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方汝救过他的命。
更何况,方汝是少见的他感兴趣的女人,虽说不掺杂什么男女的私情,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对她,自己是有一些别样的想法的。
景从办事,从来都只遵循本心,外在的规则休想影响他分毫。
虽说他替齐王在办事,但是保不准哪天他没兴趣了,直接撂挑子不干,齐王也不能奈何他。
“诶,你来京都办什么事?”方汝问道。
景从垂眸,说道:“盐运。”
“怎么没看见你的商队?”
“是两国河运的事情,风巍不是跟你说过吗?”景从淡道。
方汝想起来了,魏良枫却是求到她这边过,她那会儿替他引荐了楚王,后来的事情,她因为去办近卫组建的事情了,也就没有关注。
“呐,既然我在这件事情上也帮了你一回,投桃报李,你再帮我这一回不过分吧?”方汝得寸进尺地问道,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是挟恩以报。
景从实在是无言以对。
最后,他咬着腮帮子说道:“就这一回!”
方汝笑了。
“不过,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景从看向她,懒懒地挪动了一下贵臀,说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中都发生的事情?”
方汝愣了一下:“中都怎么了?”
“你果然不知道?”景从也惊讶了。
方汝这一路过来,消息闭塞,也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凑,只是跟千面一路躲避官兵,连墨杀的联络都中断了,自然无从得知消息。
景从见她果然茫然不知,便说道:“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快说!”方汝咬牙。
景从说道:“宋月白掉进了彩衣教的蛇窟,生死不明。”
方汝这辈子听过很多的笑话,这一个最好笑了。
宋月白怎么可能掉进蛇窟?他武功高强,轻身功夫更是第一,整个武林都难寻敌手,谁都可能出事,他绝不可能。
方汝扯了扯嘴角,想要反驳,可是当她接触到景从的眼神时,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和光影都像是从她的脑海里淡去了,一寸一寸地像退潮一样地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脑子的空白,一根弦在脑海中绷紧,像是拨弄一下就要断裂一般。
她的手摸到了桌上的茶杯,颤抖着拿起来喝了一口,不成想却洒了半杯在自己的身上。
景从本着看好戏的心情等她的反应,反而真瞧见了,又觉得有些心疼。
他坐起身来,难得腾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吧?”
“我没事”方汝很快缓过神来,甚至还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她偏过头,用力地眨了眨眼,旋即转回头来,“快要入城了,做好准备吧。”
景从见她当真憋住了,要把那些苦闷都吞进肚子里去,又有些恼怒。
心道这个女人真是够逞强的,哪怕是当着他的面哭一哭也是好的,何苦憋着一肚子的泪水,真要把自己齁死吗?
然而时间不等他再问,马车便停了下来。
阿良说道:“公子,快到我们了。”
城门守卫果然森严,但是景从作为齐王掌控河运经济的一大助力,也称得上是他半个心腹,如今手持着齐王先前给的令牌,城门守卫也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放行了。
方汝和千面自马车底下钻出来,和景从告了别,便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景从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方汝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难过的痕迹了,像是没事人一样,只有景从在她的背影上,看到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公子——”阿良叫道,“咱们现在进宫吗?”
景从伸了个懒腰,躺在软塌上,像一滩烂泥,有气无力地说道:“进什么宫,本公子坐了一路的马车,累得很,找个客栈先睡一天。”
阿良:“”
明逸正在书桌前画青竹,闲时他搁下笔,望着萧索的庭院,悠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一年来的得与失,全都藏在这一口气里头,叹个干干净净。
先前他借着“千秋月”一案,在明府的地位水涨船高,明大人重用他,所有的明府产业都巴结他。
可是如今,因为他站错了队,选择了帮助宋月白,入主东宫的太子殿下记仇,自然处处给明府小鞋穿。
没两天,明大人不得不屈服权势,停了明逸的所有职务,收回他的权力,把他驱赶到了明府偏远的小院里头,连下人都见风使舵,拿鼻孔瞧他了。
窗外一片落叶悠悠飘下,伴随着女子清越的声音响起:“一朝天子一朝臣,明公子可觉得后悔?”
明逸浑身一僵,转头看去,却见小院里头站着两个人影,正是本应该远遁天涯的方汝和千面!
“你们怎么来了!”他在心底里叫了声老天爷,连忙打开门,把这两人拉了进来,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方才将门关上。
方汝的目光扫过这简陋的小院,还有桌上来不及收走的残羹冷炙,最后走到了书桌前,看着那副傲骨铮铮的青竹,叹了口气。
明逸有些难堪,别过脸去:“你们不该回来的。”
方汝说道:“若是不回来,岂不是让小人得志?”
“木已成舟,你们能改变得了什么?”明逸问道。
方汝笑了笑,提笔在那幅画边上写了一首小诗,旋即搁下笔,说道:“历史长河滔滔而下,成王败寇还未定论,端看谁能笑到最后。明公子,你若是心有不甘,明天晚上永寿门喊冤鼓,等我。”
两人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明逸走到画边一看,眸光缓缓地沉了下来。
天涯何处觅佳音,世路茫茫本无心。
无情未必真豪杰,知交何须同生根?
垂泪一别人千里,日后寒暖各自珍。
慷慨自古英雄色,甘洒热血写青春。
他转过头,走到了门边,望着深秋萧索之景,长叹了一声。“女子尚有此等胆识,况乎男儿?”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当即换衣出门。
离开明府后,方汝和千面又秘密接触了当初牌令司安插在九城兵马司的人,商定事宜,入夜方才离开。
“不去牌令司吗?”千面问道,“找杨如许帮忙,虽说我瞧他不是那么顺眼,不过现在他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啊。”
“唉,大哥,不是我鄙视你,只是你能想到的东西,齐王他肯定想得到。”方汝一脸惨痛地说道,“牌令司那边一定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千面:“”
“对了,你跟景从在马车里聊了些什么?我怎么听到了宋月白的名字?”千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着嘴巴问道。
方汝藏在袖中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她咬着牙关,忍住了心头的酸涩,平静地说道:“你听岔了,还没有他的消息。”
淡淡的嗓音飘散在空气里,带着一股子染了血的不安气息。而京都,则注定不能让政权的过渡变得平静。
一颗石子被行人踢进了盛龙河内,溅起微小的水花。
初冬的风,吹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敲喊冤鼓!()
宝华三十一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年头。
除夕夜被敲了开国以来的头一次喊冤鼓,从而牵扯出了一堆让人焦头烂额的案子,还有春汛堤坝溃塌、瘟疫爆发等诸类琐事,进而还有六部大清洗、牌令司动荡不安等事情发生。
到了年尾,没成想九城兵马司的一场大火,竟然让朝局再度动荡不安,楚王逃跑,裕王闭门谢客,新太子上位后轰轰烈烈地把前朝闹了个人仰马翻。
原以为储君的位子定下了,总能熬到把这个年关过好,然而后宫又“起火”了。
太子把亲生母亲珍妃从冷宫放了出来,又亲自酿了一壶好酒,和秦贵妃、珍妃一起庆贺。
谁知道两杯酒下肚,秦贵妃和珍妃齐齐吐血,当场就死了一个,剩下的珍妃也是昏迷不醒,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消息包不住,迅速传遍了六宫,被软禁的皇后突然站了出来,指控太子丧尽天良,谋害自己的母妃和贵妃。
众臣哗然。
而就在夕阳西下之际,一声闷如雷声的鼓声,轰然响起,震彻天阙,传遍了整个皇宫。
紧接着,鼓声开始急促,一声又一声,如催命符一般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前都浮现出了除夕夜,那仙人一般毫无烟火气的女子,踩着喊冤鼓的鼓点声,正式走入这风云莫测的政局之内。
而后,她接连破获大案,一步一步,走上牌令司的最高权位,获陛下亲笔批文“第一女令书”。
会是她吗?
太子脸色铁青,站在御书房外头。听闻贵妃死因的众臣,本来在御书房向太子要说法,如今也全都跟了出来。
此时,禁军来报:“太子殿下,永寿门方令书在敲喊冤鼓!”
太子用力地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方汝!”
一年敲了两回喊冤鼓,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所有人来不及思考方汝为什么敢回来,都已经把目光放到了太子的身上。
喊冤鼓一旦敲响,就是有着天大的冤情,祖训上写的明明白白,务必查清!
也就是说,方汝有了一道免死金牌——至少在她要陈述的冤情查清楚之前,没有人可以动她。
连太子也不行。
在场这么多官员,并非都是齐王党羽,他虽然努力在清洗前朝,想要都换上自己的心腹,但是毕竟没有这么快,还有不少中立派系,他不可能全都杀了。
“带上来!”他捏着拳头,冷声说道。
不大会儿,风尘仆仆的方汝带着一大串人走了过来。
众人看去,好嘛,带头的就是明逸,后头都是一些学子士子,皆是楚王一派的年轻人。当初江诚运结实的一帮好友,寒门学子,都聚集在了楚王这边,现如今也都在六部领着不大不小的职位。
方汝走至近前,含着一抹笑意,神色平静地行了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垂眸看着她,眼底是千里万里的霜雪无色,冷到极致,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像狼群扑过后的雪原。
片刻后,他说道:“方大人起来吧,本王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臣是陛下的臣子,不回来还能去哪里?”方汝起身,谦逊地回答。
“楚王呢?”太子问。
方汝适时地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色:“楚王殿下?臣听说太子在全国缉捕他,难道还没有他的行踪?”
她演戏演得惟妙惟肖,满脸的疑惑,倒像是她真不曾参与了。
太子不想同她虚与委蛇,沉声道:“方大人你一年敲了两次喊冤鼓,倒也是壮举了。不知道这一回,你要为谁喊冤?”
方汝微笑抬头,争锋相对地撞上了他的眼眸:“臣要为陛下、为枉死的贵妃娘娘喊冤。”
轰地一声,像是旱天雷在地面炸裂,炸得所有在场官员都外焦里嫩。
听说过别人跟皇帝喊冤的,没听过有人来为皇帝喊冤的!
而太子的脸色,已经不是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跟在他旁边的太监全都变了脸色,统统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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