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脸颊涨得通红,很惶恐,脑海里急速地转着念头。这些话不该由一位世家公子对名门闺秀说吧?那么她又该如何回应呢。一位名门闺秀该如何回应?是一笑而过,还是装作没听见,是该严词斥责,还是该哭求公主作主惩罚这个家伙?于秀姑于先生从来没教过这些,没有教过遇到一个称赞她美丽又赞得不伦不类的世家公子时该如何处置。虽然出于本心,她很想扬手抽他一记耳光,打飞这个大放厥词的浪荡公子。这才是学自养娘对付登徒子的方法。但是好像也不能这么干吧?
一向自栩为机敏的明前,也有些惶惶然的拿不定主意了。整个人呆呆地看着荀余。
那边,荀余已经几步跨到了她面前,眼光烁烁,放出了一种奇异的目光。那是一种看到珍宝的贪婪之光,灸热的,忘我的,只容下了眼前的人。他的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喜不自胜地叫道:“范小姐,我太喜欢你了!太喜欢你的长相了!啧啧,真美,简直就是书上说的清丽夺目,冷香浸人的感觉!好极了好极了,请你一定要让我为你画幅人像。我画过很多大美女,却没有一个像你这种又清秀又俊朗,又温柔又英气的面容的。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就不放你走了!”
呼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长长出了口气,手抚胸口,放下一颗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
原来荀余大画家看上了范小姐那种清秀和英气相融合的容貌了。要哭着求着为她画像!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居然是这样?人们放心之余又多了一丝遗憾和抱怨。真是的,说话也别大喘气好吗?!害得所有人都空欢喜,哦不,空惊吓了一场。还以为荀七公子不顾礼法得恋上范小姐在当众表白呢!真是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两个小画僮一脸习惯了的表情,拉开荀余的手,焦急地说:“七公子,你即使喜欢范小姐的长相仪表,也千万不能动手拉扯啊。这成何体统?太没有礼貌了。范小姐是名门闺秀,你不能说话太直接,会吓住她的。早说过美人只能看不能亵渎啊。你就不要再犯疯癫了。让族长知道你又犯了疯劲儿,会揍扁我们的。”
荀余不悦地训斥:“什么动手拉扯的。我只是见猎心喜,看到了这种绝世美貌就有点情不自禁罢了。每位美人都是老天赐下的宝物,要珍惜、尊重、爱护的。我哪儿有你们这种龌龊心思,你们想的太肮脏下流了!”
呜一时间全庭院的客人都脸白唇青头脸焦黑,像被雷劈过了似的。一句话骂遍了全院人。大家,包括最尊贵的公主都忍不住涨红脸,暗自反省,自已竟然想到了别的方面,是不是内心太肮脏下流了
明前也擦了把汗,把内心的肮脏下流和震惊都收起来。她脸颊僵硬,嘴角直抽搐。果然是行为肆意放荡不羁的画家啊。这种人的思想行为都不能用正常人的来衡量。她强撑着礼貌说:“呃,多谢荀七公子的夸奖。如有时间,明前一定请荀公子画像。”
“好的好的,肯定有时间。”荀余大喜,连声答应。
说完后他才神轻气爽地转头,看见了益阳公主一行人:“公主,您来啦!我等你半天了,请到屋外面的荷花塘边落座。我们开始画像,我已经想好了专门为您画像的构图,就等着为公主画像呢。”
周围人都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这会儿你才看见公主来了啊。
***
回到绘画上,荀余立刻又变回了享誉天下的名画家。
他眼光很独道精准,上下地又观察了下公主,确定了构思。就请公主来到庭院里,坐在满池绿叶红莲的荷花池畔。重新梳妆更衣,头戴金冠,身披伽蓝锦袍,手持玉瓶,斜坐在大如盘的莲花叶旁,旁边站着一众清秀的小女官太监们。俨然把公主打扮成了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座下的宝伽尊者的模样。
宝伽尊者是民间传说中,因父母之病而自愿舍身贡佛的奇女子,死后被神仙们接上西天,也成了真仙。荀余就准备把益阳公主打扮成宝伽菩萨的模样为她画幅像。
人们再瞧向这位大画家荀七公子,都收敛轻视之心,开始暗中佩服他了。这才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吧?请益阳公主扮菩萨来入画,明显地恭维了公主代皇后太后北上求佛的孝行,像宝伽尊者一般高洁虔诚。又把一幅普通的人像设计得不落俗套,提高了画像的立意和品味。既讨好了公主又坚持自己做画的风格水准。这人真的很不简单呢。
这种心机,本事,做一个不入仕的画家太屈才了吧?
第二十四章好感()
荀余很有绘画的天赋和才能,不到一个时辰就画好了初步图稿。画中的女菩萨面容酷似益阳公主,端坐在九天瑶池的莲花宝座上,又圣洁又美丽,仿佛从天堂上悲天悯人得俯瞰着人间。女菩萨身后的金童玉女也是玉貌仙姿宝光灿烂,极有仙人韵味。不说这幅画的奇妙构图,单是这种神似的体貌姿容,就算得上一幅上乘仕女图了。
荀余放浪形骸,说话做事毫无顾忌。但他也确实有狂傲的本钱,胸怀灵秀,才华横溢,是人间罕见的才子。
明前以前从未见过这种人。恃才旷物,却不招人讨厌。说话百无禁忌又很有礼貌。傲有傲世的资本,狂有狂妄的天赋,是个绝顶人物。她对他也充满了好奇。
***
画斋里,明前坐在荀余身旁,观看着他作画。
荀余请公主稍作休息,他一边调着颜料一边跟明前聊家常。人的感情都是说闲话拉近的。画家的眼睛专注地直视着明前的脸,问:“范小姐,你的姿容与众不同,说话做事也自有一番光风霁月的风度。很不俗。我想可能与你的经历有关。你以前都去过哪些地方,有过什么经历?可否与我讲讲?”
明前讶然地抬起眼睛看荀余。打人不打脸,吵架不揭短,这个人说话真是大胆无忌。天底下还没有几个人敢故意问到她脸上吧?所有人不是都很八卦吗,都知道明前的经历。这个人怎么还问到她脸上。
不,他确实是好奇。明前抬眼看去,看到了荀余一双清澈见底的黑眼睛。明亮,宁静,好奇,不带一丝恶意,像明镜般清澈无垢。她立刻醒悟了。这位荀七公子不是故意揭短,是真的好奇。他外表狂放不羁,内心却很纯净,没有认为被拐骗是见不得人的丑闻,只是单纯地关心一个朋友的过往。是的,关心,那双眼睛纯洁无瑕,有一种隐藏不住的关切。
明前微笑了,放松戒心,以一种自己都难以至信的温柔语气答:“多谢荀公子关心。我小时候曾被坏人拐走过,养在乡下数年。后来阴差阳错得又被锦衣卫的崔同知发现救回了京城。这些事大家都知道的,不用隐瞒。我也很感激崔同知的救命之恩。”
荀余哦了一声,眼里不由自主得露出怜悯之色,轻声说:“难怪,范小姐如此与众不同。温柔中带着刚强,拘谨守礼中又带着一种勃勃生机。不像普通的闺阁千金,也不像大宅院里养出的富贵牡丹花,倒像是生长在深山旷野里的寒梅。内有傲骨,外有富贵之相。”
明前的心一颤,内心的一根弦似乎被触动了,心事也瞬息飘得极远。“内有傲骨,外有富贵之相”,说得真好啊。她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荀余一眼,没想到这个出身大世族的公子哥,书香门第的不羁画家,一个从没有经过平间狂风暴雨的富贵子弟,竟然也有这种犀利的眼光和见识。可不是吗?她富贵盈门的相国千金外表下,是一颗在乡野间长大,独立、坚强、骄傲和自由的心。
荀余一语中的,说破了她的心。甚至说破了她多年来的伪装。他又接着道:“你受苦了。这两种截然不同又融合为一的日子不好过吧?”
坐在洒满金色阳光的画斋,明前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心情也变得舒畅多了。多日来的紧张疲惫和心底无人可诉的焦虑,都得到了缓解。她眼睛弯弯,脸上漾出了最诚挚的笑意,轻声说:“不,我从未觉得在山里生活是受了委屈。相反,我过得很开心。那一段艰苦的岁月是我记忆里最珍贵的宝藏。于秀姑先生说过‘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人的童年受苦,不叫受苦,老年时没有富足生活才叫痛苦。而且小时候的艰苦生活使我越发得懂得珍惜生活。使我感激现在的生活,也懂得感激父母,感激恩情。”
“从那段生活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坚强自立、坚持下去才会苦尽甘来、对未来抱着希望、靠自已才能活下去等等。这件被拐骗的大祸事除了令亲生父母伤心欲绝外,我并不厌恶那段苦日子。多少名门千金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乡下自由自在得生活呢。你就别同情我了。”
明前说完话就猛得清醒了,有点后悔。自己太孟浪了,竟然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说出了真心话。太交浅言深了。也许在她心里,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不羁少年是大世族的另类,自己也是名门世家的另类,认为他该能听懂并理解她吧。才一口气说出来了。她的脸涨红了,这可不是一个名门千金该说的话。如果他不理解还嘲笑她,又怎么办呢?她微红着脸斜眼看他一眼。
却见荀余双目放光,脸上竟然是一派郑重模样:“原来如此。这才是你内有钢骨与众不同的原因啊。你从小长在乡下,多知道民间疾苦,对普罗大众有好感,自己也过过很艰苦困顿的苦日子。所以你才有这种坚韧又淡定的心性风骨,这就是‘寒梅原自冰雪来’的含义吧。这种坚忍不拔的格调确实不是富贵花,是从寒冬酷雪中磨砺出来的。”
明前真的有些感动了:“多谢七公子夸奖。我是个普通人,未有荀公子夸赞得那么好。”
“这是哪儿的话啊?”荀余不在意地摆摆手,直起身:“你比我要夸赞的好得多,也比这世上大多数女子都懂得感恩,都要诚恳多了。”
荀余慢慢地调配着颜料,垂着眼光说:”我很惊讶。如果换是另外一个人有你这般经历,不一定是你这种平和的心态。从富到贫,又是被拐骗的,内心肯定会充满仇恨愤怒。又被解救出来回到富豪家。人就可能变得轻狂骄纵,狂喜自大。或者是变得懦弱多疑,对任何人或事都不信任怀疑。而你却是这般的通情达理知足安逸。心怀善意,还愿意帮助别人,还帮了我家不懂事的小妹妹。你有一种真正的仁心仁智,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我很佩服你。”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眼中没有狂妄也没有天真,竟是一股别样的慎重。还有些怜惜。
从没有人说过这般话,也从来没有人能了解她的内心。明前在他的目光下,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位狂放不羁的七公子的眼睛仿佛看穿了相国千金富贵牡丹花的身体里,有一个坚韧、真诚、安详、渴慕着自由的平民姑娘。一瞬间她在他的目光下失语了。
“我也烦透了这种日子。”荀余抬起眼,厌烦地扫一眼画室外荷花池畔的公主与崔悯等人。轻声说:“就像一个大圈子,牢牢地盖住了所有人,束缚住人的手脚,逼得人快窒息了。每个人都想跳出这个圈子,随自己的心意走,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但在这种圈子里过得久了,又没有人有勇气打破这种墨守成规的日子和圈子。去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圈子?”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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