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子的脸色,已经不是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跟在他旁边的太监全都变了脸色,统统跪在了地上。
“方大人,谁给你的资格来喊冤?”太子阴恻恻地问道。
方汝答道:“臣忝为牌令司令书,自然有查明案情的职责。”
“很好,那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了。”太子一拂袖,转身就要离去。
方汝朗声一笑,高声道:“太子殿下,您现在可还不是陛下。就算你来日荣登九五,臣这牌令司令书的位子,也不是您想废就能废的。还是说,您觉得祖宗礼法对您全然没有约束了?”
“太子殿下,老臣认为,既然方大人敲了喊冤鼓,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有力陈案情,为人伸冤的权力,这可是喊冤鼓设立的最初目的啊。”一旁一位上了年纪的大臣谏言道。
方汝这会儿可真是爱死这些平日子碎嘴婆子一般的言官了。
“哼,你要查,那便查吧。”太子冷冷回头,丢下一句话。
方汝哪儿也没有去,她带着跟随自己一同敲击喊冤鼓的学子士子们,去了牌令司。正如千面所言,她唯一能倚仗的也只有牌令司了,现在行踪已然暴露,就要借助牌令司的力量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杨如许见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心吊胆地问道:“既然都出去了,干嘛还回来,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去敲那喊冤鼓。”
“我既然要回来,自然是要轰轰烈烈地回来,不然我若是死在哪个旮沓也没有人知道。”方汝低头喝了口茶,旋即说道,“今日能有如此声势,全靠了明逸替我找了这么多的学子士子,这些人都需要重点保护,一旦被齐王的人暗害了一个,这些人就会退步了。”
杨如许颔首,应道:“这你放心,我牌令司虽说不与新太子争锋相对,但也不是他想动手就能动得了的。”
“还有一桩事情”方汝犹豫了一下,说道,“能不能发个牌令?”
“牌令?”杨如许愣了愣,“牌令要发,你签署就可以了,问我做什么?”
“我从未发过牌令,不知道如何操作。”方汝说道。
杨如许取出了一张纸,蘸墨道:“你要发牌令做什么,我来写便是。”
方汝垂眸,抱着茶杯说道:“以中都为点,辐射二十里的范围内,搜寻庭轩的踪迹。”
墨汁落到了宣纸上,杨如许的手颤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她,不敢置信地问道:“庭轩怎么了?”
是夜云层很厚,月色都被挡在了后头,整个京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方汝在睡梦中用力地挣扎着,朝前伸出了手。
她喃喃道:“庭轩,抓紧我的手庭轩,别走”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未关严实的窗子被风猛烈地吹开,撞在了两侧的墙壁上,花瓶应声而碎。
方汝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人用力拽下了深渊,旋即睁开了眼睛,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被汗湿透了。
她呆呆地侧过头,看着窗外乌黑一片的夜色,想起了梦里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月白色的衣衫被血染红,身上全都是毒蛇,而他面容沉静,像是一贯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
好像在说,连碧,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方汝的心脏开始剧烈地抽疼,有一种不真切的痛感笼罩着她,白日里强装的镇定,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全都土崩瓦解。
她侧过身,左手拧着身下的被褥,将额头用力地抵在了枕头上,不停地搓、磨、拧,像是要把满腔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隔着窗子,可以看见她不停颤抖的双肩。
千面站在窗子外头,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他听见了花瓶碎裂的声音,怕方汝出事,赶过来看,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联想到白天隐约听见景从说了宋月白什么,他眸色微深,便猜到宋月白可能出事了。
思虑片刻,他敲了敲房门,说道:“方汝,你没事吧?”
枕头中传来了她带着鼻音的声音:“我没事,你怎么还不睡?”
“我我就要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千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笨嘴拙舌的又怕说错,只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方汝平息了心情,咬紧牙关。
情绪宣泄完,明日太阳升起之后,她还是那个坚强的她,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撼动她的决心。
今日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要把账算在齐王身上的。
管他是齐王还是新太子,全都该死!
今夜许多人都没有办法安心睡着,就在方汝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东宫之内,也有一盏灯彻夜未熄。
秋文正站在堂下,宽慰道:“殿下何必忧心,那方连碧再厉害,现如今也不过被拔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可惧的?现如今的京都,都是殿下一手掌控的,殿下想让人查不出什么,那还不简单?”
太子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方连碧不出现的时候,本王便觉得她是个隐患;如今她堂而皇之的出现了,果然给本王惹麻烦!”
“说到底也就是个女人,对付女人的法子可不有的是。”秋文正上前两步,低声道,“何况臣听说,宋月白出事了。”
太子倏然睁眼,倾身过来:“你详细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光长肚子不长脑子()
隔天方汝请旨进宫,她虽然胆子大,却也不是莽撞,知道新太子巴不得自己赶紧送命,于是便带了江影一起,后头还跟着四个兰令,做足了架势。
新太子在东宫处理朝政,没工夫理会她,只吩咐了金吾卫统领秦忠一路看着。
方汝和秦忠也算是老相识了,只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的那种。
她抬起手,懒散地打了个招呼,便朝着后宫走去。
秦忠跟着她走,边走边说道:“方大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可曾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哦?”方汝懒懒地一字反问。
秦忠说道:“我听说啊,宋月白领着近卫军去剿匪,彩衣教的匪患是没了,不过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宋大人好像也折在那里了。”
江影顿时大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秦忠在胡说。
方汝回眸,淡淡一笑:“秦大人这些年是光长肚子不长脑子吗?本官瞧着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平时少喝酒多吃蔬菜,年纪轻轻的可别得了富贵病。”
“方大人可不要转移话题!”秦忠自知嘴皮子上自己是比不过她的,但是既然东宫递来了消息,他自然要好生利用一番,“宋月白要是死了,方大人还在这里蹦跶什么呢?”
“你爹不是死了六年了,那你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去?”方汝反问。
江影还能勉强忍住,后头的四个兰令几乎是同一时间破功,笑喷了出来。
偏方汝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一样,好像真的很关心这个问题——你爹死了,你干嘛不死?你又在这里蹦跶什么呢?
秦忠强忍怒气,额头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
他捏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么说,你也承认宋月白死了?”
方汝呵呵一笑:“我和庭轩都还年轻,不会让秦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你放心。我们两个都会好好活着,也好日后在秦大人的灵前上一炷香。”
“牙尖嘴利!”秦忠忍不下去了,停下脚步怒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方汝眉眼弯弯,心情愉悦地走开去了。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点——齐王、秦忠这样的人都还活着,宋月白怎么可能死呢?绝对不可能的。
她就在这里,为最后的反戈一击打下基础,等着庭轩归来。
景泰宫外,方汝停下了脚步。
秦忠眉头一皱,他一个大老粗,本就没有多少心眼,自然不知道方汝查案为什么要来景泰宫。
但是他刚被方汝怼了个半死,自然不肯多说半句话,闷头就往里走。
谁知道四位兰令同时伸手,拦下了他。
江影在门内回首,冷声道:“牌令司查案,闲人回避。”
方汝走进了那个小佛堂,看见了跪在蒲团上的女人。
元良妃听见了脚步声,原以为是侍女进来了,开口道:“还未到时间,过会儿本宫自己会出去的。”
“我一直在想,当初裕王在温泉内昏迷,被我拖进景泰宫的时候,娘娘为何就是一副心疼的模样。”方汝的声音悠悠响起,“如今想来,这大概是一个埋了二十二年的局吧?”
元良妃的脊背倏然一僵,惊讶地回过头来。
“怎么是你!”
方汝拖过一个蒲团,盘腿坐了下来,从佛龛上拿下一只苹果,随手在袖子上擦了擦,便咬了一口。
“怎么,见着我很惊讶?”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方汝笑了一声,咽下一口果肉:“有些事情就算瞒得再好,也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即便你已经把当年知情的人,一个一个都处理掉了,终究还是漏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京郊马场的马场主,林氏。”
元良妃腾地站起身,冷着脸说道:“方大人,本宫乏了,请你出去。”
“急什么,不让楚妃娘娘出来见见我吗?”方汝笑道。
元良妃看向她,捏紧了拳头:“你都知道些什么!”
方汝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佛龛后的墙壁上:“精妙的密室,如果不是年初千面夜探皇宫,发现你这里的千秋月,恐怕我到现在也不会明白,那构陷明府的千秋月,到底是从哪里流出去的。”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墙壁缓缓挪开,露出了一个一人通行的密道。
云懿走了出来,站定在她面前,冷声道:“方连碧——”
“云姨费尽心思要离开庭轩身边,不惜伤害他,欺骗他,我本来总以为你是有苦衷的,如今看来,你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方汝笑了笑,“不过我倒真是很佩服你,既给皇帝戴了绿帽子,还让他心甘情愿地养了别的男人的儿子二十多年。或许以后,这位裕王殿下还可能荣登九五,成就宋氏满门的荣耀,是吗?”
元良妃两腿一软,已经倒在了地上。
云懿也死死地盯着她,眼里闪过杀机——她隐瞒了二十多年的事情,竟然被她知道了。早该想到的,她的手里握有牌令司这等国之重器,别的查不到的东西,牌令司有自己的手段,自然能查到!
“想杀了我吗?”方汝好整以暇地问道,“只可惜,你若是杀了我,裕王殿下怕是也要跟着我去送死了。”
“你想怎么样!”云懿问道。
方汝嘎嘣一声咬了苹果,抬了抬下巴:“都坐下,咱们就当着八皇子的灵位,把事情都说个清楚。”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云懿冷着眉眼问道。
“一知半解,还想请二位替我好好解疑答惑。”方汝微笑。
离开景泰宫的时候,方汝的神情看起来很轻松。
当年的事情还好没有她想的这么糟糕。
八皇子确实是已故魏淑妃的儿子,魏淑妃可以说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她若是泉下有知,会是如何的悔断肠子。
而宋月白和裕王,却是调换了身份。
当年是元良妃起了心思,将自己的儿子和魏淑妃的儿子调了包,只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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