起了皇帝的怀疑。这位元熹帝眼光毒辣,看出了破绽,就当机立断得诈走了崔悯,下手捉拿她。他可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糊涂没用啊。她飞快地转着念头。
如儒士般清俊斯文的朱元熹愤怒极了:“好个崔悯!我宠信他多年,又是青梅竹马得一起长大,几乎视同同胞兄弟。不,我对他比对皇弟们还要好。他居然为了女人骗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威胁到他,他自然是心甘情愿得带你进行宫的。”他的目光紧勾勾地瞪着明前的脸,细眉紧皱,面孔阴沉,神色变得凶顽极了:“年龄大了,心思就多了,皇恩浩荡和兄弟之情都比不上一个女人。这天下也只有女人能使男人背叛主君。”
他貌似文弱,实则脑筋聪敏,一瞬间想得多了:“他既然在撒谎,北疆梁王那儿肯定出了大事,或者是公主那儿出了意外。否则他不会急急得赶回来见我,还带了女人来骗朕。真令人失望!这混帐瞒了我不少事。”
他转身拂袖而去,吩咐太监:“去抓崔悯,问出话就杀了这女人。”
明前大为焦急。事到如今也无法再思量,忙高声叫道:“且慢,陛下!这事与崔悯无关,是我逼着崔悯带我来行宫的。我也不是北疆奸细,我是来找我父亲范勉的。”
元熹帝猛然止住了步伐,转回身,满脸惊讶地道:“找范勉?你是范勉的女儿范瑛?是小梁王的未婚妻范瑛?”
他惊讶极了:“那个下毒的计策真成功了?小梁王死了吗?”
***
一瞬间,两个人都停止住了动作神情。
元熹帝注目盯着明前,面容阴晴不明,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闪动着各种光芒,忽然放声大笑了。
明前却惊得魂飞魄散。皇上脱口就说出了“下毒计策成功了”的话。难道这真是一场阴谋?不。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明前干脆跪倒在地,扬着脸,向着皇上坦然地道:“小女子范瑛未求见,就直接进了宫。是臣女的错。只因有急事需要拜见父亲问清楚。请皇上派人询问我的父亲范勉便知道明前的真假,我绝不会冒充范瑛来求见范丞相的。请皇上恕罪。”
她面带忧愁,口中请罪,却沉稳得跪在大堂上。似乎不惧旁边的持刀太监。
元熹帝的态度却改变了,得知她是范瑛后,面色变得和蔼可亲多了。挥手喝退太监,脸上带出笑意:“朕相信你,我不会怪罪范小姐的。这天底下又有谁会冒充范瑛来我的行宫呢?我说怎么看你如此面熟,我见过你。”
皇上一转眼像变了一个人。笑容和煦,眼睛放光。从威严至尊的皇帝变成了彬彬有礼的邻家富贵公子。明前有点愕然。
元熹帝笑着说:“我小时候见过你。小时候,你在京城丢失时,我已经十岁多,曾在父皇的书案上看过你的画影图形。后来你十多岁被崔悯救回京城,两位母后也很好奇,命人去看望你,画了你的画像拿回宫。当时董太后还评点说,你长得长眉如剑,眼神刚直,面像又清高又刚烈,还经受了这么大的波折磨难,恐怕不是个性子温婉的女子。她还想取消你和小梁王的婚事呢,说你这样的刚烈女子与那狂傲霸道的小藩王不对盘。成了亲恐怕不是良配,反成了怨偶。”
明前心如鼓擂,身冷如冰。
元熹帝盯着她幽幽地笑了:“当时我还笑说,母后乱点鸳鸯谱,他们是自小结亲的亲近人家,怎么能拆散人家亲上加亲的好姻缘呢。董太后就没有再深究。”
皇帝转过身,展开明黄色的龙袍,凤眼死死地盯着少年侍卫,放射出咄咄摄人的目光。温雅幽明地笑了:“果然,我猜中了。你与小梁王是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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