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集中兵力追杀你,你比我的危险更大。”
“是吗?”朱原显的脸没有动容,乌黑的眸子倒映着激战的人群和城楼。脸绷得紧紧的,面部线条凌厉如刀锋。他平静至极地说:“这样正好。你我的想法一致,只有在充满血与火的战场才能改变未来。我向父皇讨了两个时辰,不知道能否顺利得攻到城池救出她。但我想要尽力一试。我出战,即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帮你引开敌人让你突袭。这样我们才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救出她。”
朱原显漆黑的眼眸映出了乌蒙蒙天空和血色残阳,那下面是烟血腾腾的战场,喟然长叹:“我现在才觉得她失去了记忆真好。不必回忆过去背负过去,她的将来是一片空白。我们怎么去描画都行,谁来安排她的一生都行。只要她活着就能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我会遵守上次与你的起誓约定。谁先救出她谁就赢了,谁失败了就退出。不再出现她的面前,给她一个崭新的人生。我上战场的危险性很大,可我知道我不会输的,就如同我知道我不会死,我与她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牵绊。”
崔悯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一眼他。两个人同时仰头眺望着“金都城”。视线尽头那座城头上有两个如风中残烛的渺小身影在随风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了。但那里似乎还燃烧着一把冲天火焰,激荡着人们的心。
崔悯含笑阖首,不再说话,纵马驰进了茫茫战场。
朱原显低头握剑,对自己暗自说着,他才是与明前牵绊最深的人!从他在江南水乡见到她时,与她母女协商婚事时,他这一生已与她有了绝大的牵连不可能中断了。不论是好的牵绊还是坏的牵绊,就这样纠缠着延续下去了。所以他会赢的!他策马迎向了战争狂潮。
***
金都城头的鞑靼群臣和俘虏们都看到了战场突变。因明军没有退兵,辛吉大王子正准备下令要动刑威胁明朝官兵,就看到战场的局势变化了。战场上又进入了两支明军。其中一支是小梁王朱原显的亲军。鞑靼诸将顿时精神大震,辛吉大喜过望,下令各部落将军全部出城迎敌!金帐武士则暂缓用刑。
朱元熹活生生得吓晕了。明前努力支撑着自己保持清醒,分辨着战场近况。
等到两支明军杀到战场中部。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在边境无名小村庄她见过这个叫“崔悯”的锦衣卫指挥使。他与她说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她已经通过朱元熹的话知道是这个锦衣卫官员从大青山救了她,把她送到京城丞相府。他与她有着极深的渊源,却什么也没说。现在他急切得带着军队杀过战场奔向城池,是为了救她吗?他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在人群里冲突起伏着,剖开了拦截的鞑靼军,一马当先得冲到了最前方。
隔着茫茫人海混乱战场,到处是军卒们拦阻和截杀。他奋力得劈开了一条血路,冲向她的方向。马匹周围后面飘荡着倒下的敌军。他时而和人流融合在一起,时而又翩然分开,像一个大风暴中心,搅动着漫天的人海洪流。
这种情景很眼熟,明前的眼睛有些湿润。她觉得她在做一场恐怖未醒的噩梦,坠进了最诡谲的漩涡。有些人想杀她,有些人想欺骗她,有些人却想来救她她不知道他出现是为了什么?是想来救她吗?可是这样做太难了,他冲不过茫茫战场人流,他会死在战场上的。她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不忍心再看了。
又有一片光亮穿透了昏暗的阳光,把金都城城楼上的鞑靼人视线吸引过去了。辛吉大王子趴在城头指着那里怒喝着连下命令,一群群鞑靼军蜂拥着冲向那里。她跟着他们的视线看向那里。
一匹金色骏马快速得奔驰着。是那位“梦里”见过的紫袍郡王。鞑靼人都喊着小梁王的名字。明前微感惊讶得看过去,心忐忑地直跳。她想着难道他真的是太子小梁王吗?上战场太危险了,他会被鞑靼人团团包围困死的。他出战做什么,他不怕死吗?虽然他们强行说她是太子妃,她也从不敢奢望真是,奢望太子会来救她。但是此时此时的他不再是那夜出现的深沉痛苦的簪花郡王了。狂风吹扬着他的黑袍,铁盔下面是一张俊美冷酷的脸,双眸里跳动着炽热的火焰,骑着金色战马,像一尊放射出濯濯阳光的俊美战神,在灰黑战场上吸引了所有人。
太奇怪了!这几天发生了多少令人惊奇的事啊,这个战场又发生了多少荒诞不经的事啊。明前愕然得望着城下的苍茫战场,忘了正濒临死境。
她转头望着战场里的崔悯,又望望小梁王。一瞬间她恍恍惚惚得觉得眼前展开了两条路。一个方向是崔悯,杀开敌军奋力来救她。另一个方向是小梁王,为她解围以自身吸引走了大部分敌军。是这样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望着他们,觉得自已心中也出现了一条岔路。要逃走的话该走哪条路?要投奔他的话会投奔谁?她能想起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战场上局势不知不觉的又变了。辛吉大王子的弟弟五王子和亲信万夫长带着大军出城迎战,困住了小梁王。战场中间的鞑靼军也死死阻截住崔悯的左军。两处兵马被牢牢得拖在战场,急切间到不了金都城。
第二百五十八章必然与突然()
二十万人的大决战继续进行着,战争的节奏像滚滚东逝的大江水奔淌着。大明太子领军出征也没有扭转战局,反而使他们陷入了更混乱的苦战中。代宗朱堪直观测战局,急令另一支明军去救援,也未扭转战状。
鞑靼国大王子辛吉亲自带兵出征了。辛吉是鞑靼军里最强盛、最有战力的大将军,在一举击败了野心勃勃染指汗位的九弟脱利后,也震慑住了其他兄弟们,更加意气丰发了。他如果在今天大决战中再立军功,亲手杀了小梁王,鞑靼大汗就不得不顺应形势,再无可挑剔得宣布他为汗位继承人了。于是辛吉大王子也慨然出战。他带领大军拦截住小梁王,两国的最精锐军队展开了正面厮杀。他的出征也激发了鞑靼军士气,战争赢面更加倒向了蒙古人。
明军后方观战的代宗朱堪直面目深沉,身体冷得直颤,立刻察觉到大事不妙了。他们很可能错失战机,要输了。代宗久经沙场,又亲自指挥着这场战争,极通晓各种战局。他看着幼子领兵出征时内心一片凄然。原显在犯错!可是他无法约束住儿子的猛劲,正如无法控制住这场战争的走向一样。他的内心甚至有些隐隐欣赏儿子。明知不敌也要奋勇出战救妻子,这是个好男人啊!不是每个人能像他这么有情有义不畏生死得上战场的。爱子虽然在犯错,但这是一种多么难能可贵、忠勇仁义的“错”啊!
可是,打仗,是不会给犯错的人第二次机会的!不会因为他付出了满腔激情和勇气就能取胜。冥冥之中的天意从不垂青弱者,只偏帮强者!这一战,鞑靼军的气势更盛。在朱元熹和太子妃被捆上城头时,明军的军心士气就动摇了。他们被这种屈辱感打倒了。太子再冲动得下战场被敌人困住,他们就更疲乏衰竭了。强弱悬殊,士气不如敌人,形动处处被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他们已经很难夺回主动权打赢这场仗了,更难救出朱元熹和范瑛了。这是这场战争的“必然”结果。朱堪直已经预感到了他们要输了这场战争!
而这场战争唯一的胜算就是等敌人杀了朱元熹和范瑛后,哀兵必胜,才能激起大明军士气,才有可能反败为胜。现在他们已落到了这种各自为政敌人主动的战状了。明军要败了。
代宗朱堪直强忍着心悸,立刻再派出人马全力营救深陷战场的小梁王,并下令撤军。可是晚了,百里战场被分割成碎片,每块区域都有敌人。鞑靼的辛吉大王子也拦住了朱原显,两个人正面对敌。
***
城外是万人鼎沸的战场,金都城城楼下面是简易的兵营。鞑靼国大汗库恩里亲自坐在兵营压阵。石屋大堂里是十多位他宠信的文官左太师等人,还有新娶的年轻大妃和几位得宠的幼子。房间里大排宴席得等着战争结束。长桌上放满了丰盛的菜肴。有新鲜的青麦酒马奶酒,北疆的鲜果菜蔬,草原的乳酪饼和多只烤公羊。显示着鞑靼人强烈的必胜心。人们紧张又焦急地等待着前线战果。
做为打了六十年仗的鞑靼大汗,库恩里觉得他赢面很高。把大明皇帝朱元熹等人挂上城头,把年轻气盛的小梁王逼下战场。他就赢了大半。
库恩里大汗大口大口得吃喝着洒肉,等着战场传来的好消息。军营外,被撤销职务的李崇光和九王子下了城楼后,还不死心地跪在营门口求见。脱利九王子大喊大叫着扑在帐门前,哭嚎得要上战场为大汗杀敌,求父汗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营房内的文官王子们都是满脸鄙夷和冷笑。
这两人太不识抬举了!库恩里冷淡得摆弄着羊骨,大口撕吃着肉。命武士们赶走他们。他们已经完了,他不想与他们废话了。这就是汉人常说的“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吧!鞑靼国最著名的将军之首是北院大王和南院大王。一个是他的长子辛吉大王子兼任北院大王,他把另一个最显赫的“南院大王”职务给了明知是汉人还睁只眼闭着眼的“李崇光”萧五,却落到了这种结局。他看着他们满身血污汗水地跪倒在大雪里嚎叫哀求的样子,又沮丧又愤怒。他们连最后一点草原儿郎的骨气都没有了。
脱利九王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我要见大汗!我要向大汗汇报军情。”突然他挣脱开金帐武士们,冲进来抱住大汗的腿,“我错了!父汗。孩儿要上阵杀敌立功恕罪!求父汗给我个机会吧。”
库恩里大汗扔了羊骨,眼光黯淡,脸色阴晦,垂头看着哭叫的九儿子。他不想在人前训斥他,给他最后一点面子,心里却毫不怜悯地判他死刑了!脱利到死都是个没有头脑的莽夫。他不知道贫瘠的草原不像是富饶的汉地能养活很多没用的废物,给那些失势的将军王子们分兵马、地盘、奴隶牲口和机会,让他们改正错误。他只能把有限的资源提供给最强壮最正确的人,才能带动众多儿郎们前进。犯错的狼、老迈的狼会被驱逐出部落,不会白养他们。
库恩里手握金杯,垂下了松垮垮的肥胖眼皮,隐藏着眼里的冷血。他挥手命人把脱利拖出去。他已经出局了,这是必然的结局。
脱利依然不死心得扑上来抱住大汗哀求着。
突然间,鞑靼大汗觉得一种巨大的危险传过来。他寒毛乍起,胸口炙热,浑身的血一下子沸腾了。他用力得挣开儿子的怀抱,低头看去,一把刀柄上镶嵌着红绿宝石的西域弯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膛。
脱利双手紧攥住刀柄,眼睛放出了恶狼般的仇恨目光,怒吼道:“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杀你的!年老的狼会被赶走,年轻的狼才能当上头狼!你当大汗太久了,太老了,这个鞑靼国和战场都该属于我了!”
***
库恩里大汗捂着胸口嘶声大叫着,踉跄得倒下,抽搐着不动了。
兵营大堂里一阵大乱。人群大哗。旁边随侍的鞑靼文官武将和王子们全惊呆了。几名文官脱口大叫道:“你杀了大汗!快来人啊。”他们忘了阻止脱利,嚎叫着逃向屋外。
人们逃出石屋,才发现兵营外面已经团团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